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6月末,即便是剛剛落進了水裡,在這樣沒什麽海風的天氣,再爬上船的時候,有太陽照著,也不會覺得有多冷。
身上的衣服曬上一會兒就幹了。
比起這些外在因素,更能讓宋喻眠感到晃神與震驚的,還是這環繞在周圍,他時時刻刻都正親眼看到的。
一望無際,烏糟糟的垃圾。
細碎到幾乎難以撈起的塑料碎片,藏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與之一塊兒漂來又浮去的塑料袋,髒的幾乎看不清商標的礦泉水瓶。
飛了毛的牙刷,不知道誰曾穿過的運動鞋,如今只剩下被洋流所衝刷乾淨的鞋底,還依舊漂浮在那裡。
宋喻眠將自己力所能及,看得到的垃圾全都打撈起來,裝進了船裡。
一則是在之後的比賽中,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能用到,二則也是等到上了岸的時候,可以將其堆成一堆,方便協會的人將其打撈回收回去。
雖然這樣做,對於這一片由垃圾所組成的大陸來說,能夠帶來的改變微乎其微。
但宋喻眠也還是想要盡自己所能的,為這一片大海盡一些心力。
使得它能稍微的找回一些原有的湛藍與平和。
然而在這一片海域當中,所存在的問題,卻遠不止是這些漂浮在海面上,顯而易見的垃圾。
這樣的垃圾,可以運用船隻與拖網來進行回收,更為讓人頭疼的,還是海面下那一鍋細碎到已然難以打撈的塑料粥。
好像是一團團凝在海水中的煙霧,又仿佛是一堆五顏六色的沙子。
小到想要用手將其抓住,都已經十分困難,但體積的減小,卻無法讓其的分子結構遭到破壞跟改變。
反而會使得其成為一塊兒不斷吸附重金屬和各種各樣汙染物的海綿。
就宋喻眠所知,現在在這一片海域中,這樣塑料碎片的數量,就已經達到了浮遊生物的六倍之多。
生活在海洋中的魚和鳥經常會將這些塑料誤食進去,最後因為無法消化又難以排泄,而導致一部分動物艱難的死去。
而另一部分,則不斷不斷的在食物鏈中,濃縮著毒性,最後被擺上人類的餐桌。
讓人光是看著,就感覺到濃濃的難過和悲哀。
宋喻眠悲痛的凝視著這整整一片,無論如何都望不到頭的海洋垃圾,直到遠方紅色的信號彈在湛藍的天空中緩緩地升起。
這代表著三名選手,已經在起點全部就位。
這一場萬眾矚目的決賽,終於正式開始,七天的時間已經計時開始。
所有觀眾已經被調動起了全部的積極性,極其認真且興奮的守在各種電子設備屏幕前,等待著三位選手,在這一片充滿垃圾的茫茫大海上,所做出的第一個動作與選擇。
而已經到了能夠進入決賽的等級,在這種情況下,也就必定能夠分得出輕重緩急,海面上的三個人,首先做出的動作,基本上全都差不多。
6月末的天氣正熱,頭頂上的陽光很強烈,在這樣的情況下,實在太容易脫水。
所以當比賽開始以後,所有選手所想到的,必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先找東西遮陽。
畢竟他們所帶的水,對於在這樣一個不知道多久才能走的出去的無風帶裡,實在算不上多。
而在大海上求生時,卻也的確有相當一部人,是會死於陽光的暴曬中的。
在像是這樣飄在海上的情況下,一旦避免了陽光的直射,在生存的時間上,就可以差不多延長上整整一倍。
所以明確了這一點之後,三名選手便幾乎都是在比賽開始的第一時間,找東西進行了身體上陽光的遮擋。
只不過因為手邊資源的不同,每個人所做出的選擇也不是那麽的一樣。
宋喻眠用到的是一塊兒在海裡順手撿來的防水布,到了澳克諾那兒就變成了一塊兒破木板,而致於那個之前,就是靠著澳克諾的黑幕,才鑽了空子勉強拿到第二的加拿大選手,則直接就是將外套脫掉,整個罩在了頭上。
如此高的溫度裡,明明周圍全都是水,卻是只能看而不能喝。
想要防止脫水,遮陽只是一個方面,其中最重要的還是在淡水上的補充與獲得。
三樣物品的選擇中,他們所有人基本都選擇了一份食物跟兩份的水,但即便是這樣,如今他們每個人所擁有的淡水,也不過才僅僅只有兩升。
在這樣熱的天氣裡,這麽多的水分,甚至都還不夠平日裡,成年男性一天所要喝的。
但他們卻是要在這幾乎毫無風向助力的大海上,不知道漂泊多久,才能到達那如今連看都根本看不到的陸地。
這些水,必須要有計劃的喝。
這一點同樣的也是所有人都清楚,但卻又能明顯看得出來,所有人在這個問題上的計劃,也都是完全不同的。
