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皎皎,繁星熒熒。
萬千月芒星輝全數傾灑於一人身上,此人喚作裴玉質,人如其名,姿貌甚美,氣質卻極冷,眉眼間猶如凝結著千百年的霜雪,經年不化。
他身著血衣,面上亦沾染了猩紅,這猩紅非但未使得他狀若修羅,反是為他平添了一股子蠱惑人心的風情,映襯著眉眼間的霜雪,散發出矛盾的美感。
此刻,他長身玉立於問情崖之上,破損的衣袂因山風之故而獵獵作響。
一丈之後,便是萬丈深淵。
一丈之外,乃是鬼王澹台鈺。
由於方才與這澹台鈺周旋了足有半個時辰,他額間已沁出了一層薄汗。
他向後掃了一眼,心知自己不可再退,否則必將死無葬身之地,遂將自己握劍的手緊了緊。
這一緊,他渾身上下的傷口齊齊作痛了。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澹台鈺,並未暴露出一絲一毫的痛楚。
然而,他卻不知便是自己這副高不可攀的神態教澹台鈺垂涎三尺,他更不知自己衣衫襤褸的模樣是何等得勾魂攝魄。
澹台鈺此來應是為了殺他,畢竟自古正邪不兩立。
但此事的疑點有二:其一,縱然他乃是同輩當中的佼佼者,但他絕非澹台鈺的對手,澹台鈺何必親自前來?方才一戰,他已竭盡全力,澹台鈺卻是遊刃有余,甚至可謂是惡意地戲耍於他,澹台鈺為何不乾淨利落地了結了他的性命?卻是將他逼到了這問情涯?其二,澹台鈺怎知今日這問情宗內僅他一人留守,師弟們皆隨師尊下山歷練去了?
難不成師尊與師弟們俱已遭其毒手?
師兄又如何了?
他並非坐以待斃之人,苦思中,亦不忘細心觀察著澹台鈺,以求從其身上找出破綻。
即便不能逃出生天,若能與澹台鈺同歸於盡,他亦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惜,他未及找出澹台鈺的破綻,澹台鈺已逼上前來,調笑道:“玉質公子當真是風采卓然,百聞不如一見。”
澹台鈺的視線正巡睃著他的身體,這視線教他頓生不快。
不過他不知自己為何不快,亦不知澹台鈺為何口出此言。
澹台鈺絕不可能是為了見識他的風采,才特意上了這問情山,闖入這問情宗的,澹台鈺到底意欲何為?
見裴玉質默然不言,澹台鈺輕佻地道:“玉質,玉質,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連狼狽不堪的模樣都教人心折。”
澹台鈺言及此,所圖已昭然若揭,裴玉質並非蠢人,饒是他一心向道,不通情愛,亦明白了。
卻原來,這澹台鈺竟是斷袖之徒,此來並非為了斬殺他,而是為了佔有他。
他登時一陣惡寒,暗道:我決計不能讓他得逞。
澹台鈺又上前一步,抬起手來,直欲挑起裴玉質的下頜,好生品鑒其容貌,卻被其不識相地躲過了。
他不怒反笑:“玉質,你可知自己已是本王囊中之物?”
裴玉質從容地反駁道:“我與你非親非故,你並無資格喚我為‘玉質’,我更不是你囊中之物。”
話音尚未落地,一人拊掌道:“玉質所言極是,澹台鈺,你莫要以為玉質已是你囊中之物。”
這把聲音頗為耳熟,裴玉質心下一喜,循聲望去,入目之人果然便是望仙閣閣主方見明。
他與方見明曾有過幾面之緣。
這方見明修為不俗,已進入大乘期,不日便可成仙,乃是正道翹楚,受萬人敬仰。
一見得方見明,裴玉質的心臟當即安定下來了。
自己與方見明聯手,定有與澹台鈺一戰之力。
“方閣主……”他堪堪出聲,猝然被方見明打斷了:“玉質,今夜過後,你便該當喚本閣主為‘相公’了。”
相公……
這方見明表面上乃是一代宗師的做派,實際上居然懷揣著與澹台鈺一般齷蹉的心思!
