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貓聽到這句話的一刻,如同在深冬被澆了一盆冷水,渾身帶著冷意。
他用爪子捂著嘴,輕輕蹲在車輪處,待兩人上車後才哭出微弱的聲音。
所以段先生真的是為了日後甩開自己,故意裝窮的嗎?
原來他在段先生的眼裡就是一個賴皮膏藥,避之不及拚命想甩開的妖怪。
原來,他一直是那隻被人嫌棄的小妖怪,縱使現在穿著漂亮的衣服,再也不邋邋遢遢,卻依然沒有人願意要他。
他自認不是嫌貧愛富的龍貓,只要段景澤說一句希望他留下,就算家裡再破再窮他也願意努力賺錢,畢竟這是屬於他的家啊。
這一切都是他太自不量力,他和段景澤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倘若不是姻靈樹給他這個機會,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遇到段景澤這樣的人。
回想起與段景澤相處的點點滴滴,小龍貓漸漸明白過來,也發現其中的端倪。
家裡那麽多高級的設備,段景澤衣帽櫃裡數不盡的腕表西裝,他怎麽可能真的窮呢?
小龍貓使勁捶著腦袋:“我就是一隻笨龍貓,才被人這樣騙。”
車上,季衍之歎口氣:“我看過他們的學生花名冊。沒有我要找的人。不過校長說,兩個月前有幾個新來的小妖怪,還沒登記在冊。”
段景澤心不在焉:“再找找吧。”
這時,車門外響起了敲擊車門的聲音。
打開副駕駛門,小龍貓垂著腦袋蔫蔫的爬上去,沉默不語。
段景澤有些奇怪,平日裡北喬與團團見完面,坐在車裡就是個小話嘮,別提多開心了,今天是怎麽了?
“跟團團聊的不開心?”
小龍貓依然埋著腦袋,輕輕搖頭。一路上,沉默不語。
將季衍之送到家告別後,段景澤忍不住問:“是不是跟團團分開不舍得?”
小龍貓身體側靠在車座上,灰灰的毛發被眼淚打濕,語氣卻又稀松平常:“有點。”
段景澤時不時的看著他,說:“沒關系,以後想來,只要我有時間,一定帶你來。”
“謝謝段先生。”
段景澤一怔,北喬似乎很久沒喚他段先生了。上次這樣稱呼他,還是兩人結婚前。
今天北喬這是怎麽了?
回到家,小龍貓走的緩慢,來到自己的小別墅前時,問了句:“段先生,自從我來到你家,是不是給你造成了許多困擾?畢竟從前只有你一個人,如今平白無故多了個人,會不會很麻煩很累?”
段景澤不知道今天北喬究竟怎麽了,跟團團分別後,心情一度低迷,如今又問出這種奇奇怪怪的話。
北喬來到這個家時他有困擾嗎?
當然有。他剛來時,段景澤也是煩的不行。不但第一天用髒兮兮的煤炭弄髒了地毯,還將嘔吐物吐在了浴缸裡,這對重度潔癖的他是一個挑戰。
但現在,他覺得家裡有這麽一個小家夥天天盼著他下班等他回家一起吃晚飯,還是挺好的。
至於麻不麻煩累不累,段景澤覺得還好。北喬很乖很懂事,縱使有些事需要他幫忙,他也並不覺得很麻煩。
畢竟在妖怪盛宴中,兩人都說好了,是家人。
家人就要互相體諒,相互陪伴不是?
段景澤想了很久,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兩個字:“還好。”
小龍貓鼻子酸酸的,慢悠悠點頭,來到小別墅裡,鑽進被窩裡翁生翁氣的答:“我明白了,謝謝段先生。”
段景澤又瞅了他一眼,心裡的疑惑更大了。
北喬今天到底怎麽了?