三人裝著淡水的袋子被一一打開,各自審視著袋中水面的位置,有所計劃的飲下一部分。
這一部分裡,澳克諾和那個加拿大人幾乎都是一口兩口的,淺嘗即止。唯獨宋喻眠一個人,一口氣喝下了差不多整袋的五分之一。
看得屏幕前的觀眾們,或多或少有些不能理解。
但坐在瑞清會議室裡,那些跟隨著其滿世界的跑,訓練了近六個月的選手們,卻深知其中的奧秘和原理。
在這種缺水的海上,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淡水有限,需要節約,因而很有意識的減少自己喝水的次數與分量。
在理論上來說,這當然是正確的,但在實際的搜救當中,卻常常會出現遇難者已經因為脫水死亡,但手邊卻還依舊留有淡水的情況。
所以與其一味的節省,有時候還不如在尚且清醒,能夠喝得下去的情況下,將合理分配這件事,交給你的身體去處理。
更何況,宋喻眠對於淡水這件事,一直也都並不十分擔心,畢竟他深知他們現在所處的一片地方,是在馬緯度無風帶裡。
這一片地區因為氣候的原因,以及空氣中旺盛的對流作用,極易產生積雨雲,每當炎熱的正午一過,就很容易會在海面上生成雷陣雨。
就算是在海洋上飄著的這一段時間裡,手邊的淡水喝完,也依然可以有雨水作為補充。
所以在這一點上,宋喻眠倒顯得並不是那麽的迫切和焦急。
協會所給予的救生艇,是圓形充氣式的,同時配備給每一個人的,還有一副看起來就有些粗製濫造,不那麽結實的船槳。
在這一片海域,風力與洋流的力量都很微弱,就連帆船經過都要歷經很長的一段時間,更別說他們就只有一隻小小的皮筏艇。
如果想要在七天的時間之內到達陸地,他們就只能靠著這一副船槳,手動劃行發力。
而這樣一來,迫在眉睫所需要做出選擇和思考的,就又有了一個前進方向的問題。
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前後左右不論從那邊來看,都是布滿了垃圾的海面,怎麽看,都完全看不出有哪裡不同。
在這樣一個毫無參考物的環境下,辨別方向,可是一個相當考驗人的難題。
他們這一次所要行進的地圖,又只有那固定的一個方向。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在方位的判斷上稍有偏差,他們可能就會直接面臨淘汰。
一直飄在這一片茫茫的大海,再也沒有辦法,登到那座指定的小島上。
這個選擇,必須非常慎重。
而澳克諾卻有著協會所操控的無人機作為指引,根本就不用自己做出任何的辨別與選擇。
他在提前已經和協會制定好了暗號和手勢,只要無人機在他面前,以固定的那個形式飛,他就能夠接收到,這是協會的人,正在背後給予他方向上的提示。
再然後,就只需要順著無人機飛過的方向,走就可以了。
加拿大的選手和宋喻眠,都還靜靜的坐在船上,向著周圍剛剛觀察了不到一分鍾左右。
澳克諾的那邊,就已經率先的確定好了方向,並且一臉自信的將船向著他所選定的方向劃走。
這個方向的選擇,在所有擁有著衛星定位和具體地圖的觀眾眼中來看,當然是對的。
可他作為一個手邊任何信息都瞧不見的比賽選手,到底是如何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
什麽都不做,就能辨別出方向,做得出這麽一點偏差都沒有的選擇?
“你還在望東望西的時候,我就已經出發了,宋喻眠,這種情況下,你究竟打算拿什麽來贏過我。”
澳克諾坐在橡皮艇上,一臉冷笑的,極其用力的劃著船。
而屏幕前的觀眾們,瞧見他這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基本上也就相當於是坐實了他們心裡的疑慮。
紛紛拍起了桌子,狠狠的捏著手機屏,怒罵黑幕。
但他們所不知道是,宋喻眠其實打從比賽開始之前,從海裡爬到船上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在心裡確定好了自己一會兒所要去往的方向。
只不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正式出發之前,他還有些準備工作,需要提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