來宮裡?
那暴君上輩子明明就放了他的鴿子。
盡管知道今晚將要發生的事情注定會讓春桃失望, 但重見故人的沈裴,到底沒忍心拂了一個小姑娘的興致。
因得當今聖上一言不合就發瘋的古怪脾性,整座皇宮雖然看著殿宇林立花團錦簇, 實際卻陰沉壓抑地像蒙著層死氣。
沈裴剛剛以皇后的名義住進來時, 整個鳳棲宮鴉雀無聲,呼啦啦地跪了一群只知道說娘娘金安的“啞巴”。
也就只有春桃這個剛進宮沒多久的小新人, 眼裡還帶著幾分人的活氣兒。
實在沒有住在一座“監獄”裡養病的愛好, 沈裴略一思索, 當場便指了對方做自己身邊的大宮女。
怎奈世事無常難以預料, 也不知道上輩子他病死後,在劇本中連個背景板都不如的春桃,最後到底是個什麽結局。
誤以為主子是在為晚間的侍寢憂慮,春桃一邊替對方拆著發髻,一邊輕聲寬慰:“娘娘放心, 奴婢已經偷偷打聽過了,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錯,朝堂上也沒見血光。”
0049撲哧一樂:【沒見血光就算心情好啦?這小姑娘可真會安慰人。】
心知某位皇帝今晚只是虛晃一槍, 沈裴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非常配合地頷首衝春桃笑笑。
幼時被丞相夫人喂了些減緩發育的藥, 他這一世堪堪只有170cm的身高, 面相也比校園那世更顯幼態。
柔和的五官線條往往會模糊人對性別的認知, 就連已經和青年相處半月的春桃,都沒有半點起疑, 只是暗暗感慨自家主子著實高挑。
而曾經實打實當了十多年“相府嫡女”的沈裴,直到屏退左右走進放著浴桶的小隔間前,都無比自信地覺得自己可以適應好這個身份。
【古人的衣服實在太難穿了,】耐著性子和衣服上數道系成精巧結扣的帶子做鬥爭, 沈浪浪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又不爭寵又不能讓婢女伺候,我當初到底為什麽要給自己套這麽多件‘戰袍’?】
0049嘻嘻直笑:【當然是為了掩飾你沒胸。】
【或者你需要什麽道具嗎?系統商城裡應該能找到。】
【嘖嘖嘖,0049,你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純潔的小系統了,】費了好半天勁才把自己脫個乾淨泡進浴桶,沈裴動動手指,戳了戳水面輕輕蕩開的漣漪,【哎,怪不得這麽久都沒人懷疑我的身份,小爺這輩子長得可真漂亮。】
膚若白瓷,細如凝脂,明明是個從小體弱的藥罐子,可他的唇偏生帶著幾分不點而朱的豔,一雙狹長上挑的鳳眸也透著些許風流。
所幸沈裴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把自己裹得嚴實,否則那些正直老臣若知道相府嫡女生來便是一副妖妃長相,不知又要有幾位在朝堂上撞柱死諫。
【所以您老暫時還是消停點比較好,】認認真真看完宿主的健康報告,0049蹙著眉道,【我先幫你把身體修複。】
同一時刻,與鳳棲宮相距甚遠的禦書房裡,也不知第幾次傳來了突兀刺耳的碎裂聲。
染著朱砂的毛筆和摔成數瓣的茶盞糾纏在一處,在柔軟地毯上混雜成一灘扎眼的血色,身著藍灰太監服的宮人鴉雀無聲跪了滿地,眼觀鼻鼻觀心地垂著頭,沒一個敢去瞧書桌前坐著的男人。
——夏日傍晚的天氣往往悶熱,每每到了這時,本就喜怒無常的皇帝陛下,都會變得愈發暴躁。
就連打小陪皇帝長大的太監統領喜順,都沒敢在這種時候吭聲。
時間在一片死寂中飛速流逝,深知此時哪怕一點點雜音都有可能成為火上澆油的引子,喜順正想做個手勢示意那群已經有發抖趨勢的宮人退下,卻沒成想主子竟突然開了口。
“那女人呢?”
瞬間在心中將那女人和新來的皇后娘娘畫上等號,喜順隱晦和守在門邊的宮人交換幾個眼神,而後恭恭敬敬地回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此時正在鳳棲宮內小憩,許是胃口尚可,方才還用了一碗蓮子羹。”
胃口尚可?
朕都沒有胃口她憑什麽能吃得下?
秉承著自己難受也絕不讓別人好過的念頭,原本已經決定撤掉對方牌子的男人,忽然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那便擺駕鳳棲宮。”
全然不知某個腦子有問題的皇帝竟會因為一碗蓮子羹改變劇情,對外謊稱小憩的沈裴,此刻正拉著簾幔,偷偷躲在床上吃從系統商城換來的桃酥。
沒辦法,常年累積的暗傷舊疾被0049修複以後,他這副平時隻喝湯湯水水的身子,幾乎立刻感到了饑餓。
怎奈這有暴君坐鎮的深宮裡實在規矩繁多,由於皇帝陛下尚未言明是否要來鳳棲宮用膳,縱然一心為主的春桃說破了嘴巴,也隻為他這擺件般的皇后要來了一碗蓮子羹。
看碟下菜,古人誠不我欺。
縱觀宸朝歷史,還有哪個皇后過得像他這麽憋屈?
