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可能被葬在這種地方?”倏地一下飄到青年身前, 盛沂用手指勾起對方頸間紅線,“單是這血玉,就夠把你眼前這一大片土地都買下來。”
完全不覺得買下一片墳地有什麽可值得驕傲,沈裴放下背包, 從裡面摸出把被包好的折疊鍬。
萬萬沒想到對方還在食物底下塞了這種東西, 盛沂一愣, 突然察覺到了這個小人類藏在表象下的凶殘。
隨意選了個看上去土質疏松的墳包拜了三拜, 沈裴擼起袖子,動作麻利地挖起了墳。
上輩子被吊死鬼踩肩的倒霉蛋是小胖子,他和周圍玩家都被嚇得不輕,向沈裴轉述吊死鬼死狀的任務便落在了崔睿身上。
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對方並沒有提及吊死鬼口中丟掉的那截舌頭,沈裴也因此錯過了很關鍵的線索。
這一世被吊死鬼踩肩的人變成了杜彭澤, 崔睿關心則亂,自然沒精力再去算計沈裴這個炮灰,也沒機會設置語言陷阱。
相對靠近清溪鎮的這一側新墳明顯是匆匆下葬,沈裴隻挖了一會, 就看到了那簡單到堪稱簡陋的棺木。
薄薄的棺蓋根本遮不住屍體腐爛的臭味, 見棺材四周竟然連顆釘子都沒有, 他伸手要推, 下一秒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左腕。
“髒不髒啊你, ”用力把對方朝自己的方向帶了幾步, 盛沂虛虛睨了那棺木一眼, “不用看了, 裡面的屍體確實沒有舌頭。”
“而且按照骨頭的狀態來看,這人少說也活了百年之久。”
0049驕傲地補充:【206。】
這明顯已經超越了普通人的壽命極限。
早就猜到盛沂這隻愛講究的鬼會阻止自己開棺,沈裴從善如流地站在對方身側:“不如你再瞧瞧, 附近應該都是類似的骨頭。”
“這就是你大清早跑來挖墳的原因?”垂眸瞥了眼青年被鐵鍬磨紅的掌心,盛沂微微蹙眉,“想知道什麽可以問我。”
聽到這話,沈裴輕輕搖頭:“還是自己找到的線索不容易出錯。”
上輩子的他,就是因輕信旁人栽了跟頭。
盡管心底相信擁有熟悉靈魂的盛沂不會傷害自己,但表面上,沈裴總要拿出個符合邏輯的態度來。
“難道本……我還會害你不成?”難得好心卻被一個小混蛋當成了驢肝肺,盛沂廣袖輕揚,霎時間帶起一副又一副翻開蓋子的棺材,“你自己看。”
如同什麽見不得陽光的邪物,那些腐爛程度各不相同的屍體,在暴露在外界空氣中的刹那,就變作了一堆紅白交織的碎末。
然而就算沒了那些令人作嘔的腐肉,縈繞在墳地周圍的惡臭也沒有減輕,像是早已浸透了所有屍體的骨髓。
“世間生死自有定數,強行用嬰孩血肉延壽,只會活的像個怪物,死後都不得安寧。”
揮手聚起一層淡淡的紅霧圍繞在兩人身側,盛沂冷哼:“現在信了?”
清淡雅致的冷香轉瞬驅散周圍渾濁的空氣,黑發青年揉了揉自己獲救的鼻子,轉頭向聲音的源頭張望:“謝謝。”
正在生悶氣的厲鬼沒有理他。
原本預計要一整個上午才能完成的挖墳大業提前且超額地完成,基本查清真相的沈裴無事可做,乾脆又根據記憶去老鎮長家的祠堂裡摸出一本鎮志。
兩世記憶疊加,他很確定老鎮長是活人,而且還是和女鬼對立的一方。
不過按照清溪鎮墳地裡的屍骨來看,對方哪怕還有呼吸,也是個至少活了兩百年以上的怪物。
一旦玩家的隊伍出現傷亡,老鎮長必定會適時出現,趁機提供擊敗女鬼的關鍵線索。
然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倘若紅衣女鬼真的被玩家殺死,誰也不知道失去牽製的老鎮長會做出什麽。
畢竟他們的隊伍裡還有兩個女生。
能綿延子嗣的女生。
0049鬱悶不已:【所以我們還得保護那個女鬼?】
偷溜回客房的沈裴:【你也知道老鎮長給出的方法。】
——那女鬼身上匯聚著清溪鎮幾百年來枉死女嬰的怨氣,要想將她鎮住,必須得用等級比女鬼更高的至陰至陽之物才行。
根據上輩子玩家們在祠堂找到的鎮志記載,清溪鎮附近似乎存有一座來歷不明卻年份久遠的古墓,裡面的喪葬之物勉強能夠算是“至陰”。
可惜等找到鎮志時,心驚膽戰渡過六個夜晚的玩家早已精疲力盡,比起前往濃霧深處下墓探險,他們顯然還有更好的選擇。
仿佛是幸運女神特意站在了大多數玩家身邊一樣,在他們的隊伍裡,恰巧有一個八字純陽的沈裴。
生死關頭,只剩一夜就能逃脫,面對愈發強大的女鬼和死去的朋友,剩下的玩家不約而同地做出了選擇。
因為老鎮長在講述鎮壓女鬼的方法時特意避開了可能會成為犧牲品的沈裴,所以等因連續失血而頭腦發昏的沈裴再睜眼時,他便被送進了一副陰暗狹小且滿是臭味的棺材。
極致的黑暗中,除視覺外的其余感官被無限放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皮肉被狠狠劃開的雙腕,正水龍頭似的,向外冒著鮮血。
任何時候都不肯放棄生的希望,強打起精神的青年忍痛靠著逐漸失去知覺的手指在棺材裡一點點摩挲,最終卻隻摸到一具早已化作白骨的女屍。
棺材上方不斷傳來“沙沙”“咚咚”的聲音,沈裴最開始還不知道那是什麽,直到他聽見幾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快、快點把他們埋住啊,崔睿快拖不住那隻鬼了!”
