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治好你的眼睛,方法很簡單,而且你已經過了最難的那一關。”
一禪的嗓音鏗鏘有力,秋洛躲在窗戶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一禪:“那貓咪脖子上的聚靈珠,不僅有聚集靈力和氣運的能力,還可以把聚集的靈氣反補給任何一個人。”
“只要你將聚集好了靈力的聚靈珠從貓咪身上摘下,戴在自己身邊,時間久了,你的眼睛就會慢慢複明。”
林盡染想起道長曾經說只有一次機會,不可取下的教導,忙問:“那貓會怎麽樣?”
“貓?”一禪一愣,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不關心自己的處境,反而去關心一隻寵物。
一禪道長滿不在乎道:“黑貓乃靈貓,它沒了靈力,自然就會變成普通的貓了,可能會比一般貓更虛弱些。”
沙發對面的林盡染,以及窗戶外的秋洛,同時感到一陣晴天霹靂!
“什麽意思?”林盡染坐直了些,身體有些僵硬。
他急切地道:“不行,這隻貓不是普通的貓,他是個人!我想要幫他恢復人身!”
一禪驚詫極了:“聚靈珠承載的靈力是有限的,無論是眼睛複明還是恢復人身,都需要消耗大量靈力。”
“一旦大量消耗一次,它就會徹底碎掉,不能用了。我也只有這麽一顆。”
“也就是說,讓你的眼睛複明,和讓你口中的貓咪恢復人身,只能擇其一。”
林盡染臉色猛地一沉:“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正巧聽見兩人對話的秋洛,宛如兜頭一記悶棍,心裡撥涼撥涼的,爪子一松,抱著的電子辭典從陽台掉下去,沒入了花園裡的雜草叢。
為什麽會這樣?
正當秋洛心煩意亂時,書房裡又傳出林盡染低沉平靜的嗓音:“倘若如此,我寧可我的眼睛一輩子看不見。”
秋洛猛地瞪圓了眼,軟爪爪扒在玻璃窗上,看著男人沉靜的側臉,喉頭團著一口熱氣,輕輕喵了一聲。
“唔……倒也不必沮喪,我還有一個師弟,道號元塵,他對靈力運用一道上頗有建樹,興許他會有法子也說不定。”
※※※
送走了一禪道長,林盡染默默回到臥房,小黑貓已經窩在床上睡了。
“明天,我們就去找那位元塵道長。”
他輕輕撫摸著貓咪後頸柔軟的皮毛,無聲歎口氣,擁著他閉上了眼。
翌日,天光大亮。
林盡染眼皮輕動,將醒未醒地睜開眼,視野依然充斥著虛無,忽然,一片溫熱毛絨的觸感印上他的臉頰。
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叫聲:“喵!”早安!
林盡染下意識伸手去尋找他的貓,在虛空裡摸索半天。
一顆腦袋主動鑽到他懷裡,蹭了蹭他的下巴。
林盡染,你的小可愛在這裡呢!
※※※
晨光透過窗戶與紗簾,漸漸蔓上臥室中央的大床,照亮了林盡染半邊側臉,給他鍍上一層柔和的霞光。
他撓著黑貓的下巴,溫熱的鼻息烘在貓耳朵裡,低沉沉笑道:“不生悶氣了?”
秋洛用軟軟的肉墊摸摸他的額頭:“喵~”
林盡染抱緊了黑貓,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歎息著親了親它的頭頂。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寶貝,脾氣又好又可愛,誰能不愛呢?
或許這就是上天奪走他的眼睛,給予的補償吧。
“今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秋洛想起昨晚聽到的,林盡染打算用眼睛換取自己複原,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耳朵耷拉著,尾巴焦躁地甩來甩去。
他是很想拿回身體,但也不想看見林盡染一輩子當一個瞎子啊。
尤其是,複明的機會明明擺在眼前,卻為了自己生生放棄掉。
“怎麽了?”林盡染不明白黑貓在不安什麽,隻輕柔地撫摸它的腦袋,“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盡快恢復成人的。”
然後,跟他一起,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
※※※
知玄觀,眉峰山著名的玄學聖地,觀主眉山道人年輕時,曾在風水陰陽界叱吒一時,至今已隱居十余年,其神異的事跡仍在諸多達官顯貴口中流傳。
一禪和元塵道士都是師從此觀,傳承了眉山道人的衣缽。
陳秘書本建議派人去將元塵道長請來,可林盡染心切,一刻也不願等,乾脆自己親自前往,方顯誠意。
林盡染帶著秋洛趕到眉峰山時,這裡剛下完一場雨,天空被洗成通透的青藍色,與蒼翠的山林相映成畫。
黑色賓利駛過山道,兩旁綠樹如茵,鳥雀呼晴,最後一段路,轎車無法通過,只能徒步上山,越往山上走,越是能感受到一股超脫世俗的安寧和祥和。
林盡染身體素質極差,走一段就要喘上兩口,石階又滿是雨後青苔,路滑難行,他拄著盲杖,即便身後有保鏢護持,也花了足足近兩個小時,才抵達道觀。
彼時已經夕落西山,天色漸晚,小道童將林盡染引到道觀一間廂房。
林盡染平時養尊處優,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大強度的體力活,完全是靠著毅力爬過那一千多級台階。
他胸前的襯衫汗津津緊貼在皮膚上,臉頰浮起虛弱的潮紅,鼻梁前額一層細密薄汗。
秋洛蹲在男人身邊,舉著毛爪替他擦汗。
“咦?”門邊突然傳來一聲古怪的感歎,隨後,走進來一個素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國字臉上兩撇胡須,正是元塵道士,方才引路的小道童拿著拂塵緊跟在後。
林盡染端坐在紅木太師椅裡,“視線”落在來人身上,客氣頷首:“是元塵道長嗎?”
