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什麽小星星？”

　謝亦舒正好從浴室走出來。

　他頭髮發沒乾， 邊用毛巾擦頭髮，邊坐上床，問小胖崽和顧延之：“你們在說什麽小星星？”

　“就是那個小星星呀！”啵崽指了指謝亦舒放床頭櫃上的光腦， “之前金妍阿姨說小爸你是她的小星星……”

　謝亦舒了然：“噢你說的是那個小星星。”

　察覺到男人看過來的視線，

　謝亦舒哭笑不得地解釋：“啵崽說的是‘福星’。金姐是你媽媽的粉絲，今晚她的評論被你媽媽翻了牌子，太高興了，所以說我是她的‘福星’。”

　在小胖崽的認知裡，福星也是星，統稱小星星。

　但他怕爸爸沒理解，所以又用“福星”這個說法對顧延之說了一遍：“爸爸你也是我的福星，因為你讓我遇到了小爸。”

　顧延之臉黑了。

　小胖墩完全沒注意到自家爸爸的臉色，他看到因為憋笑而停下擦頭髮動作的謝亦舒，舉起小胖胳膊很積極道：“小爸，啵崽幫你擦頭髮！”

　謝亦舒欣然道：“好呀。”

　小胖墩按住毛巾，小心翼翼按揉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幫別人擦頭髮，所以動作還有些生疏。

　事實上，他自己的頭髮還是大人們幫他擦的。但好在擦頭髮比較簡單，就算一開始還有些笨拙，多擦幾下也像模像樣起來。

　“小爸舒不舒服？”

　謝亦舒眯起眼睛，誇道：“舒服。”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胖墩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他渾然不知自己搶了爸爸的工作，扭了扭很開心道：“那以後啵崽都幫小爸擦頭髮！”

　謝亦舒心裡柔軟極了，毫不猶豫道：“好。”

　先是多了個“福星”身份，現在又被小胖子搶活的顧延之：“……”

　想到晚上小胖子還要擠在他和謝亦舒中間，顧延之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朝兒子的小肥屁股拍了一下。

　他聽老一輩的人說過，四五歲正是貓嫌狗厭的年齡。

　顧延之以前不覺得，現在完全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

　啵崽莫名其妙挨了一記，小胖臉有些茫然。

　他屁股上肉多，顧延之下手也不重，所以他也沒覺得疼。

　只是他不知道爸爸為什麽突然拍他。

　小胖墩看著顧延之，半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撓了撓小胖臉，小心翼翼地補救道：“爸爸你不要吃醋，啵崽也給你擦頭髮。”

　顧延之：“……”

　面對如此有孝心的兒子他還能說什麽？

　顧延之無奈地歎了口氣，掐了掐兒子的肥臉蛋：“爸爸沒有吃醋。”

　小胖墩的眼神明顯是不信的。

　“爸爸，你就是悶燒。”他還記得方子遇和他說過的詞。

　明明在吃小爸的醋，卻說自己沒有，這不是“悶燒”是什麽？

　啵崽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

　顧延之覺得小胖子今晚表現得再孝順都沒辦法讓他覺得不手癢了。

　謝亦舒被這對父子倆逗得不行。

　開始還努力憋笑，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聳著肩笑出了聲。

　原本因為明晚直播繃緊的神經也放松了下來。

　“我去吹下頭髮。”謝亦舒把小胖墩抱到身前，在他小胖臉上親了口，“謝謝啵崽幫小爸擦頭髮。”

　等謝亦舒吹乾頭髮出來，啵崽已經鑽進被窩了。

　這雖然不是他第一次跟爸爸媽媽一起睡，卻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家裡跟爸爸媽媽一起睡。

　這讓小胖墩無比興奮，看到謝亦舒從浴室出來，就迫不及待拍自己身側的空位：“小爸，快來睡！”

　顧延之也合起手裡的書，放到床頭櫃上。

　謝亦舒關了燈，走到床邊，掀開被角。剛躺下，一隻暖乎乎的小胖崽就滾進了他懷裡。

　謝亦舒摸了摸啵崽的小腦袋：“要不要聽故事？”

　啵崽用力點點小胖臉：“要！”

　有照顧弟弟妹妹和這幾個月來當幼兒園老師的經驗，隨口編幾個睡前故事對謝亦舒來說不是難事。

　啵崽也有腦袋沾上枕頭、不一會兒就會睡著的好習慣。

　謝亦舒第二個故事剛講到一半，小胖墩就已經睡著了，小胸膛很有規律地一起一伏著，看起來輕易不會醒。

　謝亦舒輕聲喊了下顧延之的名字：“顧言，還醒著嗎？”

　顧延之自然還醒著：“怎麽了？”

　他想伸手把謝亦舒摟懷裡，奈何中間隔了個礙事的小胖子。

　謝亦舒聽到回應，放輕了聲音繼續道：“你媽媽明天可能會來看我直播。”

