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熙左側鎖骨的觸感久久不散,使得裴玉質下意識地摸了摸唇瓣,繼而向素和熙望去。
霎時間,倆人四目相接,素和熙的心臟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素和熙將裴玉質扶回床榻,讓裴玉質趴伏著,又關切地道:“很疼吧?你若想下床榻,為何不喚孤一聲?”
裴玉質坦誠地道:“不如何疼。孤見子熙正在休憩,不便打攪子熙。”
素和熙發問道:“你不是曾言你與孤乃是夫夫麽?何必如此見外?”
見裴玉質面露難色,他心下了然,裴玉質壓根不曾將他視作伴侶。
細細想來,他的所作所為對裴玉質不起,他甚至險些將裴玉質掐死,裴玉質為何要將他視作伴侶?
他欲要撫摸裴玉質的發絲,尚未觸及分毫,已將手收了回來,又低聲道:“孤曾承諾你‘從今往後,孤會好好待你’,孤定不會言而無信,你不必怕打攪了孤…”
眼前的素和熙瞧來與原本世界的師兄別無二致,教裴玉質甚是想念。
但他慣來孤僻,不喜依賴任何人,聞言,遲疑須臾,下定了決心:“孤相信子熙,孤與子熙已是夫夫,孤會盡量多勞煩子熙。”
素和熙滿心無奈:“算不得勞煩。”
裴玉質歉然地道:“實乃孤措辭不當,望子熙見諒。”
倆人言語間,突然有內侍來報:“二皇子駕到。”
緊接著,一把嗓音乍然響起:“皇兄,你可安好?”
素和熙循聲望去,來者身著錦衣,其上的繡花精美絕倫,顯然頗費功夫。
二皇子喚作裴瓊文,乃是天乾,為嚴皇后所出的嫡子。
迄今為止,這吟月的太子之位空虛,吟月史上曾有立庶長子為太子的先例,且其中有三位庶長子並非天乾,而是地坤。
若無裴玉質,這裴瓊文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這裴瓊文雖是滿面擔憂,但裴玉質於半月前挨了打,臥床不起,倘若裴瓊文當真關心裴玉質的死活,一早便可來探望裴玉質,怎會直到今日,才姍姍來遲?
是以,素和熙往裴玉質床前一站,將裴玉質遮得嚴嚴實實。
裴玉質僅於自己與素和熙成婚當日見過裴瓊文,根據系統001所提供的信息,這裴瓊文厭惡他,巴不得他早日命喪黃泉。
估計裴瓊文此前聽說他被慶平帝打了十大板,已準備慶祝了,然而,他居然熬過來了,裴瓊文不信,急欲親眼確認,才特意屈尊前來,畢竟地坤身體嬌弱,能死裡逃生實屬不易。
或許慶平帝之所以借他帶素和熙出宮這個由子懲罰他,便是因為裴瓊文?
一見素和熙為他擋住了裴瓊文,他陡生歡喜。
裴瓊文見狀,無辜地道:“皇嫂,孤是來探望皇兄的,你為何要擋著皇兄?”
素和熙婉言道:“夫君尚未好透,須得多歇息,二皇弟請回吧。”
裴瓊文近乎於卑微地道:“孤不會耽誤皇兄歇息,皇嫂行行好,讓孤瞧皇兄一眼可好?”
未待素和熙言語,裴玉質虛弱地道:“無妨,孤亦想見一見二皇弟。”
素和熙不得不側過身去,容許裴瓊文上前。
裴瓊文見裴玉質一副病骨支離的模樣,歎氣道:“皇兄,你是何處得罪父皇了,惹得父皇下此狠手?”
裴玉質按照先前的謊言道:“孤辦事不利,被父皇懲罰理所應當。”
裴瓊文瞥了素和熙一眼:“孤聽聞……”
裴玉質打斷道:“二皇弟,孤倦了,你且出去吧。”
從裴玉質的神情判斷,裴玉質並不願讓素和熙知曉其被打一事與素和熙脫不了乾系,這究竟是何緣故?