“別催了行不行,還有兩顆釘子沒釘完!”
“先泡血!記得先泡血!”
大量鮮血的迅速流失帶來了非常嚴重的耳鳴,有那麽幾秒鍾,沈裴甚至覺得這是他在半昏迷中出現的幻覺。
可那一下下捶在棺材頂端的釘子卻在告訴他,杜彭澤,這個和自己同校、並且一同渡過七次任務的隊友,正在親手將他活埋。
那時候到底有多絕望沈裴已經忘了,他隻記得,瀕臨窒息卻頭腦清醒的滋味實在難捱,以至於他也像電影裡那些主人公一樣,瘋狂且狼狽地抓撓著棺蓋。
彌留之際,天生辟邪的沈裴第一次見到了鬼。
穿著大紅血衣的長發女鬼穿過棺材,抱著被純陽血浸透的骨頭仰頭尖嘯,差點直接把沈裴的耳膜震破。
也就是在這一秒,杜彭澤錘死了那顆特意留作破綻的松動長釘,一群人飛快爬出深坑,推下了先前堆在周圍的土。
後來的事情沈裴也記不清了,反正那恨自己恨得要命的女鬼直到魂飛魄散之前,都沒肯給他一個痛快。
而身為幸運e且無法對主角造成威脅的炮灰,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不佔,饒是沈裴死法如此淒慘,也沒能成功化作厲鬼重回人世。
在被拽進靈異遊戲後的第七次任務裡,他永遠地留在了清溪鎮。
永遠地留在了小鎮入口的那座石碑下,和女鬼的屍骨一起,被每一個走進清溪鎮的玩家或遊客踐踏。
這就是沈裴上輩子的死法。
也是他在鎮前石碑駐足的原因。
重生前的他沒有上帝視角,直到讀完0049交給自己的劇本,沈裴才將所有的細節理順。
“你又吵到我了。”
一不留神就再次跌進痛苦回憶的漩渦,沈裴被耳邊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自己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擦擦吧。”自來熟地在青年的背包裡翻了幾下,盛沂撕開一袋叫濕巾的東西遞給對方。
擼貓一般,他難得溫柔地順順青年脊背:“放松。”
明明環繞在周圍的氣息冷得要命,可身處其中的沈裴卻長長地舒了口氣,宛如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我有點累,”慢吞吞地順著男人的衣袖向上摸去,坐在客房屋簷下的青年拍了拍對方肩膀,“可以靠一下嗎?”
鮮少見到對方如此示弱的模樣,盛沂大方地敞開懷抱:“來吧。”
可惜沒開外掛的沈裴根本看不見這個動作,規規矩矩地倚住對方左肩,他輕輕合眼,晃了晃手裡的書:“我好像猜到你的墓在哪了。”
——既然清溪鎮祖墳並非對方長眠之地,靠譜的選擇就只剩下鎮志裡提過的古墓。
“怎麽?”早就跟著青年一起看完了那本鎮志的內容,“背後靈”盛沂意料之中地勾勾唇角,“你還真要去挖?”
他那墓裡雖有無數金銀玉石陪葬,機關陷阱卻也多如繁星,單是他醒來走出墓室的那段正路,就不知留下了多少盜墓賊的屍骨。
不過若是換做眼前的青年想要參觀……他倒很樂意行個方便。
“只是不想再跟他們住在一塊。”
用一天一夜的時間證明了有些事有些人永遠不會改變,再次被崔睿、杜彭澤和長發女生算計的沈裴,已經沒有耐性再和這群人虛與委蛇。
既然上輩子的他們寧願坑殺隊友都不願意冒險下墓,那這一世的沈裴,必須要讓這群玩家試試另一個選擇。
指尖堪稱放肆地向上摸了幾下,他微微仰頭,準確對上厲鬼的眼睛:“就呆幾天,行嗎?”
“行啊。”從未聽過如此古怪的請求,盛沂眯眼,低低笑出了聲——
“只要你能接受在棺材裡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 裴裴:我想去你家住。
盛沂:一起睡棺材吧。
其實靈異遊戲從來不會堵死所有生路,如果上輩子的玩家們願意下墓,有裴裴坐鎮,未必會死的更多。
只可惜他們還是選擇了捷徑。
接下來就是古墓二人世界啦,裴裴要見到躺在水晶棺裡的老攻啦。
裴裴:終於能知道對象長什麽樣了,淚目。
日常比心,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