　顧延之是知道這件事的。

　謝亦舒和啵崽在樓下時，葉婉給他打了電話。

　葉婉來了解他們的近況，也順便把她今晚做的事跟他說了一聲。

　他們還聊了一件別的事，一件顧延之計劃已久的事，但那件事顧延之不打算讓謝亦舒提前知道。

　“我跟她之前見過面，你知道的，在康樂小區，她來見過我和啵崽。”謝亦舒放慢語速，組織著語言，“她是個很溫柔的長輩，而且不管是之前，還是今晚，她都幫了我很多。”

　謝亦舒頓了頓，有些不自信道：“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接受我的。”

　謝亦舒一直覺得顧延之同父母有矛盾。

　只是一開始他把矛盾想的很簡單。以為只要他幫顧延之還清貸款，讓顧延之和啵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顧延之的父母就會認可他，和顧延之之間的矛盾也會自然而然解開。

　而在知道顧延之的真實身份後，他們之間又發生了太多事，讓他無暇思考顧延之和他父母的事。

　今天顧延之母親的舉動再一次提醒他了這件事。

　如果說一直幫助他的顧母是認可他，那從未露過面的顧父呢？

　在康樂小區見面的那次，顧母就說過顧延之和顧父都很強，言語裡透露出兩人關系不好的意思。

　顧延之一直不回顧家是因為和顧父關系很僵嗎？他們關系僵是因為顧父不接受他嗎？

　謝亦舒神經緊繃一晚上的原因一部分來自明晚的直播，一部分來自這裡。

　“顧言。”謝亦舒清了清嗓子，隨即又壓低聲音，“你和你父親關系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

　床另一側的人沒有說話，而是發出一陣窸窣的聲響。

　柔軟的床墊彈起又凹陷，像是有人起身發出的動靜。

　謝亦舒下意識摸了摸身側，卻隻摸到一片暖融融的床單。

　謝亦舒心臟停跳了一拍：“顧言？”

　他怕吵醒啵崽，一邊輕聲叫顧延之的名字，一邊有些驚慌地去摸床頭櫃上的光腦，想借屏幕微弱的光看清顧延之在幹什麽。

　還沒摸到光腦，另一隻手就先摸到了絕不屬於小胖子的手臂。

　這讓他放松下來，去摸光腦的手也縮了回來。

　顧延之把人摟進懷裡，重新給他掖好被子，才低頭親了親懷裡青年的額頭。

　“抱歉，我該早點跟你說這些的。”

　顧延之的聲音很低，卻莫名讓人安心。

　啵崽在睡夢中還不知道自己被可惡的爸爸從中央挪到了床側，翻了個身，背對顧延之和謝亦舒，裹著小被子睡得很香。

　“如果早點告訴你，你就不會一個人亂想了。”顧延之低聲道，“我母親很喜歡你，比你想象得更喜歡你。她一直覺得我在遇到你後，從你身邊學到了許多她和父親沒辦法教會我的東西。”

　他母親喜歡謝亦舒，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不喜歡，也就不會這麽積極地給他在“那件事”上出謀劃策了。

　“至於我跟我父母的矛盾，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謝亦舒抓住了重點：“父母？”

　顧延之“嗯”了一聲：“不止是我父親，我跟我父母有很長一段時間關系不好。我單方面地跟他們關系鬧得很僵。”

　“不是因為你。”香香軟軟的戀人抱在懷裡，顧延之忍不住又低頭親了一下，才繼續道，“事實上，你是我跟他們關系緩和的契機。”

　顧延之用一種講故事的口吻慢慢道：“我小時候，他們都很忙。我父親忙著公司的事，我母親忙著拍戲，他們唯一的時間也都留給了彼此，很少能抽出時間陪我。”

　“小時候，我最高興的事就是聽管家跟我說‘小少爺，老爺和夫人過幾天會回來一趟’。然後有一天，他跟我說了件我以為會成為我生命裡最值得高興的事。”

　顧延之輕輕道，“他跟我說，小少爺，夫人退出影視界了，她以後有時間陪你啦。”

　“管家、包括很多媒體都以為我母親退圈是為了有更多時間陪我父親和我。我也是這樣以為的，因為我有很多玩伴的母親都是這樣的。”

　“那天我真的很開心。尤其是那天晚上，她還跟父親一起回來了。我們一起吃了晚飯，父親去書房，她沒有陪著，而是跟我一起玩玩具，給我念睡前故事，還陪我睡覺。”

　顧延之說得很平靜，謝亦舒卻聽得很心疼。

　因為他知道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在知道葉婉是顧延之母親前，就看過很多和葉婉有關的報道。

　知道她是影視界的不老女神，也知道她接手三葉，讓三葉起死回生的商業傳奇。

　他有些不想讓顧延之繼續說下去了，但顧延之繼續道：“那天我睡得很早，因為難得能和母親一起睡。第二天也醒的很早，我以為醒來還能看見她，或者能在餐桌、花園裡看見她，卻沒想到管家和我說。”

　“‘小少爺，夫人去葉氏了。’”

　“大概就是那時候起，我跟他們產生了隔閡，祖父把我接去了三區。再後來，他們沒那麽忙了，想把我接回去，但是……”