除非他能挑撥得方見明與澹台鈺兵刃相接,不然,他定無逃脫的可能。
故而,他虛以為蛇地道:“我僅有一副身體,無法同時做鬼王與閣主的娘子,不若兩位決一勝負,我為勝者所得。”
豈料,方見明居然疑惑地道:“小倌兒亦僅有一副身體,不是做了無數人的娘子麽?你為何不可?”
澹台鈺斥責道:“方閣主怎能將小倌兒與玉質相較?小倌兒之顏色如何及得上玉質的萬分之一?”
“是本閣主失言了。”方見明打量著裴玉質,殷切地道,“玉質,更深露重,山風凜冽,你又是衣不蔽體,勿要立於這問情崖之上了,倘使染上風寒該如何是好?你且快些隨我等回房吧。”
這方見明道貌岸然,仿若當真怕自己染上風寒。
裴玉質心下冷笑,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遂含羞帶怯地道:“我尚是處子,你們誰人為我破/身?”
他以為澹台鈺與方見明定會為此爭論不休,甚至大打出手,未想到,方見明竟是道:“本閣主不喜處子,但本閣主喜見處子被破/身,你的處子之身交由鬼王便可。”
這方見明居然淫/亂至此。
裴玉質心下驚駭,面上不顯,眼尾余光掃過萬丈深淵,旋即下定了決心。
與受辱相較,他寧願粉身碎骨。
下一瞬,他一手將自己所執之劍“瓊玉”向澹台鈺刺去,一手向方見明心口處拍了一掌。
這一劍與這一掌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與此同時,他縱身一躍,墮入了萬丈深淵。
身體不斷地下墜,他的雙耳被寒風堵住了,導致他聽不見半點澹台鈺與方見明的動靜。
他清楚自己方才一擊怕是取不了那兩個畜生的性命,若能重創他們亦是喜事一樁。
他即將身死道消,他這一世活了一百又二十四載,於凡人而言,已是喜喪;於修仙者而言,乃是英年早逝。
四歲那年,他因根骨奇佳,資質過人,被師尊帶上問情山,拜入了問情宗。
——問情宗的開山祖師與其道侶兩情相悅,卻因重重變故,未能圓滿,故將宗門命名為“問情”。
問情宗中大多修仙者皆與他人結了道侶,但他截然不同,對結道侶一事全無興趣。
多年來,向他表達過好感者數不勝數,他皆斷然拒絕了。
他生性孤僻,不善與人交際,隻偶然同師兄品茗論道。
師兄……
不知師兄聽聞他身故,會如何想?
他與師兄不過是單純的師兄弟罷了,師兄理當不會為他報仇雪恨。
那便好,師兄恐怕並非澹台鈺與方見明的對手。
思及此,他闔上了雙目,靜待死亡。
奇的是,他忽而被一人抱在了懷中。
他掀開眼簾,又驚又喜——是樊紹!是他的師叔樊紹來救他了。
彈指間,他再度回到了懸崖之上。
待樊紹站定後,他欲要從樊紹身上下來,樊紹卻不允許。
他滿腹疑竇,又聽得樊紹心疼地道:“玉質,是誰人傷了你?”
他一指不遠處的澹台鈺:“是澹台鈺。”
澹台鈺的腰腹被裴玉質的“瓊玉”破開了,鮮血直流,見得裴玉質,他松了口氣:“玉質,你何故尋死?”
裴玉質並不理會澹台鈺,低聲問樊紹:“師叔,你可有法子擺脫澹台鈺與方見明?”
——師叔素來神出鬼沒,他全然不知師叔到底道行如何,但師叔既能躍下問情崖,救他性命,且毫發無損,道行應當很是高深吧?
樊紹不答,而是質問澹台鈺:“澹台鈺,你為何要傷了玉質這一身的冰肌玉骨?”
冰肌玉骨!
裴玉質心道不好,這樊紹十之八/九與澹台鈺、方見明乃是一丘之貉!