深夜,段景澤已經熟睡,就連陽台上的仙人掌弟弟也埋在土裡睡得香甜。
小龍貓將這些日子段景澤為他購買的衣服全部整整齊齊疊在一起,換下乾淨漂亮的小挎包,戴上自己那隻破破舊舊的小挎包,站在別墅前最後看了一眼,輕聲說:“再見。”
來到段景澤臥室,小龍貓猶豫了很久,終是悄悄打開門縫,擠著胖鼓鼓的身子鑽進去,輕手輕腳來到段景澤的床前。
床上,段景澤呼吸均勻,睡得很熟。
小龍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這些日子他過的很開心,是一百年裡最開心一段記憶,他打眼裡感謝段景澤。
兩人沒有緣分,縱使姻靈樹強行把他們綁在一起,終究是一場悲劇,一方厭惡。
街道上,小龍貓迎著寒風,艱難的行走著。
這裡離妖怪夜市不遠,但步行前往,仍有三小時的路程。
春天氣溫雖然有所回升,但夜晚氣溫低的驚人。
小龍貓打著哆嗦,思索著要不然變成人形行走,但轉念一想,人形的衣服全部留在了小別墅,總不能光著身子走吧?
打消了這個念頭後,小龍貓繼續迎著寒風行走。他被凍的牙齒打顫,胖乎乎的身子不停的發抖。
他以前很抗凍的,從來不穿衣服,依然能抗過冬天。但現在猛地脫掉小棉服,居然有些不適應了。
“你還是不是妖怪?爭氣啊,北喬!”
終於,小龍貓抵禦不住寒冷,跳進附近的下水道裡,坐在只有一絲光亮的的角落,用爪子搓搓渾身上下的毛,想讓自己暖和一些。
今晚太冷,只能明天繼續走了。
望著下水道裡露出的一絲月光,小龍貓翻動著小挎包,整理自己的錢財。
一共十塊八毛二,這是他最後一次賣唱留下的。
至於段景澤給他的一百塊錢勞務費,他沒有帶走,同紙條放在桌子上,段景澤明早醒來就應該能看到了。
拿下小挎包,小龍貓將它當做枕頭,圓圓的腦袋枕在上面,縮成一個灰撲撲的圓球,強迫自己趕緊睡著。
“以後就不要再想有關他的一切啦。”
“這些都會慢慢忘記的對不對?”
“沒關系的,我可以回到妖怪夜市繼續過我原來的生活,沒關系的…唔”
他忽然想起了水晶球裡那兩隻小龍貓。也不知道自己離開後,他們倆會不會想念自己。
小龍貓紅著鼻子,努力將眼淚壓回去,不停的碎碎念著:“都會好的,都會好的…”縱使如此,他依然躺在下水道裡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段景澤醒來時,意外的沒有聽見廚房裡劈裡啪啦的鍋碗瓢盆聲。
走出房門,他一身白色襯衣慵懶的環視四周,走到小別墅門口,準備叫北喬吃早飯。
就在這時,小仙人掌戳了戳他的腿,嘴巴撅的老高:“段先生,您快去看看桌子上的信。”
“信?”見小仙人掌淚汪汪的樣子,段景澤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大步走過去,只見桌子上擺著一塊褶皺的衛生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字:“段先生,已走,勿念。”
落款北喬。
段景澤生平第一次慌了。
他略微失神的坐在椅子上,再次閱讀上面的幾個字,早起的困意全部消失。
“怎麽突然走了?”
他緊忙挪動腳步來到小別墅前,望著裡面疊的整整齊齊的龍貓衣服挎包,心裡一沉。
北喬沒在跟他開玩笑。
可是為什麽突然走了呢?
段景澤眉心皺起,太陽穴跳的厲害。
他拚命搜索腦海中的回憶,想起昨晚北喬各種異常的言行時,心裡一緊,隱隱湧現出不好的預感,並伴隨著一絲後悔。
看來,昨天他和季衍之討論的話題被北喬聽到了。
這時,電話響起,楊助理在對面說:“段總,今天咱們去F國參加會議,九點我去接您。”
段景澤心情極差:“不去了,家裡小朋友離家出走,我要去找他。”
楊助理聽到那頭電話裡的忙音,唏噓道:“你也有今天?”
