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浮墓園的事情過去沒幾天,薛沉就接到張鼎玉的電話,邀請他一起前去烏城。
烏城位於亢陽江另一道支流大荒河的東岸,是亢陽江流域內有名的旅遊勝地,境內的大型淡水湖玉瑟海面積遼闊,風景優美,且水產豐富,每年吸引了大量的遊客到此打卡。
不過張鼎玉邀請薛沉前去,並不是去旅遊度假,而是為了一個分神儀式。
“我與諸位道友此次到京城開會,實際是因為一件事。”電話那頭,張鼎玉的聲音稍稍頓了一下,方繼續道,“自二十多年前開始,人間與亢陽水府的感應在不斷減弱,近來已經影響到流域內的生態,小友應該也知道,亢陽水網幅員遼闊,關系重大,因此有關部門希望集合各教派之力,解決這個問題……”
自古以來,人與神的關系一直密不可分,互相成就。
近代科學技術大發展,凡人有了更強的自主創造能力,對神靈的依賴減少,但兩者之間依然保持著微妙的平衡關系。
亢陽江龍王掌管著華夏境內最廣闊的一片水域,數百年前龍王廟就遍布大江南北,信徒眾多,歷來是各屆政府所重視的一位神君。
在前朝,每逢重大節慶,還有官員領頭,在亢陽江邊舉行大型祭祀。
即使在如今的年代,修行界內供奉亢陽江龍王的人仍不在少數,有關部門與這位龍君也一直保持著感應。
但近些年來,這種感應卻越來越微弱,在諸神蟄伏的年代,這種變化起初並沒有引發重視,直到亢陽水域內接連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薛沉這些時日所遇到的種種水族作祟事件,並非偶發,實際只是冰山一角。
張鼎玉告訴他,這幾年,流域內大大小小的江河湖泊,或多或少都生過事端,不過叫修行人士給壓了下去。
有關部門也正是忙於這些事情,才無暇接手豬婆龍這等妖怪。
而在匯集了各地報上來的事件之後,主管部門也終於察覺了不對勁之處——亢陽江水域內的生靈,似乎正在失控。
龍王乃域內水族之首,水族失控,要麽是龍王失責,要麽是龍王變弱。
不管哪一種,對凡人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這次修行界的大拿齊聚京城,便是為了商討此事的應對辦法。
另外,還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急需解決,那便是大荒河畔的烏城已經連續數月滴雨未下,境內正在經歷嚴重的乾旱。
烏城是農耕城市,乾旱影響極大,如今各公共單位正積極應對,組織救災,宗教界也不能乾看著,便準備組織一場祈雨法會並募捐儀式,略盡綿薄之力。
本來流域內的祈雨法會應當向亢陽江龍王求禱,但如今各界與亢陽江龍王的感應過於微弱,與之相反的是,在小瀾尾一戰中,玄門與釋教都清晰地感應到了伏波君的神力。
再就是,陽南溪龍王廟自改供奉伏波君以來,風息水氣得到了很大的改善,烏城在乾旱得不到緩解的情況下,便也有意求助於伏波君。
於是幾方商量之後,決定在烏城再立一廟,供奉伏波龍君。
張鼎玉:“烏城的新龍王廟選址已經完成,接下來準備從陽南溪分神,將伏波君的神力請過去,我們商議後一致認為,你與伏波君感應最為強烈,此事由你出面最為合適。”
薛沉:“……”
好家夥,我請我自己呢!
先前陽南溪龍王廟換神,改奉伏波君他就不太想參與,這片畢竟是亢陽江龍王的地盤,他蟄伏人間,不想多生事端。
再說他以後重返龍族,總有碰上亢陽江龍王的時候,屆時保不準得打起來。
但此一時彼一時,眼下那麽多事情都指向了亢陽水府,薛沉也想盡快查出事情的真相,於是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邀請。
同時受邀的自然還有簡蘭斯。
薛沉:好耶!又跟師兄一起出門!
得知薛沉要出遠門,工作室的各位員工紛紛搶著同行。
一蚌兩魚夜赴男生宿舍。
車碧君:“尊駕帶我,我能發光,能做船,能加班。”
小紅:“我幸運!”
余煙山:“那必然還是我最有用,烏城相隔千山萬水,我日行千裡……”
薛沉把他們每個打了一拳:“都不帶。”
水產們:……不帶就不帶,怎麽還帶打拳的QAQ
余煙山猶不甘心:“尊駕,你真不考慮坐專機嗎?我保證我會飛得又快又穩。”
小紅:“不要臉,這就從專車升級專機了。”
余煙山花鰱挺胸:“本魚憑實力升級,有何不可?”