【所以這就是你吃了整整一碟桃酥的理由?】早已習慣自家宿主亂用積分的作風,0049忍不住提醒,【悠著點吧,萬一一會兒蕭弋要你陪著用膳,我看你還怎麽吃得下。】
【不會的,我又沒主動改變劇情,蕭弋他沒事來這兒幹嘛?】
心滿意足地將最後一塊小巧的淡粉桃酥放進嘴巴,沈裴鼓著臉頰點評:【好甜,除了核桃,裡面好像還放了桃花……】
最後一個“瓣”字還沒說完,藏在塌上偷吃的青年,就隔著簾幔,模糊瞧見了春桃匆匆而入的身影:“娘娘?娘娘醒醒,陛下來了。”
“咳咳!”
忽然聽到帳內傳來一聲像是嗆住的咳嗽,春桃難得失禮地湊近了些:“娘娘,娘娘您沒事吧?”
“咱們的動作得快些,陛下這次好像沒叫人通報,還是奴婢眼尖,才瞧見了鳳棲宮外的步輦。”
“若是動作慢了惹得陛下發怒,恐怕、恐怕……”
恐怕是會掉腦袋的。
默默在心底替對方補完那句說了一半的話,將盤子交給0049處理的沈裴,倏地起身穿好那雙比尋常女子大了幾號的繡鞋:“行了,別慌,隨便替我找個白玉簪子就行。”
——按照劇本描述和上輩子的記憶來看,這位皇帝陛下似乎厭繁喜簡,絕不能觸的霉頭則是聒噪。
而沈裴願意配合對方的喜好,除了考慮到對方可能是自己轉世的戀人以外,也是在為自己認錯人的情況做準備。
萬一那暴君只是恰巧叫“yi”還想用強,那他就果斷一簪子下去,直接送對方歸西去見太上皇。
完全不知道自家“嬌滴滴”的主子腦袋裡想得是如何膽大包天的念頭,春桃手腳麻利地替對方挽好頭髮,正要松一口氣,便透過銅鏡瞧見一個身著金繡紅衣的身影。
無聲無息,仿若鬼魅。
春桃的腿立時一軟:皇帝、皇帝陛下。
在整個后宮,也只有對方才會穿如此配色的衣服。
強行忍住心底源源冒出的恐懼,她轉身噗通一聲跪好,大著膽子給自家主子提了個醒:“聖、聖上金安。”
這話剛一出口,站在蕭弋身邊的喜順便不忍地閉了閉眼。
最簡單的問安也能出錯,這位皇后娘娘到底是怎麽挑的婢女?
然而剛剛才在禦書房裡摔過杯子的皇帝此刻卻沒有生氣,難得沒聞到那些令人厭煩的脂粉味和花香,男人舒展眉頭,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位打扮清爽的相府嫡女,戰戰兢兢地上前衝自己請安。
長得不錯,鎖骨也好看,就是這身材著實太平。
不帶任何感**彩地審視對方一番,蕭弋並沒有伸手去扶自己名義上的皇后,只是揚揚眉吩咐:“免禮,先用膳。”
認真裝小白花的沈浪浪頓時一噎:……
都怪0049那個烏鴉嘴,早知道他就不吃那盤桃酥了嗚嗚。
“怎麽?”仿佛天生就有能讀取他人心思的能力,蕭弋大手一伸,用力抬起了身前人的下巴,“皇后這是不願意陪朕?”
語調溫和,甚至還帶著些似有若無的笑,可殿內宮人們卻像瞧見什麽洪水猛獸似的,霎時屏住呼吸跪了一地。
見到男人的刹那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瞬間有恃無恐的沈浪浪無辜眨眼:“臣妾不敢。”
“你最好是,”乾淨柔和的嗓音仿若幽谷裡泠泠流淌的泉水,溫軟呼吸間還帶著股似有若無的桃味,緊繃的神經因此略略一松,蕭弋垂眸瞥了眼對方被自己捏紅的下巴,頗為嫌棄地松開手指,“嬌氣。”
“都別跪了,”後知後覺地猜出這人在用過蓮子羹後又背著自己吃了東西,毫無胃口的皇帝沒骨頭似的,順勢坐上殿內軟塌,“喜順,傳朕特意吩咐的那份晚膳。”
實在對自己原先那種清水煮白菜的食譜沒有興趣,沈裴正琢磨著該如何推拒,卻忽然發現事情跟自己想得有些出入——
雖然沒有大魚大肉那麽誇張,但眼前十數盤的珍饈,多半都摻了葷腥。
這就是陪皇帝吃飯的福利嗎?
他這個肉食動物總算得救了嘻嘻。
心甘情願地陪著蕭弋在飯桌前坐好,沈裴正乖巧等著宮人替自己布菜,沒成想皇帝陛下竟主動抬手幫他夾了一顆小小的肉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察覺到危險的青年一怔,立刻停下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然而源於帝王的好意又有誰敢推拒?眼見先前負責這道菜的小太監已經開始瑟瑟發抖,黑發青年抿了抿唇,終是抬筷將肉丸放入嘴中,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溫度適中,味道鮮美……難道是他想太多了?
“好吃嗎?”敏銳捕捉到對方略帶疑惑、偷偷瞥向自己的眼神,確認沈裴做出吞咽的動作男人一拂袖,撐著下巴笑吟吟道——
“人肉的。”
作者有話要說: 沈裴:我信你個鬼。
蕭弋:既然朕吃不好睡不好,那整個天下都別想安生。
日常比心,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