根據常理,裴玉質為素和熙挨了打,自當讓素和熙知曉。
素和熙分明已對裴玉質上了心,若是讓素和熙知曉了此事,萬一對裴玉質情根深種,於自己而言並非好事。
故而,裴瓊文話鋒一轉:“孤聽聞皇兄受罰一事之時,並不在京中,今日一回到京中,孤便緊趕慢趕地進宮來探望皇兄了,望皇兄勿要怪罪。”
裴玉質尚有五個弟弟以及三個妹妹,無一來探過病。
裴瓊文較他們好上一些,但他生性淡漠,且從未想過要久留於這個世界,自然並不在意,更遑論是怪罪了。
他明白裴瓊文這一席話十之八/九乃是場面話,並不戳破,反是順勢道:“孤怎會怪罪二皇弟?”
“那便好。”裴瓊文長舒了一口氣,“皇兄多多保重,孤不耽誤皇兄歇息了。”
素和熙立刻道:“夫君,臣妾送二皇弟出去。”
裴瓊文料想素和熙定是為了向自己詢問裴玉質受罰的緣由,才提出要送自己出去,果不其然,一出得白玉宮,素和熙便問道:“敢問三皇弟,父皇到底為何要懲罰夫君?夫君到底是何事辦得不利?”
“孤當時不在宮中,不太清楚。”素和熙連年征戰,僅僅輸了一戰,素和熙假使與裴玉質鶼鰈情深,實乃自己登上皇位的一大阻礙,他必須想法子讓素和熙與裴玉質同床異夢。
他已想好如何蒙騙素和熙了,可裴玉質顯然不想告訴素和熙,他若是乾脆利落地告訴了素和熙,豈不是缺乏可信度?
素和熙追問道:“是否與臣妾有關?”
“皇嫂莫要多心,皇嫂與皇業已成親了,定會白首偕老。”言罷,裴瓊文便匆匆離開了。
從裴瓊文所言可知,裴玉質並不想與自己白首偕老,因此與慶平帝發生了衝突,才被慶平帝懲罰了。
素和熙吐息一滯,回到裴玉質床畔,柔聲道:“夫君,你若另有合意的天乾,臣妾定不會拆散你們。”
裴玉質方才不及阻止,而今聽得此言,滿腹疑竇地道:“子熙何出此言?二皇弟對子熙說了什麽?”
素和熙否認道:“二皇弟並未對臣妾說什麽。”
裴玉質質問道:“你實乃信口雌黃,否則你為何如此言語?你先前不是曾道不會坐視孤心系他人麽?”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素和熙想將裴玉質好生糟蹋一番,現下他已舍不得了。
“孤並無合意的天乾。”今後亦不會有。
裴玉質修仙之心堅定,並不認為自己會對任何天乾動心,情愛之事與他無關。
“有朝一日,夫君定會覓得合意的天乾。”素和熙為裴玉質放下了床帳,正欲往軟榻去,腳步卻被迫一頓。
他回過首去,見裴玉質揪住了自己的衣袂,疑惑地道:“夫君有何要言?”
“孤……”裴玉質頓覺素和熙待自己生疏了許多,遂本能地揪住了素和熙的衣袂。
被素和熙這麽一問,他怯生生地道:“子熙,你可否陪孤一會兒?”
“好吧。”素和熙於裴玉質床畔坐下了。
裴玉質松開了掌中的那一截衣袂,望著素和熙,不知該當如何挑起話題。
他過於不善交際了,握了握拳,最終,吐出了一句話來:“這半月,多謝子熙照料。”
——師兄明明不喜歡被我道謝。
隔著床帳,裴玉質的眉眼隱隱約約,素和熙含笑道:“臣妾已嫁予夫君了,理當照料夫君。”
“孤……”裴玉質直覺得自己連牙牙學語的嬰孩都不如,他咬了咬自己的口腔內壁,鬼使神差地道,“子熙不若上得床榻來,與孤同眠。”
素和熙怔了怔,推辭道:“不必了,夫君尚未痊愈,這床榻不夠寬敞,臣妾若是與夫君同眠,萬一不小心傷著夫君該如何是好?”
“孤……”裴玉質言辭匱乏,良久,絞盡腦汁,又對素和熙道,“子熙,再陪孤一會兒吧。”
裴玉質為何變得這般黏人,是因為覺得愧疚麽?愧疚於向慶平帝表達了不想與自己白首偕老的意願?甚至是表達了想與自己和離的意願?
素和熙胡思亂想著,卻並未拒絕。
倆人相顧無言,少頃,裴玉質提議道:“子熙可否念話本與孤聽?”
素和熙頷了頷首,起身取了一冊話本來。
裴玉質自我安慰道:應是我的錯覺吧?師兄若要疏遠我,何故念話本與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