五分鍾後,段景澤穿好衣服,驅車開往妖怪夜市。
北喬除了那裡,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今天是工作日,路上堵的水泄不通,段景澤著急的蹙著眉,用力攥著方向盤,手上青筋凸起。
他活了這麽久很少後悔,更不會做後悔的事。如今他一想起北喬可能知道自己裝窮的初衷,心臟就猛地一縮,泛起密密麻麻的陣痛。
他確實對不起北喬對自己的一片赤誠,他這個行為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今天的交通仿佛故意跟他開玩笑,段景澤等了十多個紅燈,才到達妖怪夜市門口。
遺憾的是,他在裡面詢問最高級別管事的妖怪,他們稱並沒有看見北喬的身影。
這下段景澤徹底手足無措。
北喬不來妖怪夜市能去哪裡呢?他在這個城市還有其他的家嗎?
段景澤眉頭緊皺,心裡一團亂麻,想了好久終於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驅車飛速前往妖怪管理局尋求季衍之的幫忙。
在這座城市的底下,生活著一隻黑色麒麟獸。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並擁有一種特殊的妖術,能夠知曉所有人的地理位置。黑麒麟生活的地方只有得到妖怪管理局的許可才有資格進入。
季衍之正在辦公室訓斥一對兒狐狸精。他們因聽說人類世界吃喝不愁,偷偷從妖界跑出來,想要靠賣藝混口飯吃,但因為沒有戶口,馬上就會被遣送回深山裡。
見段景澤急匆匆的敲門,滿臉嚴肅焦急的模樣,季衍之心裡一沉,尋思著段景澤估計攤上大事了。
“北喬離家出走了,我想調動黑麒麟,幫我尋找他。”
季衍之動作利落的穿好衣服,“跟我走。”
段景澤這副焦急的模樣,是季衍之第二次見到了。
上一次還是北喬在鬥獸場被傷到時。
兩次都和北喬有關,季衍之認為,北喬對於段景澤來說,確實是個特殊的存在。
黑麒麟生活在一顆萬年老樹的根下。裡面的樹根百轉千回,粗大茂密,汲取著這世間萬物的靈氣。
很快,兩人來到黑麒麟的門外,插入妖管局的禁令卡,門前交錯的樹枝緩緩移開,大門“哐”的一聲打開。
沿著黑漆漆的隧道走進最深處,一隻黑色麒麟正舒服的臥在樹洞裡打盹兒。
季衍之上前敲敲樹洞的邊沿,喚道:“兄弟,今天來想拜托你個事。”
裡面傳來詭異的低吼聲:“天天找我!天天找我!告訴你多少遍了,你那個小乖我找不到!”
季衍之尷尬的咳嗽一聲:“不是我要找,是景澤要找人。”
“段大佬?”黑麒麟語調瞬間拔高一度,終於站起來懶洋洋的舒展四肢,一步一步從裡面爬出來。
它沿著段景澤周身轉了一圈兒,笑著問:“段大佬居然還有事求我?”
段景澤點點頭:“想拜托你幫我找一個人。”
黑麒麟蹲坐在地上,尋思著難得見到段大佬求人的模樣,於是故意擺好姿態,趾高氣揚的問:“姓名。”
段景澤:“北喬。”
黑麒麟聽後,伸出鋒利的爪子,在地上畫起只有他看的懂的符號。
黑麒麟:“性別。”
段景澤:“男。”
黑麒麟:“跟你的關系。”
段景澤抿著薄唇,面色陰沉,沒有說話。
黑麒麟以為他沒聽清,又高聲問了一次:“跟你的關系!”
