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在阮眠腦海中橫衝直撞的瞬間,阮眠下意識緊緊攥住了被沿。
他是真的有那麽一瞬間茫然。
只不過,這份茫然並不來源於,他發現自己喜歡的人,竟然是個男生。
大概是因為身邊有個溫棠,且阮眠初中就知道溫棠性向了,因此他對同-性-戀一直都接受良好,何況他雖然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直男,但其實也根本沒喜歡過,甚至沒對任何女生產生過興趣。
所以現在發現自己竟然也喜歡同性,阮眠倒還算淡定。
真正讓他不淡定的是,他發現自己喜歡的這個同性,他媽的竟然是薄硯!
是他剛進入大學時候最最看不順眼的,以為他們最好是沒有任何交集,很有可能一有交集就會乾架的,討厭鬼薄硯!
所以,究竟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阮眠在心底崩潰的同時,他腦海中卻又隱隱有另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好像在說——
其實你知道的,這份喜歡並不是從這一刻才開始的,它只是到了這一刻,才真正被你意識到而已,其實這麽久以來,這份喜歡,一直都有跡可循。
阮眠腦海中又不自覺浮現出了,最初見到薄硯的那個晚上,男生在夜色中吸煙時候,冷淡又近乎落寞的模樣。
片刻後,阮眠在一片黑暗中,小聲歎了口氣。
即便他很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從一開始,薄硯這個人的存在,就對他有著不同於任何人的吸引力。
宿舍門忽然又輕微響了一聲,之後被慢慢打開了一條縫,薄硯走了進來。
不知道薄硯是不是又去抽了煙,空氣中浮起些微煙草味。
並不嗆人,正相反,阮眠竟還莫名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好聞。
他呼吸驀然一滯,又急忙側了個身,再一次偷偷順著床簾縫隙,去看薄硯。
可這一次,光影明滅的瞬間,薄硯卻倏然掀起眼皮,看了過來。
阮眠完全沒想到會被薄硯發現,視線交匯的一瞬,他眼睛立刻就瞪得溜圓。
糟了!
要…要怎麽給薄硯解釋才不顯得自己偷看的行為很奇怪?!
阮眠小臉都下意識皺在了一起,不過還沒等他編出個借口,就聽薄硯開了口,嗓音壓得很低,“吵醒你了?”
阮眠一怔。
薄硯這個問題,其實給他遞了一個很好的台階。
他現在完全可以順這台階下來,裝凶抱怨一句薄硯大晚上不睡覺在做什麽,就能把這個奇怪的“偷窺”輕飄飄揭過了。
可阮眠盯著薄硯看了兩秒鍾,他又不由把被沿攥得更緊了一些,最後說出口的卻是:“沒…沒有,我本來就還沒睡著。”
這下換薄硯愣住了,他微愣一秒,又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幾乎是貼在了阮眠的床沿,才低聲問:“怎麽還沒睡著?”
也不知怎的,阮眠忽然就想起了之前,他們一起去過鬼屋回來的那個夜晚,他和薄硯頭對頭躺著,薄硯給他唱歌的情景。
猶豫一秒,阮眠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輕吸了口氣,小聲道:“我…我睡不著,哄睡服務,你還提供嗎?”
阮眠清晰感覺到,在他問完這句話的刹那,薄硯周身氣場都有一瞬間緊繃。
不過真的只有很短暫的一瞬,還沒待阮眠想明白緣由,薄硯就驀地往後退了一步,唇角勾了勾,語氣如常:“你需要的話,當然隨時提供,等我一下。”
說完這句,薄硯就兩步回到了自己床邊,三兩下就爬上了爬梯,拖著枕頭換了個方向,又把兩人床之間的床簾輕輕撩開了一角。
“阮眠,我好了,躺過來。”
阮眠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比之前看那種片時候跳得快多了,他抿了抿唇,坐起來,盡力裝作淡定地拎著枕頭,也換了個方向。
因為床簾的遮擋,即便被掀開了一角,阮眠其實也只能看到薄硯的一小部分。
大概是為了唱歌氣順,薄硯並沒有躺下,而是靠坐著的。
露出的一角,正好是他的側腰位置。
阮眠思緒又控制不住開始拋錨。
他知道,就是在這裡,在這件薄薄T恤的掩蓋下,那裡有處刺入薄硯皮肉的刺青。
但他不知道是什麽。
“想聽什麽歌?”薄硯的聲音把阮眠喚回了神,“還是落日飛車的?”
阮眠急忙斂住思緒,下意識點了點頭。
點完了,他才意識到薄硯現在看不到,又出聲應道:“嗯,就聽落日飛車的!”
