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亦舒看著印著小粉豬的幼兒牽引繩，試圖和顧延之講道理：“這個牽引繩是給小孩子用的，我那麽大……”

　謝亦舒頓了頓。

　他本來想說，他那麽大一個人，還怕他跑了不成。但轉念一想，對顧言來說，五年前的他不就是從顧言生活裡跑開了嗎？

　杳無音訊，一別經年。

　謝亦舒軟化下來：“小孩子的手腕多細呀，我戴不了的。”

　顧延之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可以調節大小。”

　客廳隻開了一盞小燈，光線偏暗。顧延之的眼眸看上去比平時深了一個度，顯得有些執拗。

　謝亦舒看著顧延之，敗下陣來：“好吧。”

　他向顧延之伸出手腕，顧延之拆開包裝，調節好手環大小，給他扣上，落上了鎖。

　謝亦舒看著手腕上“小粉豬”，覺得這大概是他記事後最幼稚的時刻。

　他看向顧延之，顧延之也給自己帶上了手環。除了沒有感應鎖，顧延之戴的跟他戴的一模一樣。

　這大概也是顧延之記事後最幼稚的時刻。

　謝亦舒拿出光腦，趁顧延之醉酒意識還不太清醒，給戴著“小粉豬”手環的顧延之拍了張照片。

　把照片加密保存，謝亦舒收起光腦，對顧延之笑了笑：“這下放心了？”

　顧延之垂眸看著攥在手裡的鑰匙，低低“嗯”了一聲。

　啵崽對此好不羨慕。

　媽媽戴著小豬手環，爸爸也戴著小豬手環，兩個手環之間還有長長的線圈連著。

　就他沒有。

　他也想和媽媽戴同款小豬手環，用線圈連著。

　啵崽啪嗒啪嗒湊上前，推推顧延之，小胖臉滿是躍躍欲試：“爸爸，換啵崽戴。”

　顧延之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行。”

　啵崽小嘴嘟了起來，有些委屈：“為什麽不行？”

　這個本來就是大哥哥送給他和媽媽用的。

　謝亦舒出來打圓場：“啵崽，我和你爸爸是先試用一下。”

　他看了顧延之一眼，對啵崽招招手，附在小胖墩耳邊道：“過一會兒就給你戴。”

　啵崽很喜歡這種說悄悄話的感覺，踮著小短腿爬到謝亦舒身上，附在他耳邊小聲問：“那什麽時候才能試好呀？”

　謝亦舒想了想，和小胖墩約了一個確切的時間：“睡前。”

　等顧延之喝完醒酒湯睡下，他就能把“小粉豬”摘下來了。

　顧延之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啵崽掰著手指頭數了數。

　現在已經是九點半了。他平時九點半已經在床上了，今天會比平時晚一點點，但肯定也很快就能睡睡了。這麽一算，爸爸只能和媽媽戴一會會兒，而他能和媽媽戴一晚上！

　小胖墩滿意了，很大方地對顧延之道：“那好吧，爸爸你先戴著。”

　他晚點再戴。

　謝亦舒把小胖墩從身上抱下去，起身，問顧延之：“現在我可以去廚房了？”

　顧延之沉默地點點頭，在謝亦舒轉身後，跟了上去。

　謝亦舒在廚房找煮醒酒湯的料包，顧延之就倚著門框看著他找。

　看到櫥櫃裡擺的整整齊齊的各類食品，謝亦舒眼皮一跳。這些都是他大學時喜歡買的，他不太記得當初離開那天，櫥櫃裡還剩下些什麽了，但應該就是這些東西。

　該不會一直放在櫥櫃裡，過期好幾年了吧？謝亦舒拿出一包雞蛋面，翻過來看生產日期。

　很新鮮。

　謝亦舒愣了一下，又拿了幾樣其他的。

　他喜歡的餅乾、薯片、飲料……生產日期都是今年的。

　顧延之恍惚盯著眼前的空氣，在謝亦舒身後開口：“我想你總有一天會回來。”