段景澤輕吐幾個字:“我媳婦兒。”
“嗤!”黑麒麟躺在地上,挑著眉問:“聽聞季大佬前陣子結婚了,原來這個北喬就是您的媳婦兒啊。這好好的媳婦兒怎麽忽然丟了呢?”
突然間,一道寒光從段景澤的眼尾閃過,黑麒麟哆嗦一下,認慫的問:“年齡和物種。”
段景澤:“100歲,龍貓精。”
問完所有問題,黑麒麟煞有介事的念寫咒語,黑色的胡須一揚,“他在妖怪夜市。”
段景澤猶豫片刻:“可我剛從那裡出來。”
黑麒麟一臉無所謂:“信不信由你。”
一旁的季衍之提醒:“會不會現在北喬才剛到?”
段景澤轉身,腳步匆忙:“謝謝,那我再去看看。”
“麒麟,等哪天我有空再找你看看我的小乖,這次不從人類裡尋找了,從妖怪裡尋找!”季衍之急匆匆扔下一句話,跟上段景澤的腳步。
黑麒麟默默的翻了一個白眼。
這邊,小龍貓拖著又累又餓的身子,好不容易才來到妖怪夜市門口。
望著自己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不知為何,小龍貓鼻尖竟泛著陣陣酸楚。
走進妖怪夜市的大門,這裡同平常一般,熱鬧的販賣著物品,與他離開時沒有任何區別,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的攤位已經沒有了。
很快,商販們發現了小龍貓的身影。
經常欺負小龍貓的綿羊精吹起口哨:“呦,這不是嫁給段大佬的北喬嗎,怎麽攀上高枝兒後,還有心情來我們這裡?”
一旁的兔子精圍過來看熱鬧:“對啊,北喬你怎麽回來了?”
小龍貓縮著身子,小聲說:“我回來工作。”
“回來工作?”綿羊精驚訝的瞪著兩隻圓眼,“莫非,你被段大佬甩了?”
小龍貓低著頭,並沒有否認。
果然,這裡的人都知道段景澤的身份和地位,只有他,笨笨的一無所知。
不去理會綿羊精幸災樂禍的樣子,他四處張望著,尋找王大爺的身影。以前,就屬王大爺對他最好,常常看他餓肚子,接濟他一些紅薯。
綿羊精看出了他的心思,雙手抱著臂道:“前陣子換了老板,王大爺被趕走了。”
“為什麽?”小龍貓急忙找了一圈兒,發現這裡的商販確實多了一些新鮮面孔。
“賺不到錢唄。”綿羊精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繼續挖苦小龍貓,“妖怪月報說,前些天段大佬帶你去妖怪盛宴,親自馱著你飛天,恩愛的很。怎麽?才過幾天就一拍兩散了?”
小龍貓無從反駁綿羊精所說的每個字,只是變得更加沉默,獨自一人邁著小腳丫埋著腦袋向前走著,想去求求老板,能不能租給他一個攤位。
然而,小龍貓連老板的門都沒進去,就被一個凶巴巴的男人一腳踢了出來。
“就你這幾塊錢還想租攤位?做你的美夢去吧!”
小龍貓吃痛的揉揉腦袋上的青包,在地上撿起那些零散的鋼鏰和零錢,背影落寞的離開這裡。
一路上,許多妖怪都在好奇的打量著小龍貓,畢竟妖怪夜市裡的龍貓精嫁給了白澤大人這件事,妖界都傳遍了。
大家的目光有嘲諷的、奚落的、幸災樂禍的、同情的,這些人的態度猶如一根根利劍,扎著小龍貓的心臟。
從前他還有團團陪伴,但現在他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肚子裡的叫聲越來越響,小龍貓緊緊攥著錢,長歎一口氣。
如今他沒了攤位也就沒了生活來源,這些錢必須精打細算。
捂著癟癟的肚子,小龍貓打算繼續回天橋底下住上一宿,明天繼續找工作。
這時,旁邊的熊貓精叫住他:“我這裡招工,你來嘛?”