怪不得澹台鈺與方見明知曉今日這問情宗隻他一人留守。
師尊與師兄弟們應當安然無恙吧?
他急欲掙脫樊紹的懷抱,卻被樊紹掐住了喉嚨。
樊紹溫言道:“玉質莫怕,師叔這便讓玉質快/活。”
言語間,裴玉質已被壓於粗糲的石面之上。
旁的澹台鈺不滿地道:“適才方閣主已答應由本王為玉質破/身。”
樊紹不耐煩地道:“若非本座出手相救,玉質已然香消玉殞,自當由本座最先享用。”
裴玉質心中燃起了希望,樊紹若與澹台鈺大動乾戈,他許能趁亂逃過一劫。
方見明受了裴玉質一掌,原坐於一邊調息,見狀,收了內息,輕咳一聲:“我等齊心協力好容易才除去了那礙事的素和熙,得了良宵,良宵苦短,兩位切莫耽擱了。樊副宗主所言有理,便由樊副宗主先行享用玉質,樊副宗主之後再是鬼王,最末是本閣主。待明日,可由鬼王先行享用玉質。”
素和熙……
素和熙便是裴玉質的師兄。
裴玉質雙目含淚:“師兄他……”
方見明好心地解惑道:“我等垂青於你多年,每回皆被那素和熙阻撓,三日前,我等終是將他製伏,並好生折磨了一番。”
根據此言,若無師兄,自己早已受盡了屈辱,師兄之所以時常受傷,並非下山為民除害,而是為了保護自己。
而樊紹之所以素來神出鬼沒,想必是被師兄重傷了,不得不閉關靜養。
裴玉質急聲道:“師兄何在?”
方見明猜測道:“他已於黃昏時分被我等肢解,如今大抵已落入野獸口腹了。”
師兄三日前不幸落入澹台鈺、方見明以及樊紹之手,黃昏時分被他們肢解,換言之,師兄被他們折磨了整整三日。
肢解……
素來溫柔的師兄被殘忍地肢解了……
裴玉質怒不可遏,直欲將澹台鈺、方見明以及樊紹一並殺了,報此深仇大恨,可恨他弱小無力,連樊紹的鉗製都掙脫不了,更是被封住了內息。
“師兄,師兄,師兄……”他拚命地呼喚著,“師兄,師兄……”
他明知師兄已被肢解了,他明知向師兄求救無濟於事,反而會令三個渣滓愈加獸/性大發,可他何曾遭遇過這等事?自是驚慌失措。
驚慌失措持續了一瞬,他雖然仍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快手取下自己發上的玉簪子,直取樊紹的心口。
樊紹猝不及防,玉簪子順利地沒入了小半。
他吃痛,一掌拍得裴玉質右肩骨頭碎裂,旋即拔/出玉簪子,狠狠地將玉簪子擲於地。
玉簪子乃是俗物,眨眼間,已碎作了齏粉。
但他尚覺得不足以泄憤,遂用力地扇了裴玉質一巴掌。
裴玉質皮肉細嫩,左頰高高隆起,掌痕觸目驚心。
他並未呼痛,反而直直地盯著樊紹,唇角噙著一抹譏笑。
“不識抬舉。”樊紹欲要再扇裴玉質幾巴掌,卻被方見明勸阻了:“樊副宗主該當憐香惜玉,玉質性子烈,費些功夫好生調/教便是了。”
“罷了,本座不同你計較。”樊紹言罷,伸手去剝裴玉質的衣衫。
裴玉質現下與凡人無異,卻未任由樊紹宰割,但他的反抗一如蜉蝣撼樹。
是以,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以期能求得解脫。
鮮血自唇齒間溢出,使得他如若塗了口脂。
樊紹生怕自己尚未盡興,裴玉質便已瘞玉埋香,遂喂了其一顆丹藥,並從其衣衫上,撕下一截衣袂,塞入其口中。
而後,他費盡心思地挑/逗著裴玉質,妄圖教裴玉質情動。
良久,見裴玉質仍是無動於衷,他耗盡了耐心,打算直接取了裴玉質的處子之身。
眼見樊紹那物逼近,裴玉質心如死灰,然而,他除了對樊紹怒目而視,別無他法。
陡然間,地動山搖,碎石滾滾而下,震耳欲聾。
——是地震?
