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長負道:“自作主張,該當何罪?”
小端面無表情:“……少爺想罰,奴才自然認罰。”
曲長負抬了抬下巴,慢條斯理地道:“給我買酒去。”
小端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調:“買是行,給少爺聞個味解饞,但您不能喝,您先前答應過的。”
曲長負歎氣道:“我真喜歡你,每每瞧見你,我才會知曉自己是多麽的寬容和仁慈。”
小端剛要說話,臉色忽然微變,轉身一鞭子,就往路邊一棵柳樹之後抽去。
他從小經過嚴格訓練,身手不凡,但這迅疾無比的一鞭竟然被人徒手給抓住了。
那人卷著手一繞一拽,柔韌的馬鞭竟從中間斷成了兩節。
同時,人從樹後走出,瀟灑揚手,將斷鞭丟在一旁,輕描淡寫地拱手笑道:“見過大人。”
小端一提馬韁擋在曲長負的轎子前,隨即看清對方相貌,皺眉道:“你是……易皎?”
曲長負坐在馬車裡向外看去,只見靖千江換了一身玉色常服,身後竟還背了個包袱。
他道:“自然,端侍衛應當也不至於數個時辰不見就忘了在下是誰。易皎特來投奔曲大人,盼大人收留。”
曲長負來了興致:“你這是犯了什麽事?也穢亂軍營了,還是殺人了?”
他的口吻仿佛還十分期待。
靖千江搖了搖頭:“讓大人失望了,我是個慫人,那種沒道德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只是大人現在升官調離了軍營,我沒了靠山,飽受孤立欺壓,今早更是被人將行李扔出帳子驅逐——”
小端翻了個白眼。
靖千江歎了口氣:“實在走投無路之下,想到大人心善,便厚著臉皮來投奔於您了。”
靖千江也是能耐,說了這麽多句話,也就“厚著臉皮”四個字是事實,難為他情真意切,面不改色。
曲長負卻是熟知靖千江的個性。
他雖然在熟人面前會稍微活潑一些,但從來不是一個喜歡閑著沒事開玩笑的人。他想住進丞相府,肯定有他的目的。
曲長負斜睨了靖千江一眼,說道:“真是口齒伶俐,盼你進了相府,也能一直這般會說話——跟上罷,易皎。”
第22章 寒水碧於天
見曲長負就這樣輕易地答應了對方,小端欲言又止。
對於他來說,絕對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脅曲長負安全的人存在。
面前這個易皎,怎麽看都跟他形容出來的可憐處境不太搭配,讓小端難以信任。
他本想勸說,可又微妙地感覺到,曲長負與易皎兩人談話之間,似乎有種難言的默契,外人根本無法介入其中。
他們的關系,似乎並無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
小端看了看兩人,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
曲長負帶著靖千江回府,令管家在自己院子裡給他安排了一間乾淨向陽的廂房。
但因是仆役所住,廂房布置簡素,不算寬敞。
他坐在旁邊喝茶,瞧著靖千江將包袱打開收拾東西,裡面換洗衣物一應俱全。
都是最樸素的粗布衣裳,上面連個花紋都沒有,倒是晾洗的非常乾淨平整,一件件疊做一摞。
靖千江甚至還拿了束軍營之外野地裡的乾花出來,找了一個空酒壇子插進去,擺在窗邊,轉身時往曲長負面前放了個油紙包。
曲長負道:“什麽?”
靖千江雖然易容,那雙杏目中笑意卻是一如往昔:“烤栗子,以前常吃的,方才在街頭瞧見了,就買了一包。還熱著,你要嘗嘗嗎?”
曲長負手指在栗子包上敲了敲,感慨道:“這跟我說話的語氣,像是璟王殿下變回來了。殿下,臣敢問,王府裡的高床軟枕,是不如丞相府中的仆役居所舒適嗎?”
靖千江一撩衣擺,坐在曲長負對面,隨手拿了顆栗子剝著,調侃道:“那麽丞相府的大公子,不會沒有聽說過璟王舊傷複發,臥病在床這件事吧?”
因為郢國跟西羌之間的戰事,朝野上下沸沸揚揚。
在宋太師自請出征之前,便有幾名大臣聯名提議,將西路軍交予璟王手中,前往西羌。
這個提議,靖千江目前還沒弄明白,到底是看重他,還是在坑他。
他剛剛從北邊打仗回來,轉眼要是再拿了西路軍的兵權,簡直等於被架在火上烤,生怕死的不快啊。
在這個當口,低調裝病自然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因此在眾人眼中,璟王舊傷發作,已經數日臥床不起。
而實際上,床上躺著的是個替身,真的璟王正在京城裡到處蹦躂,扮仆役扮的樂不思蜀。
曲長負道:“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表面上韜光養晦,實際目光已經盯準了五城兵馬司。”
“按照常規,五城兵馬司的正統領必然出身皇族,可擔任此職的周王昨日校場練箭失手,竟然射中了陛下的愛馬,已經被責令思過了,這——也與你有關罷。”
靖千江笑而不語。
曲長負試探道:“你的作風,比起前世不爭,激進了許多。”
“你想知道原因。”
靖千江將一個圓滾滾的栗子仁放到曲長負的面前,擦了擦手,這才心平氣和地說道:“我有兩個答案,你願意相信哪個?為權勢,或是,為感情。”
曲長負笑了笑:“哪來的感情?什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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