小龍貓興奮地跑過去:“我可以!”
熊貓精指著自家的小型寵物玩具,說:“我是賣這些玩具的,你需要在裡面試玩,一個小時兩塊錢可以嗎?”
如今的工作,輪不到小龍貓去挑。
他一口答應:“可以。”
然而,這寵物玩具並不像小龍貓想的那般容易試玩。
熊貓精將他放在一台跑步機上,撥動按鈕,讓跑步機運行起來。
底下的機器逐漸運轉,小龍貓連忙搗騰起小短腿快速跑起,沒過一會兒就累的氣喘籲籲,動作幅度緩緩變慢。
熊貓精在一旁吆喝:“快來看,最新款寵物跑步機,讓你的寵物健康瘦起來!”
很快,一對兒母女被叫賣聲吸引過來,母親問:“這跑步機還挺有趣,貴不貴?”
熊貓精說:“不貴,200塊錢包保修一年。”
母親不太滿意這個價格:“能再便宜一些嗎?”
熊貓精回:“這個跑步機是最新款,還可以幫助您的寵物負重鍛煉身體,不信您瞧瞧。”
這時,熊貓精撥動另一個按鈕,跑步機上立刻升起一根粗棍,並伸出長繩套住小龍貓的腰,把他向後拉。
眼瞧著自己馬上就要摔倒,小龍貓漲紅著臉,累的滿頭大汗,卻絲毫不敢懈怠,拚了勁兒的邁著腳丫向前跑。
隨著跑步機速度越來越快,他漸漸體力不支,由於沒有吃飯的緣故身體也漸漸越來越虛,最終“砰”的一下摔在上面,並被跑步機的循環帶卡掉一塊灰色毛發,疼得厲害。
見母女買下一台跑步機,熊貓精眉開眼笑,連忙又拿出一台新的跑步機,示意小龍貓上去接著跑步。
小龍貓看了眼被磕出血的膝蓋,默默的走上跑步機,繼續跑步。
一晚上,熊貓精賣出三台跑步機,給小龍貓結了6塊錢當工資。
小龍貓小心翼翼地將6塊錢放進小挎包裡,一晚上愁雲慘霧的臉,這才湧起一絲絲笑容。
今晚他遇見了一個熊孩子。熊孩子力氣大的很,趁媽媽跟老板聊天,不停的拿石子扔他,見他躲避石子時害怕的模樣,熊孩子哈哈大笑,扔的越發起勁。
以至於小龍貓的肚子上,留下不少的淤青。
妖怪夜市的商販陸陸續續關閉攤位,小龍貓趁著賣紅薯的阿姨打折促銷,用一塊錢買了一整根紅薯。
坐在冰涼的石頭上,小龍貓拍了拍手上的塵土,捧起熱乎乎的烤紅薯咬了一口,眼圈兒逐漸發紅。
小龍貓也很好奇,明明已經吃到紅薯了,怎麽眼淚還會止不住的流下來呢?
眼淚可真是個煩人的家夥。
這時,一道影子擋住了小龍貓的面前唯一的光亮。
“北喬。”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小龍貓渾身一震,緩慢抬頭。
段景澤就這麽望著他,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
“對不起,是我不該騙你,我和你道歉。”
段景澤垂著眼簾,緩緩蹲下,與小龍貓平視。
一滴一滴滾燙的熱淚翻滾而出。
小龍貓將沒吃完的紅薯塞進小挎包裡,趕忙用髒兮兮的爪子擦乾淨,呲著牙笑嘻嘻的說:“段先生,我沒事的,你不用跟我道歉,畢竟你也是無辜者,被強行綁定了姻緣要跟我在一起,你一定也很難受。”
段景澤表情複雜,張了張嘴,緊緊的注視著他。
小龍貓眼睛通紅,擠出微笑道:“經過這麽久的相處,我真的很開心。其實知道您故意裝窮騙我這件事後,我確實很難過,不過我現在已經想開了。本來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試婚期結束後也肯定會分開,現在這樣也挺好的。等您什麽時候需要我去簽訂離婚手續,來這裡找我就可以。”
段景澤沉著眸,輕聲說:“北喬,我當初因為不了解你,確實很拒絕這段婚姻,所以才一開始故意裝窮騙你,想讓你同我簽訂解緣書。後來陰差陽錯,咱們倆結婚了。我想過要告訴你真相,但當時覺得沒必要,所以一直沒說出實情。這件事確實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好嗎?”
