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風呼呼地吹著。

　一身黑色西裝的顧沉言打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摟著喬舒的腰，將喬舒護在懷裡，嚴密地將外界的風雨全部擋去。

　擦的乾淨明亮的黑色皮鞋踩在雨水中，濺起點點水花。

　“傘往你那邊斜一點。”被護著的喬舒同樣一身黑色西裝，他看了一眼顧沉言另一邊被雨水打濕的肩頭，握住顧沉言拿傘的手，將傘往對方那邊推了推。

　“別動。”

　顧沉言手腕穩如泰山，“快到了。”

　喬舒皺眉：“你肩膀都濕了。”

　顧沉言：“嗯。”

　“反正都濕了。”

　喬舒：“……”

　“霸道！”

　“回去給你喝兩碗薑茶，讓蘭姨加多多的醋。”

　在兩人身邊也有一些人同喬舒他們一般，穿著黑色的西裝，撐著黑色的大傘，同他們一樣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這些人裡有商圈的，也有書法界的大師，還有一些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很快他們穿過古樸的庭院，來到正廳前。

　白色的圈花，沉重的氛圍，還有隱隱的哭泣聲。

　今日喬舒和顧沉言是前來給書法界的林大師吊唁的。

　顧老爺子生前和林大師是好友，如今林大師辭世，顧沉言身為顧老爺子的孫兒自然應當前來送林大師最後一程。

　走進大廳，顧沉言收起傘將傘交給一旁的助理，牽著喬舒的手往裡走去。

　喬舒看到了林夫人。

　林夫人一頭半白的頭髮挽起，清瘦的身影站在林大師的冰棺旁，低著頭看著棺中“沉睡”的丈夫，清淚緩緩落下。

　一旁一個女孩半攬著林夫人輕聲地安慰著。

　喬舒看了一眼，沉默地抿唇，然後隨著顧沉言走到一旁一起拜別林大師。

　拜完後，林大師的兒子林先生上前領著他們去一旁的偏廳。

　喬舒剛走了兩步，身後就傳來一陣驚呼聲，他條件反射地回頭一看，就看到林夫人軟軟地倒在旁邊的女孩子身上。

　林先生：“媽！”

　一陣兵荒馬亂。

　隨後有醫生快步擠進人群。

　“林夫人與林大師相差二十歲。”在林夫人被送回房間後，一直沉默的顧沉言突然開口，語氣沉重。

　喬舒仰頭。

　顧沉言收回看向林夫人的目光，低頭對上喬舒的目光。

　“走吧。”

　他揉了揉喬舒的腦袋。

　喬舒依戀的在顧沉言的手掌心蹭了蹭，然後雙手抱住男人的胳膊。

　雨越來越大。

　距離林大師的葬禮已經過去一個多月，喬舒也漸漸地將那日葬禮上發生的事埋藏在腦後。

　而從那日起，不知道是不是喬舒的錯覺，他總覺得顧沉言有了一些變化。

　變化一：晚上十點一定會準時上床睡覺，不管工作有沒有處理完。（當然偶爾會因為喬舒太過可口而延遲。）

　變化二：餐桌上經常會出現養生的藥膳。

　變化三：有一天喬舒難得早起，看到顧沉言和周叔在院子裡慢吞吞的打著太極拳。

　……

　還有其他一些生活上細小的讓人不易察覺的變化。

　這日，喬舒對完甜品店和書店的帳本，看著時間還早，就往顧沉言的公司走去，想要給男人一個驚喜。

　這段時間喬舒沉迷遊戲，在家裡宅的無法自拔，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到公司溜達了。

　臨走前，喬舒還順手牽羊把書店前台的一朵玫瑰花拿走。

　一進公司，喬舒就迎來了員工們熱情的問好，大膽一些的女孩還問起喬舒為什麽這麽久不來公司。

　喬舒笑著一一回答。

　總裁辦的氛圍依舊嚴肅又帶著一點的輕松，喬舒和助理確認了辦公室沒有其他人後就噙著笑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

