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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後被死對頭買回家》第25章 汙穢
當天晚上,曲沈舟還是住在了外間的紗籠里,躺下的時候,已經過了醜時,整個房間里有重明生活的氣息,他一直很安心,睡到半晌午才醒過來。

屋外陽光晴好,直直照到床前不遠,他呆呆地坐起來看了一會兒,才发現哪里不太一樣。

手腳上的鐵鏈都已經被除掉,只剩下摘不掉的奴環,桌上放著香味誘人的食盒和藥瓶。

他們之間的隔閡和猜忌像是初春到來前的冰雪,被昨晚的夜色融化成薄薄一層。

曲沈舟心中百感交集。

上一世的他撕碎了自己,本以為就這樣償還了遍身罪孽和滿手血腥,這一世茍且偷生就好,從不敢奢望與重明再有半點交集。

偏偏世事難料,他屢次一心尋死,卻在不知不覺間又一次跟重明距離這麽近。

看起來仿佛觸手可及,實際上卻如隔山海。

重明還是看似成熟實則天真的少年,他卻已是血與火中蹚過的活死人,再沒有當年的半分懵懂。

可這樣的溫柔寧靜總是讓人欲罷不能,就當做是一晌貪歡也好,他身不由己地貪戀這種溫暖。

哪怕只有片刻,哪怕只是在這圍墻圈起的一方小小天地中,哪怕一旦離開,便如飄搖飛高的泡泡一樣破開,什麽也不留下。

一切收拾妥當後,下人將他帶去了書房。

柳重明在里面補昨天落下的課業,沒讓他進去打擾,卻也沒像之前那樣鎖著他,只讓他在書房前面的院子里活動活動。

別院里梧桐樹種的位置正好,雖然根紮在書房這邊的院子里,巨大的樹冠卻歪了一半到臥房那邊。

這樣一來,兩邊的院子都不會被嚴嚴實實地蓋住,也都有可以乘涼的樹蔭。

曲沈舟慢吞吞地在院子里走了兩圈,最後在墻根處坐下,頭頂的梧桐花一邊盛開一邊雕落,地上淺淺地鋪了一層。

陽光透過晃動的樹冠斑駁地落在身上,不冷也不熱。

他太久沒有這樣閑適的日子,開始還只是試著把身邊的梧桐花收集起來,在面前攏成一小堆。

漸漸地,這樣重覆又簡單的事變成一種快樂,他哼著熟悉的調子,開始從四周把掉落的花都撿過來,花堆得越來越高,他走得也越來越遠。

又從花架下追回一朵被風卷走的花,他回過身時,看到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手掌上躺著一朵梧桐花。

“世子。”

曲沈舟正要屈膝跪下,被人拉住。

“免跪。”柳重明示意他跟上,來到花堆前面,把手中的花丟下,才問道:“你剛剛在唱什麽曲子?”

曲沈舟楞了一下,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哼什麽,可思來想去,他能隨口哼出的曲子應該也只有那麽一個。

“回世子,鄉俗小調而已,不知道名字。”

柳重明沒好意思說自己已經透過窗戶看他很久了,雖然聽不到對方在哼什麽,可光看那輕快的步伐,甚至都能感覺到一種自在快樂。

“能不能唱給我聽聽?”

這口氣不是命令,而是請求,並不是柳世子對面一名下奴該有的態度。

這一瞬間,曲沈舟面前站著的人,仿佛又變成了從前那個強自鎮定的羞澀少年。

他仔細斟酌片刻,才輕聲開口:“一更鼓響,三月花開,子規亂啼,小檐飛燕,日日喚東風。換盡天涯色,緩緩歸陌上。”

只剎那間,柳重明臉色蒼白,如遭雷擊。

“二更鼓響,畫屏閑展,春夢秋雲,醉別西樓,點點又行行。紅燭無好計,斜月半倚窗。”

“三更鼓響,百代朝暮,水流花謝,南北歧路,總把春光誤。風笛離亭晚,君自向瀟湘。”

“世子……”曲沈舟停下,看著柳重明神色有異,心中驚詫,忙伸手去扶:“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從很小的時候起,這首曲子都是他只唱給自己的,自信重明不可能聽過,可是上一世里,他想起來唱給重明聽的時候,重明也是這樣莫名驚詫。

那個時候,重明把他抱得很緊,在耳邊一遍遍低語:“沈舟兒,你是我的……”

他曾經追問過那一瞬間的詫異,重明只說到那年生辰的時候再告訴他,當做一個驚喜,可還沒等到那個時候,異變突生,自此永隔山海。

“沒事,”柳重明按捺著胸口狂亂的心跳:“你……繼續唱。”

“四更鼓響,樽前酒冷,欄桿拍遍,高歌相候,多情似無情。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五更鼓響,”曲沈舟心中也有些不安,卻仍繼續唱了下去:“五更鼓響,珠簾盡濕,雪滿天山,雲凝萬里,紛紛山中客。痛飲有別腸,不用訴離殤。”