小龍貓吸了吸鼻子,憋住眼淚露出笑容:“沒事,沒事,這件事就過去吧,您不用記在心上。咱們按照剛才所說,簽訂離婚手續時,您告訴我一聲就行。咱們回頭見,我先走了。”
說著,小龍貓背過身去,想要離開。
“但是,跟你相處後我越來越後悔,後悔沒有早些跟你說清楚真相。”段景澤急切的說出這句話,停頓幾秒問:“如果你願意原諒我,跟我回去好嗎?”
小龍貓依然背對著段景澤,小聲問:“回去之後呢?到試婚期結束那天,我再離開嗎?”
段景澤抿起唇,這次沉默著沒有說話。
是啊,到試婚期結束那天,然後呢?
他現在還不能夠給北喬一個確切的答覆。
小龍貓笑了笑,臉上卻早已經淚流滿面:“段先生,我還是不跟你回去了。”
一陣冷風吹過,沙子迷了段景澤的眼睛。
他紅著眼,喉嚨艱澀的滾動著,啞聲回:“好。”
……
天橋下,小龍貓找來一些破舊紙板,搭建成一間簡易房屋。
今晚的風刮的很猛,破舊的紙箱哐啷哐啷亂動,再加上小龍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完全沒有任何睡意,身上的痛隱隱傳來,他又想起剛才段景澤的那句話。
如果你原諒我,願意和我回家嗎?
不得不說,小龍貓剛剛動心了。但一想到未來兩人還可能還會分開,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兩人才相處兩個月不到,他離開時都會如此難過,那麽一年以後呢?
他怕自己更不舍得離開那個家,更貪戀家的溫暖,越陷越深。
所以還是趁早離開的好。
小龍貓捂住耳朵,讓自己忽略外面的吵鬧聲,慢慢闔上眼。
狂風呼嘯的夜晚,空中若隱若現一團黑色的煙霧。煙霧最中心好似有一張巨醜無比的嘴巴,在貪婪的口及允著什麽。
深夜,段景澤家中,季衍之眼尾勾著一絲困意,手裡的紅酒瓶晃晃悠悠,馬上就要從手中滑落。
段景澤繼續開了一瓶紅酒,將酒杯倒滿,一飲而盡。
玫瑰花和仙人掌偷偷躲在沙發旁望著兩人,小聲交談:“段先生是不是因為北北離家出走,所以難過了?”
小仙人掌歎口氣:“我覺得是。”
昏暗的燈光下,段景澤穿著一件黑色襯衫,兩隻手腕處微微卷起,一處卷的多一些,一處卷的少一些,與他平日裡的風格大相徑庭。
尤其是襯衫的領口處,竟然低落幾滴紅酒,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
段景澤的頭髮有些凌亂,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淡淡的紅,醉態盡顯。
季衍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還喝呢?”
段景澤沉默著靠在沙發上,望著面前別墅裡的小秋千,輕輕閉上了眼睛。
季衍之勸道:“你如果真的那麽想北喬,就求他回來,別這麽折騰自己。”
段景澤反問:“誰告訴你,我想他了?”
季衍之無語的瞥了他一眼:“你就嘴硬吧。”
客廳裡,傳來季衍之均勻的呼吸聲,段景澤盯著那座小別墅緩慢起身,隨即大步走過去將它抱起來,扔到了門外。
聽到劇烈的碰撞聲,季衍之猛地睜開眼,嘟嘟囔囔的問:“你又抽什麽瘋?”
