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最大的日子裡,新年也來了。
太極宮裡例行的宮宴仍如往年一樣,歌舞升平,席間觥籌交錯,可列席的許多人已經變得不一樣。
三省主事的位置上少了最張揚的那個,換上了謹慎低調的趙侍中。
座次中也再不見了唐家的人,連從前向慕景德靠攏的那些也變得少了。
林相據說年前向皇上乞骸骨,想要告老還鄉,只是皇上那邊應該沒有合適的人選,便暫時拖延著,明年這個時候,必然也是要更換的。
唯一沒有變的,只有沉默的柳侯,可這一年來宮中朝中人事變遷,人人都看得出,柳侯的低調是在極大程度上給柳家未來的家主讓路。
也許到明年,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也會換人呢。
與這邊相比,更多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三位王爺曾經的席位上。
不過是短短一年時間,維持了多年的三足鼎立局面不復存在。
慕景臣早被眾人排除在戰局之外,如今是兩虎相爭,即使其中一個還躺在貴妃娘娘的懷中牙牙學語。
世事如流水,眾人只能飲下去年酒,靜待明年事。
連這一年的雪都比往年大了許多,卻仍有遍地蓋不住的黑。
直到了正月十五,內河上仍結了厚厚一層冰,開不了船,放不了河燈。
有許多人在冰上找了樂子,往來穿梭滑行,路邊貨郎商販也多了冰車冰陀螺,尖叫笑鬧聲此起彼伏,倒是比往年還要熱鬧。
街上跑來跑去的小孩子都擠在河面上嬉鬧追逐,讓往日的街道顯得寬闊了不少。
柳重明將懷裡的小孩子往上掂了一下,向身旁笑道︰“才一年,怎麼沉了這麼多?”
“你當心點,摔了他的話,我娘非把你劈了,”白石岩膽戰心驚,虛虛張開雙手接著︰“我娘也是傻大膽,怎麼敢讓你抱出來玩。”
“嗯?你剛剛說姑姑什麼?”
“……”白石岩語塞,向四周看看︰“重明,你這麼抱個孩子,就不怕明天城裡傳得風言風語,那些巴巴盯著你看的小姐們心都要碎了。”
柳重明淡定回答︰“我本來就是個有主的,夫人凶悍,不敢勞她們惦記。”
這話讓白石岩聽著舒服,卻不好在這裡說出那個名字,便含糊問︰“能常見嗎?”
柳重明搖頭。
從奇晟樓轉手起,他就讓方無恙開始著手修甬道密室,設計得復雜,又不敢搞出大動靜,只能借著奇晟樓重建的機會雙管齊下。
但再隱秘的地方出入多了,也會變成危險,更何況他和沉舟還有各自的職責,如果不是有要緊事,不敢輕易過去。
“有點忙。”他簡單回答。
白石岩知道他在忙什麼,畢竟事是交給石磊去做的。
他們為防萬一,叫石磊帶兵在外,可畢竟要找個由頭說法才好。
重明去年比沉舟晚回京幾天,就是為了這個。
照沉舟的說法,懷王在兵權方面最大的倚賴有兩處——十裡亭和各處的奴兵。
如今十裡亭已經被震懾得形同虛設,剩下分散之處,也只有柳重明能同樣在各處有足夠的人手和財力應對。
可重明畢竟只能在暗中活動,搞了事出來之後,還是要白石磊奏請帶兵前往。
懷王那邊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兩邊已撕破臉皮暗中交鋒,單是這些已經足夠重明忙的了。
白石岩忍不住感嘆一聲︰“今年又不是個太平年。”
“長痛不如短痛吧,”柳重明倒是更淡定,在賣糖果子的攤子前站住,問白石岩︰“你要不要來一個?”
“多大的人了,好不好意思?”
柳重明特別好意思,坦然讓白石岩掏錢買了一串,在小石磬面前晃了晃。
不等小石磬揮著小手去夠,那串糖果子繞了個圈,落回柳重明嘴裡。
白石岩耳中霎時充斥著弟弟驚天動地的哭聲,一時哭笑不得。
“耍小孩玩,你缺不缺德?”
“小孩子不就是拿來玩的?”
“你可做個人吧!”
他想把弟弟抱過來,可這個眼皮子淺的小家夥偏就要扒著柳重明不放,一時氣急也說不清楚話,只能發狠地抱著柳重明的鼻子咬了一口。
柳重明摸一把鼻子上的口水,樂不可支︰“你還小,太甜的東西,姑姑不讓你吃,再忍忍。”
他將小石磬舉在脖頸上坐著,從高處俯瞰的精彩光影很快將小孩子的注意力吸引走。
白石岩沒擺弄過孩子,反倒只能袖著手走在一邊︰“重明,以前沒看出來,你還挺會哄孩子的。”
“以前也不太會,”柳重明兩口吞下糖果子,向他露齒一笑︰“但我妻年少,喜歡小孩子的東西,我總該學著逗他開心才是。”
……
急著去玩的孩子跑得冒冒失失,差點與人撞在一起,那人身後的隨侍沒來得及呵斥,被那人擺手壓下。
“慌什麼?”白紗掩映下透出帶著笑的聲音,像是玉鈴鐺踫在剔透的冰錐上似的,清雅又乾淨至極。
“大大大……大人……”孩子明顯被他身後的陣仗嚇到。
一隻白皙的手伸在面前,拿著一串糖果子︰“吃嗎?”
那孩子怔了片刻,登時樂得合不攏嘴,立刻接過去咬了一口,態度親熱起來,自來熟地向前方一指︰“去看煙火啊!”
在他指的方向,連在冰上玩鬧的人都聚攏過去。
“公子,”林管事在一旁輕聲提醒︰“那邊人太多了,擠散了就麻煩了,就不要過去湊熱鬧了。”
“今年的架子花擺了好多!比去年多好多……好多好多!都是世子爺叫人擺的!好看得不得了!傻子才不去看呢!”
那孩子兩下三下吃掉糖果子,一抹嘴巴,再不 攏 芬膊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