“是貧道,您就是林先生?”元塵道人笑眯眯地看著他,吩咐小道童看茶,自己坐在他對面,目光不斷在林盡染和黑貓身上來回掃視。
“情況我已經聽一禪師兄說過了,這就是那隻靈力不凡的黑貓?”
元塵一雙小眼睛黑亮精明,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秋洛,不知想起什麽,口中嘖嘖有聲地感慨:“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秋洛被這樣的眼神盯著,頗有幾分不自在,豎起尾巴瞪了道士一眼。
林盡染蹙眉:“元塵道長,能看出這黑貓的來歷?”
“來歷麽,我瞧不出。”元塵狡黠地眨了眨眼,“不過破局之法,倒是有一個,既能幫你複明,又能幫這小貓咪擺脫貓身。只不過……”
林盡染霍然抬眼,沉聲道:“需要什麽您盡管開口。一旦事成,我保證報酬讓您滿意,還會出重金修繕擴建知玄觀。”
“誒,你別忙著謝我。”元塵伸手打斷他,說,“我這個辦法,說不定你還不想用呢。俗說話,收益越大,風險越大,逆天的事一次就夠了,更何況是兩次呢?”
林盡染頓了頓:“道長請說。”
元塵道:“我曾鑽研過一個聚靈陣,可以獻祭某樣東西,換取強大靈力,只不過這陣法有缺陷,那就是獻祭的東西是隨機的,有可能只要一滴血,一根頭髮絲,但也有可能……”
他抿了抿嘴,捋著胡須,慢悠悠續道:“要命。”
“你在開玩笑嗎!”林盡染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元塵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想要的越多,付出就越大,乃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林先生承受不來這個風險,那就只有另請高明了。”
“不必了,我會再想別的辦法。”林盡染抱緊了懷裡的黑貓,“我們走。”
他就不信,天底下只有知玄觀有辦法。
小道童見他眼盲,心有憐憫,期期艾艾道:“林先生,現在天色不早了,山裡很冷,下山路很難走的,不如留在廂房住一晚,明天再走吧。”
“喵!”就是!
秋洛抓著他的衣擺,扯了扯。
林盡染以為秋洛爬山爬累了,想了想,點點頭:“那就將就一晚,明天我讓陳秘書派直升機來接我們。”
元塵道長沒有說話,隻眯眼看著黑貓,笑而不語,秋洛與他對視半晌,若有所思。
入夜。
知玄觀的道士們做完晚課,準時熄燈,古香古色的瓦舍紅牆浸沒在一片靜謐的夜色裡。
元塵道士沒有回房睡覺,而是坐在院子裡一張石桌邊,就著明亮的月色下棋。
他並沒有等待很久,一隻黑貓無聲無息地跳到石桌對面,一爪子拍散了黑白的棋局。
“喵嗷!”秋洛呲了呲牙,發出一聲短促的低吼。
元塵嘿嘿笑道:“你果然來了,秋家那個和你命格相衝的少爺,跟你是什麽關系呀?”
秋洛一驚,渾身貓毛都炸起來,警惕地盯著對方。
元塵笑吟吟道:“秋家大少請我去看過他弟弟,懷疑二少患了失心瘋。我一看,發現他神魂根本不匹配肉身,真是奇也怪哉。恐怕,是個外來的靈魂搶佔了肉身吧?”
秋洛震驚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道士,一下就窺破了玄機。
“喵嗷!”你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元塵搖搖頭:“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變成一隻貓的,不過我卻知道,你再不想辦法回到你自己的身體,這具貓身靈氣就要撐不住了,往後,要禿的可不僅僅是尾巴。”
“喵?”你能幫我嗎?