“你知道現在衛星有多發達嗎?”薛沉面無表情地打斷余煙山,“你上天試試,出不了浮城就得叫人逮了去研究。”
余煙山一拍腦袋:“哎呀,忘了這茬。”
如今人間界不比從前,不是神怪能隨便亂飛的年代咯。
薛沉見他們還賴著不走,冷笑一聲,雙手抱胸道:“有誰願意以身燉湯的,可以跟我走。”
“尊駕再見。”三隻水產當即爭先恐後地逃出宿舍,車碧君還很熟練地順手把陽台門關上。
薛沉的室友們:“……”
程晗心疼地捏了捏鼻梁:“我感覺我的眼睛又貶值了。”
薛沉和簡蘭斯從烏城機場出來,打車前往玉瑟海邊,新龍王廟的選址就定在大荒江與玉瑟海的交界處。
他們來的時候遇上航空管制,航班延誤了兩個小時,簡蘭斯擔心薛沉太累,上車後便說道:“你先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薛沉其實並不是很累,他現在比剛做人那會強壯多了,不過既然簡蘭斯這麽說了,他也樂得輕松,就真往座椅上一癱,眼睛眯了起來。
龍的警覺性是很強的,但是在簡蘭斯的旁邊,薛沉卻難得的放松,不一會,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
簡蘭斯看薛沉身體微微傾斜著,在輕微的顛簸中慢慢地往車窗那邊歪過去,怕他腦袋磕到,想了一下,便靠過去一點,伸手繞到薛沉身體的另一邊,輕輕地托住薛沉的腦袋。
龍多敏銳啊,簡蘭斯的手剛靠過來,薛沉就睜開了眼,眼裡還有迷蒙的水汽,打了個呵欠問:“師兄,你在做什麽?”
簡蘭斯動作微微一僵,但他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內心,便道:“你這樣不舒服吧?”
薛沉:“還好……”
簡蘭斯:“要不靠我身上來?”
兩人的聲音同時發出,然後俱是一頓。
一秒後,薛沉扭了扭脖子,面不改色地改口:“真是太不舒服了!”
又道,“那就謝謝師兄了。”
說罷整個人往另一側一歪,一點不客氣地把自己腦袋擱到簡蘭斯的肩膀上。
簡蘭斯失笑,但什麽都沒有說,隻默默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的頸窩與薛沉更加契合。
薛沉舒服地呼了口氣,閉上眼睛前,發自內心地說道:“師兄真好。”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簡蘭斯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如雪般自然又清冽的氣息。
簡蘭斯下意識抬起手來,想摸摸他的發梢,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他垂下眼眸,輕聲道:“不是的,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好。”
薛沉已經再次迷糊了起來,聞言神志不清地嘟囔:“胡說,你就是那麽好。”
大概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他還熟練地伸出手,盤到簡蘭斯的腰上,“師兄最好,又好看,又……”
他沒有把話說完,人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簡蘭斯被他抱著,隻覺得渾身僵硬,唯有一顆心狂跳不止。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小瀾尾的那個夜晚,雲與霧擦肩而過,月光讓他的心思無所遁形。
他無奈地輕笑,低聲把薛沉未竟的話補充完。
“又每時每刻地想著你。”
……
出租車在玉瑟海邊的古村鎮外停下,簡蘭斯輕輕揉了一下薛沉的腦袋:“小沉,到了。”
薛沉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意識還在混沌中,半夢半醒間本能地在簡蘭斯肩膀上啃了一口,“嗷嗚!”
簡蘭斯笑道:“又磨牙啊?”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 了,之前他跟薛沉一起睡的時候,薛沉喝醉酒以後,都拿他的肩膀磨牙過。
不過以前簡蘭斯感到無奈,現在卻多了些許縱容,以及……隱隱的期待。
薛沉一激靈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又對師兄做了過分的事,趕緊坐直了一些,若無其事地望天:“好像做夢了。”
心裡琢磨,等回族裡,得好好跟長輩谘詢一下,青少年龍老夢到磨牙是怎麽回事呢!
師兄也真是,也不阻止他,害他又心神不寧的!
兩人下了車,一個皮膚有些黝黑的年輕女孩已經在村外等著。
女孩叫虞春天,是這次分神儀式的工作人員之一,也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玉瑟海邊的土著。
薛沉和簡蘭斯見到虞春天有些奇怪,張鼎玉明明說過,接他們的是一位男士。
“鎮裡臨時發生了點事,他們得去處理,就讓我過來了。”虞春天解釋道,臉上還有些氣憤,“不知是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把我們鎮的神木龍舟給挖走了。”
薛沉聞言有些訝異:“神木龍舟被偷了?”
烏城水域遼闊,因而龍舟文化非常盛行,每年一到龍舟季節,都有大批外地遊客專門來此見識龍舟活動。
而烏城龍舟中最有名的一條叫神木龍舟,據說木料極為厚重,初造之時下水即沉,當時村民覺得很不吉利,後來有位耆老出主意,將其送往亢陽水府借得龍王的神力,自此,這艘船便醒了過來,之後連年奪得龍舟比賽的冠軍。
如今神木龍舟已經退役,不再參與比賽爭奪名次,只在龍舟季節巡河,作觀賞使用,若哪道水域出了事故,也會請出神木龍舟來遊劃驅邪。
現在不是龍舟季,按照烏城習俗,龍舟應該埋在河底的淤泥裡,一般要等到浴佛節,才由耆老主持祭儀,將其挖出,肩托上岸。
沒想到居然被人偷偷挖走了。
虞春天點點頭:“那賊手段太厲害了,我們把附近的監控都查了一遍,愣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到,那麽大一艘船,也不知道是怎麽弄走的。”
薛沉熟練地應道:“說不定不是人乾的呢。”
虞春天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這麽迷信的嗎?”
薛沉同款意外:“你不迷信你參加什麽龍王廟工作小組?”
虞春天攤手:“這不是發揚傳統習俗,打造文化景區嘛。”
薛沉“哦”了一聲:“也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沉:師兄你說什麽,大聲點,我龍(聾)啊!
接下來這一段的素材參考自《中國南海民俗風情文化》《龍王的嬗變:白族水神信仰體系的人類學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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