段景澤望著門外的小別墅,低聲道:“北喬問我,如果他回家,那麽試婚期到期之後呢?”
季衍之雙手捂著臉,煩躁的撓了撓頭髮:“所以你到底想怎樣?你究竟想不想和北喬離婚?”
段景澤墨色的瞳孔微微失神,輕輕搖頭。
季衍之站起身走向客房,進去之前說:“感情這件事,別人說不準,看你自己。”
門哢嚓一下關閉,客廳裡只剩下段景澤一個人。
他走到鏡子前,手指衝著眉心輕輕一點,上面浮現出銀色的漩渦,月鳴寶石就在裡面。
不得不說,月鳴寶石的色澤堪稱完美,溫潤如玉,握在手裡會發出微弱的銀色月光。
段景澤手裡緊緊的攥著他,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北喬的身影。
北喬說,他是為了自己才去救治鬼車夫人的病。
就算以後兩人試婚期結束各自分別,也永遠不會後悔。
段景澤其實很想問北喬一句,你現在後不後悔?
坐回沙發上,段景澤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這時,小羽偷偷跑過來撞著膽子說:“段先生,北北是不是不回來了?”
段景澤:“嗯。”
小羽抖抖身子,吞吞吐吐:“可是,北北的禮物還沒有做完呢。”
段景澤的目光裡終於帶著些溫度,“什麽禮物?”
小羽一蹦一跳的尋找小別墅的身影,嘀咕著:“北北給您的禮物啊。不過他放在了小別墅裡,說準備跟您個驚喜。”
段景澤神色一怔,帶著醉意,盡量維持著腳步的平穩,快步來到門外。
他蹲下身,找了半天,才從北喬的臥室找到一副用五彩羽線編織成的一幅畫。
小羽跟過來,說:“北北告訴我,他生日時,您送給他很貴重的禮物,他很喜歡。於是也想送給您一個禮物。”
“北北還說,他現在沒錢給您買房子,等以後他掙了大錢,一定給您買一套大房子。”
段景澤伸出手,仔細的撫摸著那副編織畫。
一座漂亮寬敞的別墅的門前,站著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他的表情酷酷的,和段景澤有幾分相像。不遠處,有一隻胖乎乎的小龍貓正在蕩秋千。
編織畫的背面,寫著一行醜醜的字。
我以後,一定要給哥哥買一套大房子。
段景澤失神的拿著那副編織畫,走進自己的臥室,門關上的一霎那,雙眼猩紅的靠在門上,緩慢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肩膀微微抖動。
他到底願不願意和北喬離婚呢?
他孤單了萬年,除了跟朋友下屬打交道外,從沒跟家人相處過,更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自從北喬來到這個家,他承認,自己沒有以前那麽孤單了,這個家裡也越來越熱鬧。
但這個理由並不足以支撐他跟北喬繼續維持著婚姻關系,不再離婚。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三番兩次吃醋到底是因為兩人是婚姻關系,來自內心的佔有欲在作祟,還是因為他真的…有一點點喜歡北喬。
他不會談戀愛,更不會像熱戀中的情侶那般,對愛人關懷備至。
如果真的和北喬在一起,他怕來日兩人不合適,辜負了北喬。
還有一點,他並不是一個完全健康的人。如果另外兩件聖器沒有尋到,他可能會死去。
牆壁上的撞鍾發出沉重的響聲。
段景澤站起身,從藥罐裡取出兩粒藥,緩慢吞下去。
蝕骨的疼痛刺激著段景澤的感官,他兩眼無神地望著窗外,忍受著痛苦。
他有些懷念那抹熟悉的香氣。他想起了第一次北喬在他掌心跳舞時的情景。
他忽然笑了一聲,輕聲呢喃:“有點想聽荷塘月色了。”
段景澤想通了。
他應該是有一點點喜歡北喬的,不然為何在身體如痛情況下,想起與北喬的回憶心裡居然燃起一絲愉悅?