　所以會定期整理櫥櫃，把過期的扔掉，換上新鮮的。這樣不管他的小舒哪天回來，打開櫥櫃都能找到喜歡的東西。

　謝亦舒覺得心被攥了一下，有些酸澀。

　他在古藍星的時候，會想著怎麽樣才能回來。他在圖書館看書，在網上查資料，想找到和亞特蘭蒂斯有關的蛛絲馬跡，卻什麽也沒找到。

　有一陣子，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生了病。顧言、亞特蘭蒂斯、21區、木桐星……一切一切可能都是他臆想出來的。可能從來沒有什麽其他世界，他就是土生土長的古藍星人。

　這樣的想法減少了他的痛苦，讓他覺得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在古藍星也不是生活不下去。

　但顧言呢？

　在自己從亞特蘭蒂斯消失後、在警方說沒有查找到終端定位、在多次去木桐星卻徒勞而返、在把櫥櫃裡的臨期食物拿出來替換上新食物的時候，顧言會是一種什麽心情呢？

　謝亦舒有些不太敢想。

　他花了好一會兒工夫，才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平複下來，他想到另一個問題：“你和啵崽平時，都吃臨期的東西嗎？”

　櫥櫃裡的東西都沒拆封。

　謝亦舒想，顧言可能會把它們一直留到快過期，才拿出來吃掉。

　顧延之道：“不會。”

　“那櫃子裡食物會放到什麽時候？”

　“過期。”

　謝亦舒驚住了：“你和啵崽吃過期的？”

　顧延之蹙了蹙眉，不知道這一次的“謝亦舒”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猜想，但還是耐心地回答道：“過期的會丟掉。”

　“丟掉？！”謝亦舒拔高聲音，有些難以置信。他很快想到另一件事，問顧延之，“這套房子，你是一直租著還是……”

　顧延之回答：“我買下來了。”

　謝亦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發現顧言對金錢有些……漠然。明明需要靠打工賺取學費，開銷卻不是很節製。也不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像個天生的大少爺。

　在一起後，顧言把獎學金和兼職工資都上交給了他。他會記帳，確保每一筆開銷都很合理。

　背著顧言買下求婚戒指應該是他唯一一筆不精打細算的開銷，在他離開後……謝亦舒揉了揉額角。

　難怪顧言會負債累累。

　除了“培育艙計劃”，這些應該也都是負債的一部分。

　顧延之抿了抿唇，問道：“你不喜歡嗎？”

　謝亦舒猶豫了一下：“不是不喜歡……”

　大學時的租房、櫥櫃裡他喜歡的食物、包括“培育艙計劃”，這些都是顧言因為他負下的債。

　謝亦舒想了想，對顧延之道：“我愛你。”

　顧延之神情沒那麽緊繃了，輕輕開口：“我也愛你。”

　謝亦舒把手裡的面條放了回去。

　這些食物，這次不會再被放到過期了。

　謝亦舒在另一個櫃子裡找到了拆開過的醒酒湯，拿了一包放鍋裡煮時，啵崽鑽進了廚房。

　小胖墩剛剛接了家政打給顧延之的電話，家政本來因為他的不見急得要命，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冷靜了下來。

　她誤以為小胖墩是被顧先生帶走了，輕輕責備了一句啵崽不應該隻留一張“啵崽出門了”的字條，就不再多打擾。

　啵崽進廚房後，就發現爸爸一直在看媽媽，而媽媽在煮湯。

　今晚的情況比他小腦袋瓜想象的好很多。

　爸爸沒有因為他的“隱瞞不報”揍他的小屁股。

　啵崽以為這件事已經被輕輕揭過，整個人放松了很多。看到顧延之和謝亦舒之前的線圈，還伸出小胖手撥了撥。

　謝亦舒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啵崽，才想起現在應該是小孩子上床睡覺的時間。

　他設定好煮醒酒湯的時間，蹲下對小胖崽道：“我幫你洗澡好不好？”