柳重明一言不发,踉蹌離去。

這一夜注定無法入眠。

他不知道在曲沈舟身後是不是真的有什麽人,如此大膽又瘋狂地將完全不適合當細作的曲沈舟推到他身邊。

如果當真有的話,那麽這個人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未免太可怕了。

不光清楚他所有的弱點和軟肋,連他心中的秘密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包括那個曲子。

除了哥哥,他沒有對第二個人說起那個曲子,那調子的每一處轉折起伏,每一個字,都絕不會錯。

沒有人教過他,這首歌像是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一樣,隨著年齡越大,越來越清晰,讓他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怪物。

他害怕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自己,只求助了哥哥。

哥哥在聽他唱過一遍後,摸著他的頭頂安慰他

——萬事冥冥中自有安排,不用害怕,嘗試著接受自己。

——很好的曲子,只是太過憂傷,你現在這個年紀還理解不了。

在哥哥的解釋下,他才知道,這是一首離別的歌,放歌作別的人是在唱給另一個人聽。

那人在門外踟躕徘徊,久久不舍,從一更天一直站到了五更天,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個放歌告別的人,卻想不起來,他究竟在對誰告別。

哥哥沒了之後,他更是從不將心事對人提起,連對白石巖也一樣。

石巖雖然與他關系最親密,他們的想法卻常常不同,有過幾次爭吵後,他便在許多事上不多說。

有時候,石巖於他更像一個鞭策者,為了柳家和白家的未來,督促著他前行。

可這個曲沈舟,卻仿佛蠱惑人心的魔鬼一樣,憐憫又溫柔地撫摸著他最柔軟的地方,讓他在不知不覺間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理智的警醒屈從於倦怠,他聽著外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不知不覺間慢慢地睡去,夢中都是粉白的花。

他端著滿滿一匣子的梧桐花,忐忑不安地看著對面,那雙妖瞳笑出的弧度好看極了:“我喜歡花,也……喜歡你。”

不知是不是與曲沈舟朝夕相處了這些天的原因,這種夢居然不再那樣令人心驚肉跳,他在夢里沈迷於那笑容,甚至不想醒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便一直這樣不鹹不淡地生活著,像是相處了很多年一樣,誰也沒有去捅破那層疑惑的窗紙。

白天的時間里,柳重明在書房讀書,或是見客,曲沈舟便在院子里坐著,或是在臥房里看書。

除了不回答那些不能說出口的問題外,他漸漸不再維持刻意的偽裝。

優雅的宮中坐姿,餐前規矩的攝衽盥漱,從容不迫的談吐,都如同生在他身上的尖刺,讓柳重明不會再與他靠得太近。

在如今逃不了走不脫的情況下,他唯恐自己又會像從前一樣,將柳重明拖入萬劫不覆之地。

可每次見到柳重明被這尖刺逼退,他又難免口中苦澀。

這日子如蜜糖里拌了黃連,吞下一口,分不出究竟是苦還是甜。

夜幕降臨後,兩人吃過晚飯,一起回到臥房,有時會喝點茶聊上一晚,有時各自守在紗籠和里間的床上,各做各的事,時不時會說上一句。

時間就這樣,像是因為盛夏的到來而變得溫柔無比。

柳重明從來以為自己是個謹言慎行的人,卻沒想到對方比他還寡言少語,兩人在一起時,反倒是他的話更多一些。

直到不知什麽時候,他忽然发現自己那麽自然地喊出“沈舟”,而對方也那麽自然地應他,才悚然覺得哪里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對方仿佛一片散发著香氣的沼澤,他一點點沈沒下去,無法自拔。

梧桐花已經謝了,茂盛的葉子每天都百無聊賴地在空中嘩嘩作響,曲沈舟無事可做,便討了些書看。

他看得出柳重明的詫異,也知道對方在驚訝什麽——他算是重明的學生,他們喜歡的東西本就十分接近。

在屋檐下翻了兩天書,他被叫進了書房里,柳重明沒解釋什麽,他也知道原因。

因為在太陽下看書,容易看壞眼睛,這也是從前他總被批評的地方。

“這麽好看的眼睛,壞了太可惜。”

所以重明也不要他總是哭,他很聽話,之後有很多年都沒有再哭過。

曲沈舟又翻了一頁書,不自覺地擡頭瞟向書案,卻意外與正在看他的目光對視,兩人同時轉過臉,都尷尬起來。

萬幸下人的腳步聲打破了尷尬。

柳重明翻開遞過來的拜帖,向下人示意:“帶他去廂房。”

曲沈舟站起身,跟著下人出了門。

每次有客人的時候,他都需要回避一下,只是這一次,他剛剛來得及走過轉角,便聽垂花門處有個幹凈清爽的聲音淺淺笑道:“重明,大好時光,不出去走走嗎?”