　男人冷漠的聲音從傳音器裡傳出。

　喬舒打開門，男人這會正低頭看著文件，並未抬頭看進來的人是誰。

　喬舒偷笑一聲。

　他輕手輕腳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隔絕外面的聲音，然後踱步來到男人的面前。

　“先生。”

　喬舒用這半年來苦學來的技能——變聲，模仿了陳文淵的聲音。

　顧沉言：“什麽事？”

　男人依舊沒有抬頭。

　這更助長了喬舒惡作劇的心，他無聲地揉了揉自己的喉嚨，然後把從書店裡順來的豔紅玫瑰花遞到顧沉言的面前，放在他那份正在閱覽的文件上。

　“我喜歡你。”

　這回是喬舒隨意模仿的女聲，嬌滴滴的，尾音還帶著婉轉勾人的腔調，在網絡上被稱為直男斬的聲音。

　話音落下。

　顧沉言終於抬起了頭，只是那表情冰冷的嚇人，眸光仿佛會將人冰凍住一樣，讓人遍體生寒。

　喬舒：“……”

　活閻王模式！

　然而這個可怕的冰冷在看清喬舒後，瞬間冰雪消融，化為三月的春風，溫柔地讓人心跳加快。

　“調皮。”

　顧沉言笑道，他站起身，拿起喬舒帶來的那支玫瑰，繞過辦公桌，來到喬舒的面前：“司機送你來的？”

　喬舒乖乖點頭。

　他嬌氣地抱住男人的腰，故意調侃：“剛剛顧總的模樣真嚇人。”

　顧沉言輕笑。

　他攬著喬舒，轉身認真地將手上的玫瑰插入辦公桌上的小花瓶裡，這只花瓶還是因為喬舒偶爾會送一隻玫瑰過來，才能有這榮幸可以一直放在辦公桌上。

　安置好那朵玫瑰花，顧沉言帶著喬舒來到辦公桌後，讓喬舒坐在他的椅子上，自己又從一旁搬來一條椅子坐下，然後又拿了平板遞給喬舒：“等我一會。”

　喬舒看了一眼辦公桌上成疊的文件，點了點頭，又湊過去親了親男人的唇：“你忙，我自己玩。”

　顧沉言回了一個吻。

　喬舒拿著平板看了一會認真工作的顧沉言，花癡了一下男人好看的側臉，然後美滋滋熟門熟路地在辦公室裡找到男人為他準備好的零食，抱過來，這才打開平板，盤起腿玩植物大戰僵屍。

　玩了一會他突然停下。

　他抬頭看向辦公桌，看了一會總算找出了不同來。

　今日的辦公桌上居然沒有咖啡。

　是助理忘記準備了嗎？

　喬舒看了一眼認真工作的男人，然後關上平板，動作很輕的起身，往外走去。

　顧沉言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看文件，在公司裡，並不用太過擔心。

　喬舒出了辦公室，一路來到茶水間，從顧沉言的專屬櫃子裡找到他喜愛的藍山咖啡豆，動手磨起來。

　半晌。

　咖啡煮好，聞著咖啡的濃香，喬舒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打開一旁的冰箱，從裡面拿出一塊奧利奧蛋糕。

　盡管喬舒不是每天都會來公司，但總裁辦的冰箱裡每天都會準備上新鮮的蛋糕甜點，以防喬舒突然過來，沒有東西吃。

　這個是顧總的吩咐。

　拿了蛋糕，喬舒又拿了一瓶酸奶，拿酸奶的時候喬舒還發現在保鮮區裡多了一罐的枸杞。

　“奇怪。”

　喬舒嘀咕道，不過他並沒有多想，很快就關上冰箱門，端起盤子回到辦公室。

　喬舒把咖啡放到顧沉言手邊，顧沉言聞到咖啡的濃香抬起了頭。

　“給你泡的。”

　喬舒笑著邀功：“好久沒泡了，你嘗嘗我手藝退步了沒。”

　顧沉言：“嗯。”

　他伸手給喬舒的酸奶旋開蓋子，又揉了揉喬舒軟乎乎的頭髮，這才拿過咖啡，輕輕地飲了一口。

　喬舒：“怎麽樣？”