　顧延之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他察覺到懷裡人的情緒，換了個輕松的語氣：“我一直跟祖父住在三區，直到來主星上大學。”

　“大學裡改名換姓、畢業後白手起家幾乎是顧家的傳統，我祖父是這樣，我父親也是這樣。不過這個傳統差點在我這裡打破。”

　“他們希望我能回家，是我堅持要改名換姓。還好我祖父支持我，我也順利被他踢出顧家。”

　“再然後，我遇到了你。”

　說到這裡，顧延之把謝亦舒摟得更緊了些。

　“他們不知道從哪兒聽說我跟一個同性交往了，問我是不是真的。”

　“我承認了。我不在乎他們的想法，也不在乎他們的感受，他們反對得再激烈也和我無關。”

　“我是這麽想的，但我沒想到他們完全沒有反對。尤其是我母親，她給我發了很多條消息。有她給我的建議，也有她和父親當年的一些故事。”

　“她發來的那些消息，有的被我直接忽視了，也有的被我看到了。其中有一些，確實給了我很多幫助。”

　“你不在的那段時間……”顧延之想跳過這一段，因為每次提及那五年，懷裡人的情緒都會變得低落。

　但這五年又是他和父母關系緩和的關鍵。

　謝亦舒聽到一半，發現顧延之不說了，忍不住小聲催促：“那段時間……”

　顧延之收攏思緒，挑了其中一部分說：“我很擔心他們會阻止我找你，但他們沒有。我母親跟你說的我跟我父親很像，大概也是指這一點。”

　就像當年的校園扛把子對校花一見鍾情，自此收心斂性、奮發圖強一樣。

　他也對路過咖啡廳的兼職生一見鍾情，自此隻認定他一人。

　“我父親一直說我像我祖父，從小就一板一眼。而我堅持找你讓他覺得我原來也有像他的地方。”

　“而在我自己開了公司、當了爸爸後，我也慢慢能理解他們當時的一些做法。”

　那個時候，商圈動蕩，哪怕是有家族根基的老牌企業都在面對一些危機。面對公司上上下下的員工，顧瑾明和葉婉確實很難拋下公司來陪他。

　“他們說，那個時候他們覺得以後還能補償我、一切還來得及。”

　“他們是對的，一切確實還不晚。”

　謝亦舒花了幾秒把顧延之說的從頭到尾理了一遍，遲疑道：“所以你跟你父親關系其實還不錯？”

　沒有那種電視劇裡的狗血劇情？比如你要是不娶那家千金我就打斷你的腿、當沒你這個兒子？

　顧延之點頭：“或許沒有啵崽和我們那麽親，但確實還不錯。”

　像是猜出謝亦舒在想什麽，顧延之低聲道：“他一直希望我早點進公司幫他忙，最好早點接手顧家和三葉，這樣他就能陪我母親環遊三十六個區。這是我母親年輕時的夢想，也是他的。”

　但他知道他兒子不想這麽早接手這些，他知道他兒子想抽出更多時間陪伴戀人和孩子。

　所以他推遲了陪妻子環遊世界的計劃，作為兒子童年缺失他陪伴的一種補償。

　“他現在應該在三區，下周才回主星。我母親也在那兒，到時候會跟他一起回來。”

　顧延之像是想到了什麽，輕笑道，“小舒，如果你還是擔心我跟我父母的關系，我們下周或許能一起吃個飯。啵崽也好久沒見到爺爺奶奶了。”

　謝亦舒沒想到會發展到見男朋友爸媽的劇情，猛得搖頭，磕磕巴巴道：“不、不用了。知道你和父母關系好我就放心了。”

　就算知道顧延之和父母關系好，他也還沒有做好跟顧延之去見爸媽的準備。

　光是想到對方明晚會看他直播就讓他覺得很有壓力了，更別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顧延之也知道突然說這個會讓謝亦舒緊張。他無奈地親了下戀人的臉頰，溫聲道：“你們總得一起吃個飯的。”

　謝亦舒也知道自己總得和顧父顧母正式見個面。

　但絕對不會是下周。

　“再過段時間，起碼讓我做個準備。”謝亦舒緊張得有些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但他聽見顧延之說：“好。”

　謝亦舒閉上眼睛，等心跳平複下來，才想起原本該睡在他和顧延之中間的小胖崽，又連忙道：“啵崽他……”

　顧延之輕聲道：“你先睡。等你睡著，我再跟他換個位置。”

　謝亦舒聞言放心地往被窩裡縮了縮，顧延之也把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了一點。

　……

　啵崽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大床的最左側，有一瞬間的茫然。

　但他聰明的小腦袋瓜很快就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肯定是他半夜起身去噓噓了，回來迷迷糊糊上了床，還把爸爸給擠到中間去了！

　看了看他佔據的空間，又看了看爸爸和小爸佔據的空間，霸佔半張床的小胖墩翻過身，裹緊小被子心虛而內疚地閉上眼睛。

　還沒等他再次睡著，就被一雙大手穩當當地托起

　他又回到了正中間。

　作者有話說：

　顧延之，一個勤勤懇懇的搬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