曲沈舟的十指蜷縮如雞爪,緊緊摳在墻面,在這個聲音中,抖如篩糠。

轉角的那一邊,柳重明已迎下台階,拱手將人向里請:“王爺來得好快,我還正打算去門外迎接。”

“重明,這麽客氣可就見外了。”

兩人說笑的聲音進了門,只留曲沈舟努力地用手撐著墻,才沒有讓自己失控。

這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聲音。

最後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重明的大軍已經將京城圍了半月有余,宮門搖搖欲墜,宮中滿是惶恐焦慮。

除了觀星閣中。

他艱難地扶著墻,到底沒能撐住,慢慢滑跪在地,拼命地抱住頭。

像是為了保護自己一樣,重生回來之後,許多記憶都被刻意鎖閉起來,像是只要他不去看不去想,那段不堪的過去就不曾发生過。

可如今那道緊縮的大門被這個可怕的聲音再次撞開。

他不可能不記得。

痛到抽搐,甚至聽不見耳邊渾濁的喘息。

他在屈辱中睜著眼睛,半張臉都浸在被淚汗濡濕的床褥中,死死咬著堵在口中的麻布,一聲不吭地看著遠處的櫃子。

櫃子上擺著八寶玲瓏盒,支撐著他懸於一線的意識。

仿佛被侵犯的身體不過是個死去的皮囊。

在他身後的那個聲音如淬了毒的蜂刺,笑中帶恨。

“曲司天,你心心念念的重明就在不遠處了,要讓他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嗎?”

“他知不知道你還有這麽放浪的樣子?他比朕更熟悉你的身體嗎?”

“朕和柳重明,你更喜歡哪個?”

“對了,你現在不能說話。”

那人毫不憐惜地一次次將他沖撞在床頭:“我也不敢讓你說話,只是你知道了這麽多秘密,會不會有人聽呢?”

“你處心積慮害我,難道以為柳重明會感謝你?會放過你嗎?”

“我告訴你,他早在陣前立誓,要用你曲司天的血祭奠亡魂,你猜他會怎麽對你?”

“我會替你好好看著,看他會怎麽對你這樣惡貫滿盈的恩人。”

那聲音在極度愉悅的快樂中喘息著,瘋狂大笑。

“你該為他祈禱,祈禱他不敢對我如何,否則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曲沈舟蹲坐在墻根,渾身顫抖著,那放肆的笑聲如蝕骨的劇毒在反覆啃咬。

曾經的他是怎樣的污穢,仿佛陷在逃不出的泥潭里,可在那如漆黑的深潭中,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嘶叫——他不能死,惡鬼還在重明身邊遊蕩,他怎麽可以就這樣去死!

他將一只手塞在嘴里死死咬住,疼痛和血的腥味克制著他不會放聲尖叫,可這聲音帶來的夢魘如藤蔓般死死纏繞著他,連身旁的一切都遠去一般。

“沈舟……沈舟……”

在無限的縹緲中,有人像在雲端喚他,起初還只是叫他的名字,很快又抓住他插在頭发中的雙手。

“沈舟!”

柳重明送走客人後,聽下人說這邊出了狀況,卻沒料到會見到這樣慌亂無措的曲沈舟。

明明在他印象中,這孩子只要還清醒著,就始終從容冷靜,斷不會這樣失態。

連被他強迫擡起的目光中都失去神采,仿佛瀕死前的絕望。

就像那個曾經面對哥哥屍體的自己,被歇斯底里充斥,卻無力发出半點悲痛的聲音。

他看著這雙失神的妖瞳,像是能聽到絕望後面的聲音——救我……救我……

也許是這雙幹凈的眼中含了太多的乞求,柳重明仿佛被一柄利刃突然穿透心臟,眼眶紅透,小心地伸出手。

“沈舟……”

他俯下身,將那個瑟縮成一團的小小身體裹在懷里,在下人驚詫的目光中,將人抱起來。

書房的功課還等著他去做,可在這一天之後的時間里,他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問,只抱著如受驚小獸般的小少年坐在床上,一邊慢慢搖晃,一邊輕輕哼著歌。

“一更鼓響,三月花開,子規亂啼,小檐飛燕,日日喚東風。換盡天涯色,緩緩歸陌上……”

他想不出來因為什麽原因。

也許只因為這孩子需要一個擁抱,而他正好也願意給。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曲子是很久很久以前,柳重明為了沈舟赴死前,向沈舟告別時候唱的,故事以後寫在番外里本章就是之前刪掉的爭議點……大家懂的,不少朋友說我又作死,也有人說無所謂。

我抓掉了半腦殼頭发,還是堅持作死了,因為我覺得受害者無罪。

如果因為傷害導致肢殘體破會令人同情的話,那另一方面的傷害也一樣,沒有什麽區別,不能說傷了這里就可憐,傷了那里就低賤也許有些小天使無法接受,去留隨意,請不要口吐那啥。

因為對後續劇情也有影響,還是堅持了,最近趕上嚴審了,我只能把那段改得隱晦些了,不敢太粗口,怕被鎖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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