　啵崽興奮地點點頭，小胖臉微紅。

　他也有媽媽給他洗澡了！

　他太興奮了，直接開始脫小褲子，謝亦舒連忙按住他：“等一下，我先去開一下取暖器。”

　現在是秋天，夜間涼，直接脫衣服，等水放好再洗澡，肯定會著涼。

　謝亦舒起身去浴室，啵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顧延之走在他們後面。

　浴室裡取暖器開著，水也燒好了，應該是顧延之自己打算洗澡。

　謝亦舒先放水，然後從抽屜裡翻出新的潔牙儀、毛巾，讓小胖墩先洗漱。等水溫差不多了，把小胖墩剝了個精光，放水裡。

　平時顧延之幫啵崽洗澡，小胖墩其實不是特別配合的。他覺得洗澡有些無聊，要有玩具才可以。

　但這次是謝亦舒幫他洗，啵崽不僅格外配合，還自己擠了沐浴露往小肚子上抹，認真把自己搓香香。

　舊租房沒有啵崽的衣服，謝亦舒隻好用速洗和速乾把小胖墩剛脫下來的衣物清潔了一遍。

　晚上睡覺會把衣服睡皺，謝亦舒拿了一件自己的T恤給啵崽套上，又給啵崽穿上剛烘好的小內褲。

　兩塊海綿在熱水的浸泡下有些松動，但還是撕不下來，只能擰乾再吹乾，讓小胖墩捂著將就過夜。

　啵崽對穿謝亦舒衣服一事也表現得很興奮，坐在床上揮著小胖胳膊甩袖子，熱情邀請謝亦舒：“小爸，你也過來睡。”

　“我和爸爸馬上就來睡。啵崽，你現在床上等等我們。”謝亦舒一邊說，一邊走出臥室。

　顧延之原本站在臥室門口，看到他走，也轉身跟在他身後。

　鍋裡的醒酒湯已經咕嘟咕嘟沸騰開，謝亦舒盛出來涼了涼，把碗遞給顧延之：“喝吧。”

　顧延之低頭看著碗，不接過也不說話。

　謝亦舒挑了挑眉，開玩笑道：“顧寶寶，你要我喂你？”

　顧延之抬起頭，漆黑的眼眸盯著他。

　謝亦舒眨眨眼，妥協了，舀了杓湯遞到顧延之嘴邊：“來，顧寶寶張嘴，啊——”

　顧延之就著謝亦舒的手，一口一口喝完一碗醒酒湯。

　謝亦舒把鍋碗杓子塞進洗碗機裡，按下清洗，拍了拍手：“好啦，顧言，你去……”他想讓顧延之去洗漱，話還沒說完，就被按在了料理台上。

　顧延之緊緊扣著他的手，讓他掙脫不開，身體從謝亦舒身後附上來，低頭在謝亦舒頸後落下一個又一個灼熱的吻。

　謝亦舒手腕被握得有些疼：“顧言，你先松開手。”

　顧延之不聽，像打標記一樣開始在他頸上留下啃齧的痕跡。

　正常情況下，顧延之不會這麽強硬，也不會聽不進謝亦舒的話。

　謝亦舒知道他酒還沒醒，只能提高音量，作出生氣的樣子：“顧言！”

　顧延之動作一頓。

　半晌，像知道犯錯一般，討好地吻了吻先前啃咬的地方。

　謝亦舒態度一下子軟化了下來。

　他開口道：“顧言，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顧延之停下動作，慢慢放開了他。只是右手一直沒松開。

　謝亦舒瞥了一眼，也沒再讓他連這隻手也松開。

　他像哄小孩一樣，和顧延之商量道：“去洗澡睡覺好不好？”

　顧延之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謝亦舒對他伸出手。

　顧延之茫然了一下，把手放了上去。

　“……”謝亦舒哭笑不得，“鑰匙。”

　顧延之神情一變，收回手，又不說話了。

　謝亦舒無奈道：“不解開這個，沒法洗澡，是不是？”

　顧延之沉默地注視著他的臉。

　半晌，別過頭，悶悶道：“不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