就好像喝一碗很苦的藥時,唯一嘗到的那一點糖。
至於什麽時候開始對北喬有好感的,可能是北喬拚了命去鬥獸場救他時,也可能是北喬送給他月鳴寶石時,亦或者是北喬在他臉上啃下一截一截牙印時…
不然試試吧?
把試婚期當做真的試婚,倘若到期後,兩人相處不錯,為什麽不能當一對真的夫夫呢?
如果北喬願意跟他回來,他會跟北喬交待清楚自己的病情,倘若北喬不嫌棄,兩個人可以相處試試,給彼此一個機會。
“明天,我再去找一趟吧。”段景澤輕語道。
……
中午醒來,小龍貓揉揉發腫的小肚皮,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今天再去寵物玩具店打工,他的小命可能就沒了。
本著尋找新工作的目標,小龍貓背起小挎包,從裡面掏出昨天吃剩下的烤紅薯,一邊啃著一邊前往妖怪夜市。
從天橋距離妖怪夜市差不多2km的距離,北喬走在路上時,總覺得今日不同以往那麽熱鬧。
往常,樹上的小肥啾每天都會嘰嘰喳喳的唱歌,但是今天可以說毫無動靜。
路過一處紅燈,縱使沒有來往車輛,小龍貓依然規規矩矩的等待,揚著頭數著秒數。
可就在這時,眼前的一幕讓他驚住了。
對面正在等紅燈的兔子精剛剛還好好的站在那裡,轉眼間就被迎面而來的黑團團團圍住,消失在眼前。
小龍貓使勁揉了揉眼睛,兔子精確實不在了。
他剛剛好像在黑團裡看見了一張吃人的大嘴。
就在這時,樹上一隻肥啾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小龍貓越想越害怕,趕忙把沒吃完的紅薯塞進小挎包裡,拚了命的邁著小腳丫往天橋裡跑。
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的雙腳騰空了。等他反應過來時,黑團已經將他淹沒,化作一道濃煙卷走。
妖怪夜市,段景澤早就等候許久,然而,人來人往,根本沒有看見小龍貓的影子。
一旁的綿羊精見段景澤在這裡,諂媚的噓寒問暖,有問必答。
段景澤問:“你們夜市幾點開門?”
綿羊精答:“下午四點。”
“謝謝。”段景澤抬手看了眼手表,決定還是去天橋底下尋找小龍貓。
就在這時,季衍之忽然給他打來一通電話。
“景澤,出事了。”
兩人叫上許庭宴後,來到天橋底下聚齊。
季衍之肩膀上的肥啾炸著毛,嗷嗷嗷嗷的說些別人聽不懂的鳥語,末了委屈巴巴的靠在季衍之的肩膀,嗚咽著。
季衍之說:“他今天來看自己的愛人,沒想到忽然遇襲,方圓幾裡的小妖怪都被一團濃濃的黑煙卷走了。小肥啾正著急時,碰巧遇見了北喬,正想喊他離開,那團黑眼卷土重來,將北喬一起順走。”
段景澤聽罷,掌心凝起一道銀色的皮鞭,目光微冷:“殺。”
他還沒有和北喬說清楚,北喬可一定不能出事。
待北喬醒來時,眼前已是黑漆漆的一片,使勁睜開眼睛,才發現這裡有許多小妖怪,正在被四處的黑團子往車上裝。
輪到他時,他連忙閉上眼睛,假裝還沒有蘇醒,被黑團送上卡車。
來到車上,小龍貓偷偷抬起頭,發現這裡躺著許多毛茸茸的小動物,光龍貓精就有十多隻。
他趴在車裡,挪動圓潤的屁股,一點一點匍匐前進,來到離卡車司機最近的地方。
“這些小妖怪們夠老大吸取靈魂嗎?”
“估計還不夠老大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