　顧沉言：“不錯，沒有退步。”

　“很好喝。”

　喬舒瞬間得意：“我果然是最棒的。”說著拿著他的酸奶瓶子輕輕碰了碰顧沉言的咖啡杯，“乾杯！”

　然後高興的喝下一口酸奶。

　顧沉言目光溫柔。

　辦公室重新安靜下來，喬舒一邊玩平板，一邊一口酸奶一口蛋糕，顧沉言也重新低頭繼續看起文件，偶爾伸手拿起咖啡喝上一口。

　吃完蛋糕和酸奶喬舒去休息室的衛生間裡洗了一個手，等他出來，就看到顧沉言正拿著一個保溫杯喝著裡面的東西。

　“咦？”

　喬舒眨眨眼，他關上休息室的門，來到顧沉言身邊，好奇的看保溫杯：“你在喝什麽？”

　顧沉言一愣。

　隨後他將保溫杯遞給好奇的喬舒：“枸杞茶。”

　喬舒：“啊？”

　喬舒懵逼地看向保溫杯裡，一眼就看到保溫杯裡的幾粒枸杞。

　還真的是枸杞茶。

　喬舒：“……”

　這不是爺爺和老幹部的標配嗎？他的顧先生什麽時候居然也開始邁入喝枸杞茶的大部隊裡了？

　這麽想著，也就這麽問了。

　顧沉言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伸手把站在他身邊還好奇研究枸杞茶的喬舒抱到懷裡。

　喬舒在笑嘻嘻地調侃顧沉言，被抱到男人懷裡的時候，還好奇地嘗了嘗枸杞茶的味道。

　不怎麽好喝。

　還是奶茶好喝。

　顧沉言看著懵懂快樂的喬舒，想到了一個月前林大師的葬禮。

　林大師和林夫人兩人是老夫少妻，年齡相差二十歲，林大師努力活到了九十高齡最終還是撐不住先林夫人而去。

　那日看到林夫人傷心過度哭著暈厥過去，顧沉言就想到了他自己和喬舒。

　他和喬舒雖不似林大師和林夫人那般相差了二十歲，但也相差了十歲。

　十歲的年齡差……

　這意味著他有很大、非常大的可能會比他的喬喬小先生先一步離世。

　死亡並沒有什麽，顧沉言也並不畏懼死亡，人都會有一死，這是天地開辟以來就無法改變的規則。

　但——

　顧沉言看著無憂無慮、對他黏黏糊糊依賴的喬舒，眸光溫柔似水。

　又有著一點的擔憂。

　林夫人傷心過度的畫面再次浮現。

　他舍不得他的小先生有一天也會這麽的難過，舍不得他的小先生遭受生死離別之苦，舍不得他的小先生落一滴眼淚……

　舍不得……

　舍不得……

　他把他的小先生捧在手心裡寵了這麽久，隻想一直寵到生命的盡頭，沒有生離，也沒有死別。

　想要讓他的小先生一直都可以這麽的開心無憂。

　所以他必須要保重身體。

　最好可以比他的小先生晚一步離開這個世間，護著他走完這一生。

　從葬禮回來後顧沉言就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他開始按時睡覺，每天晨練後又加練了養身的太極拳。

　咖啡這些飲品從他的辦公室消失，變成養身的枸杞茶，保溫杯也用了起來。

　還有餐桌上養生的藥膳。

　他要保重自己。

　“顧先生，你在想什麽？”喬舒疑惑地看著走神的顧沉言。

　顧沉言回神，他笑了笑，說：“我在想你的問題。”

　喬舒：“嗯？”

　顧沉言：“為什麽開始喝枸杞茶。”

　喬舒：“為什麽？”

　顧沉言：“因為啊，最近總裁圈裡流行喝枸杞茶，養生。”

　喬舒果然樂了。

　“所以以後顧先生是顧老幹部嗎？”

　顧沉言寵溺的捏了捏喬舒的臉蛋：“你啊。”

　喬舒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對於他來說味道怪怪的枸杞茶，然後親了一口顧沉言：“顧老幹部，我是你的喬小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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