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舟微微蜷縮著,側身躺在稻草堆上,將扣著手鐐的雙手放在胸前。
還沒有到暖和的時候,更何況在這見不到天日的地方,連身下的稻草都發出一陣陣帶著霉味的潮氣。
被帶進來時,身上就已經被換成了錦繡營的囚服,鞋襪都不知去向,涼得沁骨的腳鐐束在細瘦的腳踝上,讓他有些睡不著。
在見到錦繡營奔襲而來時,他就大概明白了在暗中推動一切的人是誰。
——他是奉皇上口諭去送別太傅,而柳重明手中是明晃晃的聖旨,就是這兩道截然相反又嚴實合縫的旨意,將他送到了這裡。
唐家“謀反”一案早在去年就完結了,怎麼會突然地又扯出些密謀的罪名?
也許席間的確有皇上打算秋後算帳的人,可是他和重明的乾系必然也是皇上關心的重中之重。
這麼想來,必然是懷王或於德喜的什麼話入了皇上的耳,皇上心中懷疑的種子終於開始生根發芽。
接下來便是試探他們了。
這幾天來,周圍一同入獄的諸人被逐一提審,他還無人問津。
按照一日三餐來算,已經過了大概四五天,而柳重明始終沒有現身,他能猜到,那邊也必然有什麼人拖住了重明。
還能有什麼人呢?
在他入獄的這幾天,府裡怕是要被翻個底朝天了。
一切會如他們之前料想的發展嗎?
他想得昏昏欲睡間,聽到外面鑰匙有規律踫撞的聲音隨著腳步聲傳來,由遠及近。
是掌管這裡的小頭目,重明告訴過他,就是那年他留神注意的那個徐子文。
雖不好有什麼照顧,可他清清楚楚聽到徐子文在耳邊傳了重明的話“安心呆著,一切有我。”
他便安心住下——這裡曾是他的地獄,如今卻成了庇護之所。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門外,徐子文喝了一聲︰“曲沉舟,出來!”
牢門的鐵鏈被拉扯得嘩啦作響,不等他翻身坐起來,已有獄卒進來,在左右兩邊將他提起。
徐子文上下打量幾眼,一擺頭︰“走吧。”
獄卒手腳麻利地為他除去手鐐,將雙手反縛在身後,又在眼前蒙上黑布,夾著前行。
誰也沒有說話,狹窄的甬道裡只有腳鐐曳地的叮當聲。
不知拐了幾個彎,也不知走到哪裡,過了大約一盞茶工夫才站住腳,黑布下的眼楮忽然察覺到一絲光亮,連呼吸也通暢許多,像是到了開闊地。
有人在膝彎處踢了一腳,還不等他察覺到膝蓋處傳來的疼痛,面前不遠處便有聲音向他笑著招呼。
“曲司天,真是稀客。”
隔了幾天,終於在這陰森之地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曲沉舟竟有些忍不住鼻尖一酸,勉強平息片刻才回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與世子相見。”
柳重明哂笑︰“所以說呢,世事如棋局局新,曲司天知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來的?”
“我想世子該是抓錯了人,”曲沉舟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又被人按在肩上,只能咬牙辯駁︰“我與唐家並無來往,只是去為周太傅送行,也沒有密謀什麼。”
“有沒有來往,有沒有密謀,可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有水聲在前方響起,像是有人抄一把水,專門給他聽。
曲沉舟心頭顫了一下。
他清楚錦繡營裡許多陰私,這裡是小水牢,雖然不適合長期囚禁人犯,可卻是刑訊的好地方。
這半人高的池子裡不知淹死過多少人。
既然柳重明已經擺出這個架勢,恐怕這一遭是不得不走的。
“世子……難道要拷問我?我要見皇上伸冤!”曲沉舟忽然挺直身體︰“我要見皇上!”
“放肆!”
一隻手應聲捏住了他的前襟,手上的力氣極大,他被人整個舉起。
隻一瞬間的呼吸空當,天地倒懸中,水從四面八方湧入口鼻中。
他的雙手被縛在身後,連掙扎劃水的姿勢都做不到,隻感覺自己被腳鐐墜著不斷向下沉,胸中的氣化作口中的氣泡,轉眼被擠個乾淨。
外面的聲音被水隔開,時間似乎過了相當長,又似乎只有須臾轉瞬。
再次被提出水面時,他伏在池邊連咳帶喘,嘔了幾口水,腳下像是有什麼東西仍在把他向下拽去。
他看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能拚命地胡亂踢,就在他顫著雙腿想要爬出去,才察覺出下面少了點什麼。
——劇烈攪動的池水直接從他的腿上流過,沒有濡濕的布料貼在腿上的觸感。
有人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