一念及此,他腦中突然出現了一把陌生的嗓音:宿主您好,系統001為您服務。
樊紹的身體應聲被定住了,連地震都停止了。
他即刻踹開樊紹,接著用勉強算得上完好的左手拿出口中的破布,繼而穿上了自己委地的衣衫,勉強蔽體。
他環顧四周,澹台鈺與方見明的身體亦應聲被定住了。
這自稱為系統001之物實在厲害。
他逃過一劫,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先是向系統001道謝,其後才茫然地問道:“我為何是你的宿主?何為系統?”
宿主客氣了。系統001又恭敬地提醒道,宿主不必出聲,可在腦中與我對話。
裴玉質頷首道:我知曉了。
系統001這才答道:我綁定了您,您便是我的宿主,因為您是古人,很難向您說明系統是什麽,您將我當作您的幫手就可以了。
這系統001顯然並非現今之物。
裴玉質追問道:你為何要綁定我?
系統001解釋道:您是這個世界的第一美人,這個世界是海棠古風N/P虐文的世界——也就是多人龍陽豔情話本的世界。覬覦您的人不可計數,您的師兄素和熙一直保護著您,但他被澹台鈺、方見明以及樊紹活生生地肢解了。
他痛恨他們折磨、肢解了他,更恐懼他死後,無人庇佑宿主,宿主將遭受慘無人道的對待——譬如被強/暴,被囚/禁,被用各種宿主不曾聽說過的工具、方法調/教,直至宿主變成供他們隨時隨地取用的男/妓。因而他的魂魄雖然已經四散在各個世界,可是他的怨念並沒有消散。他生前道行太高,死後怨念太重,導致這個世界搖搖欲墜,最多一個月,這個世界將遭到毀滅。
龍陽豔情話本……
自己竟然是龍陽豔情話本中的人物。
他並未看過龍陽豔情話本,但他曾行走天下,當然知曉所謂的龍陽豔情話本是如何得淫/穢不堪。
被強/暴,被囚/禁,被調/教,男/妓……
裴玉質惡心至極,遍體生寒,從不久前的遭遇可知,那三個渣滓窮凶極惡,這些事於他們而言,只是尋常之事。
適才的地震亦證明了系統001所言,這個世界確已搖搖欲墜了。
他又問道:我要如何做方能消除師兄的怨念?我又要如何做方能救師兄一命?
師兄因他而慘死,他若能救師兄一命,縱使碎首糜軀亦無妨。
系統001回道:宿主只需前往素和熙所在的世界治愈他,拯救他,就能消除他的怨念,使這個世界的生靈活下來,同時,也能救他一命。宿主是否願意?
裴玉質欣然接受:自然願意,待我殺了這三個渣滓,淨面、沐浴,再換身衣衫,我們便啟程吧。
系統001阻止道:宿主目前不能殺了他們,等宿主完成任務後,我會將宿主送回這個世界,到那時候,宿主才能殺了他們。
裴玉質深覺遺憾,撿起“瓊玉”,回了房間。
淨面過後,他眼尾的淚痣便顯露了出來,這淚痣極其豔麗。
沐浴過後,被樊紹撫摸身體之時的惡心卻並未消失。
他抿了抿唇,為傷痕累累的身體上過藥,才取出一件玉色的衣衫換上了。
這衣衫乃是師兄贈予他的,他對穿著並不上心,潔淨便可,於他而言,這衣衫算不上中意,亦算不上不中意,僅僅是一件衣衫而已。
不過今日之後,於他而言,師兄不再僅僅是他的師兄,而是他的救命恩人,這衣衫亦不再僅僅是一件衣衫,而是救命恩人所贈之物,該當好好珍惜。
待拯救了師兄後,他便努力修煉,手刃澹台鈺、方見明以及樊紹,再繼續修煉,以求早日羽化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