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時候把你屋裡那個借我玩兩天?”
白石岩在一旁噴了口酒,攬著方無恙的脖子好心說道︰“我勸你別在重明那邊打主意,要不你那個小破幫都不夠賠的。這幾天有空,你去瞟一眼寧王那個喪樣就知道了。”
“啊,我見過寧王爺了,”白石磊終於有機會插嘴︰“對誰都是一副要哭哭不出來的樣子,又被皇上訓了?”
“被皇上訓了是一樣,另一樣你問重明,寧王爺差點賠得褲子都沒有。”
柳重明無辜反問︰“問我做什麼,王爺自願給的。”
寧王這樣的缺德事沒少乾,卻唯有他這樁被捅到皇上和太后那裡,他明面上鬧了個不好看,卻實則佔了便宜。
一來總比那些吃暗虧的好得多,二來攝於皇上和太后的威儀,寧王不得不低頭向他賠禮。
他有意躲了兩次請柬之後,寧王就知道這事不能隨便了結,最終只能花錢消災。雖然沒有白石岩說的那麼嚴重,但他對於新收的幾間鋪子還是相當滿意的。
方無恙當然什麼都舍不得,思來想去,只能抱怨一句︰“玩一下怎麼樣,又不會搞壞。我很會憐香惜玉的,包管能讓他美上天,給他養得水靈靈。”
白石岩在一旁吃吃笑︰“那完了,你這麼說的話,重明更不可能借你了。”
柳重明在桌下踢了他一腳,這個話題算是就此揭過。
可之後又聊了什麼,他不知怎的,一點也進不到耳朵裡去了。
沉舟嗎?他想著方無恙的話,後背和腰上長好不久的傷口又像是隱隱作痛。
真凶。
那個看似柔順、實則一身是刺的小東西若是真被人進去了,怕不是要跟人拚到同歸於盡?
不過……他忽然想起那處顏色溫和的胎記,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不過如果是他的話,倒是可以試試,先把人揉軟了……
柳重明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時,見白石岩一臉高深莫測地盯著他,有些不自在地轉過臉去。
有了上次的誤會,白石岩可算不會總琢磨著他和小野貓有點什麼,他也想擺出個清白的姿態,可偏偏在發現了曲沉舟的秘密之後,不知不覺間竟開始喜歡作弄人。
曲沉舟豁得出去挨打挨餓,卻豁不出去那塊要命的胎記。
對於他的三條規矩,起初還是個我行我素的範兒,他明明吩咐了不要輕易外出,凌河正因為丹瑯的案子,將許多不解之處都聚在曲沉舟身上,懷王現在更是縮成團的刺蝟,根本無從下嘴。
不論是凌河還是懷王,都暫時避著點。
他這邊也盯著皇上的態度呢。
去年到今年鬧得太頻繁,若是再出什麼事,怕是不能輕易平息的大風波,還不到時候。
可曲沉舟卻揣著自己的主意,跟他前後腳地出了門。
要不是有人通風報信,他快馬加鞭地趕去時,曲沉舟與凌河之間已只有一街之隔,即將踫面。
還是這麼個不要命的脾氣。
柳重明幾乎要氣炸肺,把人一路扛回家。
可曲沉舟據理力爭,說有柳重明在前面做盾,要先下手搞死凌河,不過是自己吃點苦頭而已。
他就知道曲沉舟這做事的法子改不過來,可在口舌上爭不過,只能一氣之下把人按翻在書案上,單手反鉗了一雙縴細的手腕,一隻手掌在腰上。
“認不認錯!”
死鴨子嘴硬的人自然不肯認錯,還在掙扎中連踢他幾腳,被他把腿也夾住,借著一股怒氣,一把揉搓在腰間。
幾乎同時地,他聽到了一聲輕柔的甜膩呻吟,從耳中一直到心尖上,仿佛被帶著倒刺的貓舌溫柔地舔了一口,幾欲令人發瘋。
曲沉舟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待要掙脫卻被緊緊鉗製著,使不出力氣,只能漲紅了臉呵斥一聲︰“放開!”
這一句的尾音在不輕不重的一抓下變了調,摻了更多鼻音,氣勢全無,只剩下可憐。
柳重明隻覺得全身像有一團火在燒,燒得他恨不能將手中獵物撕碎,倒更樂得這人抵死不低頭,掌下時輕時重時緩時急,直要把人碾化成一汪水。
待停手時,曲沉舟抖得幾乎站不住,一直往下滑,全靠他的腿頂著。
雖然仍一聲不吭,沒了掙扎的力氣,眼楮早已紅得像兔子,一邊臉頰全是淚,連貼著的案面也濡濕一片。
教訓一次倒也頗有成效。
曲沉舟現在乖了許多,甚至不需要真的責罰,他只需將人的雙手鉗住,便能看到微紅濕潤的眼角。
一邊是看著有點心疼,一邊卻讓他忍不住想給人找點茬。
許是想得太出神,以至於忘了克制一些,從馬車上下來時,被涼風一吹,頭暈暈的,柳重明才發覺自己喝得多了些。
上午出門時,曲沉舟明明叮囑他在外面少喝些酒的。
他在門檻上坐了一會兒,等下人端來醒酒湯後,又轉去洗了澡,換身衣服,才向書房走去。
進門之前,他抬起袖子聞了聞,有梧桐花的味道。
是春天時候被人收撿起來的梧桐花曬乾後,裝在紗布袋裡,他聞著這味道好聞,悄悄從曲沉舟的衣箱裡拿了兩包,塞在自己的櫃子裡。
曲沉舟聽見腳步聲,放下毛筆,起身站在書案一邊。
柳重明習慣他不招呼,繞過書案,去看上面的字︰“抄完了?”
“嗯。”曲沉舟應一聲,心中微惱。
上一世裡,從重明開始教他寫字起,他就好奇過,為什麼許多時間裡寫的都是同樣的內容。
而且重明還相當嚴格,一筆一劃都不許走樣。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過來——重明這是做了錯事,被柳侯罰了,拉他一起幫忙抄家規。
所以他對柳家家規可以算是倒背如流。
只是沒想到的是,重活一回,居然還是沒能逃過幫忙抄家規的命,連帶著之前重明跟柳夫人吵架那次,柳侯足足要罰抄二十遍家規,都是他給人代筆捉刀。
討厭。
“怎麼還空著?”柳重明一張張翻檢,時不時點著中間的空白,問︰“不是教你寫過很多次了?”
這話聽著太熟悉,曲沉舟一瞬間竟有種錯覺,曾經的生死界限被模糊,他們還是從前的少年。
“寫不像。”
“之”字結構最簡,卻也最難,他只在這個字上,始終學不會重明筆下的神韻。
柳重明撿起筆,滿滿地舔飽墨汁,沒有補上缺處,卻招呼道︰“過來。”
筆被塞到曲沉舟手裡,一張空白紙在面前鋪開。
“寫來我看看。”
他偏偏頭,先看向透過窗紙的暖日鋪灑在桌面上,而後一寸寸抬起目光,在那雙深褐色的眼瞳裡看到自己的倒影。
當年照入晉西書院的舊夕陽,也曾這樣照著他們。
他微微低下頭,在紙上寫下一個“之”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