元塵道:“可以。不過你可要想清楚,魚和熊掌要兼得,是要付出代價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喵嗚!”再大的風險,他也要試試!
秋洛眼神堅定,元塵看出了他的決心,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支朱筆,毫毛極細,沾了朱砂。
他再三告誡道:“我會把陣法畫在聚靈珠上,你若是使用它,可保一次不碎,但你一旦使用,獻祭也會同時生效。到時候你若缺胳膊少腿,別來找我。”
秋洛眯起暗金色豎瞳:“喵喵!”你為什麽要幫我?
元塵笑容微妙:“其實你和那個靈魂誰輸誰贏,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不過一禪師兄沒能做到的事,卻叫我做到了,不就能證明我比他強嗎?”
秋洛一陣無語。
元塵畫好陣法,朱紅的線條隱隱閃過一絲微光,便消失在聚靈珠裡。
他重新擺上棋局,狀似不經意道:“那個靈魂應該知道你的存在,正想法子除去你呢。”
秋洛心裡一緊,林盡染猜得沒錯,那個晚宴果然是針對自己的嗎?
看來他也得提前計劃計劃,不能叫穿書的家夥得逞!
他默默感受了一下靈力並沒有出岔子,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道士一眼,轉身消失在夜色深處。
小道童端著茶杯遞給師父,憂心忡忡地問:“師父,您不是站在秋家少爺那邊嗎?”
元塵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徒弟腦袋:“笨蛋,你知不知道什麽叫左右逢源?他們無論誰贏,為師都有邀功的本錢!”
他對月喝茶,搖頭晃腦地感慨:“誰的人生不是一場豪賭呢?”
※※※
從知玄觀離開,林盡染斷斷續續搜羅了不少玄門天師,始終無一所獲。
倒是黑貓最近掉毛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每天梳落的黑毛,都能做一團小小的毛氈。
秋洛並沒有等待太久。
很快,就到了請柬上秋家晚宴的日子。
當晚,秋家別墅宴會廳燈火通明,無數社會名流和商業巨擘雲集,秋家老爺子常年在外,年紀大了少有露臉,如今剛回來沒多久,就舉辦宴會,一時引得無數豪紳為一張請柬爭得頭破血流。
給林盡染的請柬不是獨一份的,不少客人都帶著自家金貴的寵物,秋洛混跡在如雲賓客和名貴貓狗中,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隻。
宴會廳裡觥籌交錯,秋洛窩在林盡染懷裡,一雙暗金的貓瞳東顧西盼,四處留意自家大哥的身影。
沒想到沒把秋凜等來,卻來了一位意外的熟人。
※※※
收到賈祝決親自送來的請柬時,關凌面無表情地接下,回去想也沒想,轉頭就扔進了垃圾桶。
直到他在畫廊遇見“秋洛的雙胞胎兄弟”,又急急忙忙從垃圾桶裡把請柬翻了出來。
關影帝一身暗紋深藍西服,高挑的身材在一眾賓客中鶴立雞群。
周遭都是攀談寒暄的商業要員,唯獨他托著一隻紅酒杯,婉拒了所有試圖上來搭訕的男女,目光時不時在廳裡掃視,清冷的氣場與周圍的人們格格不入。
“關凌,沒想到你真的來了!”賈祝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見了他,立刻湊上來與他說話。
關凌皺眉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不是因為你來的。”
賈祝決隻當他在害羞,笑道:“我這會不能親自招待你,一會兒再過來找你!”
他心裡小算盤打得叮當響,只等今晚解決掉那隻黑貓,再當眾宣布與林家瞎子解除婚約,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等著關凌來追求他了。
關凌自然不知道他的內心戲,他雖然沒找到畫廊遇見的青年,卻找到了抱著黑貓的林盡染,立刻抬腿朝對方走過去。
關凌的目光在黑貓身上一略而過,最後停在林盡染臉上,他已經知道面前這位大名鼎鼎的瞎子是誰。
那天畫廊裡的事,一下子都有了解釋。林盡染要麽是認錯了人,要麽乾脆是腳踏兩條船!
關凌比林盡染還要高幾分,一雙孤寒的眼居高臨下把他看著,冷冷道:“林先生,你把他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林盡染極緩慢地抬起眼皮,失焦的視線準確無誤地迎上關凌的眼神,尾音輕揚:“他?”
關凌自覺已經掌握了真相,語氣不善:“你已經有未婚夫了,何必招惹他?雖然他們長得很像,卻是兩個不同的人……”
林盡染眯了眯眼,似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回憶,笑容陰寒:“與你何乾?”
“兩位在聊什麽?”一道沉穩的男音適時在兩人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轉頭,一身黑色禮服的秋凜正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面容一如既往沉肅,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他目光淡淡落在關凌身上,隨口寒暄:“關先生見過和小洛長得相似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