薄硯沒再說話,他稍微醞釀了一下,就低聲起了調:“There came the storm that night…”
阮眠立刻就辨認出了,這是落日飛車最新專輯裡的一首,歌名叫做Candlelight,阮眠很喜歡。
這首歌的歌詞與曲調,都有種奇異的溫暖感。
當然此時,其實什麽歌什麽調,對阮眠來講都沒那麽重要了。
重要的是唱歌的人。
阮眠上一次聽薄硯唱歌,隻覺得無比安心,安心得讓他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而這一次,這一次他的全部心神,卻都被薄硯刻意磨得低緩,卻又偏冷的音質完全佔據了。
就…怎麽會有人唱歌這麽像情人呢喃?!
新晉小gay阮眠同學表示,完全招架不住啊啊啊!
於是薄硯一首歌唱完,等了兩秒鍾都沒等到任何回應,他又壓低聲音,問了一句:“睡了?”
阮眠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下意識抬手,用力揉了兩下耳朵,才應道:“沒…還沒睡!”
“那是在想什麽?”薄硯輕笑了一聲,“也不說話。”
“在想…”阮眠還沉浸在薄硯過於撩人的歌聲中,竟一不留神,就把心裡話禿嚕了出來,“在想,你唱歌怎麽這麽好聽。”
這話出口,阮眠就意識到不對了,他正想找補句什麽,可又忽然想到什麽,還是閉了嘴。
他…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是喜歡薄硯的了,那接下來,接下來就是要進一步確認薄硯的性向,之後追他了!
既然都要追薄硯了,這樣誇他一句也沒什麽的!
阮眠給自己心理建設做得十足,卻沒想到薄硯突然沒了聲音。
半晌,薄硯才啞聲笑了一聲,語氣中難得染上兩分錯愕,“這是怎麽了?突然誇我。”
阮眠:“……”
不就是,不就是誇了薄硯一句唱歌好聽嗎,有這麽驚訝嗎!
就像是知道他在腹誹什麽似的,薄硯又輕飄飄接過了一句:“因為你以前都很少誇我,這突然來一下,我反而不太適應了。”
阮眠這下說不出話了,還經不住自我反思,他以前對待薄硯的態度,真的有那麽惡劣嗎…
可現在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追人,這態度當然是要轉變的,阮眠決定,從現在這一刻起就開始轉變!
於是他想了想,下意識抬手攥住了床頭的欄杆,欄杆的冰涼觸感傳遞到掌心,讓阮眠勉強鎮定了兩分,才回道:“那我…那我以後多誇一誇你,你就適應了!”
這下薄硯又沒了聲音。
片刻後,阮眠感覺到自己搭在床頭欄杆上的手指,被薄硯輕輕碰了碰,只聽他嗓音裡染著笑意道:“阮眠,你今晚是怎麽了,你這樣我會誤會的。”
被薄硯碰了一下手指,阮眠就覺得暈乎乎了,他根本沒去過腦子,就下意識接話道:“誤會什麽?”
薄硯反問道:“你確定要聽?”
“當然了,”阮眠催促,“你快說。”
“那你先保證,”薄硯半開玩笑道,“保證聽後不會生氣,不會把我丟到床下去。”
阮眠心道他現在可舍不得把薄硯丟下床去,便利落保證道:“你放心,我不生氣,也一定不會把你丟到床下去!”
得了保證,薄硯才坦誠道:“你今晚這態度,會讓我誤會,你是喜歡上我了。”
阮眠:“!”
他他他,表現得就這麽明顯嗎?!
阮眠在心裡呐喊——
我是喜歡你啊沒錯!不是誤會,是事實!
可這句話,阮眠暫時還不敢說出來,倒也不是怕拒絕,只是一方面,他還沒有完全確定薄硯的性-向,雖然回憶起之前有過的對話,阮眠大致覺得,薄硯應該也是彎的。
至於另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阮眠還記得,自己當初給大老板提過的建議,追人,首要的就是循序漸進,循序漸進才能體現誠心,可不能一上來就表白!
因此最後,阮眠沒接薄硯這話,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含糊道:“我…我就是心情好,也想對你好一點,不可以嗎!”
好在薄硯很配合他,“當然可以,我求之不得。”
阮眠總算滿意了兩分,並再次下定決心,一定從明天開始,就循序漸進表達對薄硯的關心!
然而,這時候的阮眠還沒想到,他在第一步就翻車了。
第二天是周一,要去上早課。
臨出門前,阮眠打開手機看了眼天氣預報,發現正好今天要降溫下雨,便立刻從櫃子中抽出兩把雨傘,還十分體貼地,把其中一把遞給了薄硯,開啟“循序漸進”的第一“序”:“那個薄硯,今天要變天,你穿件長袖,把雨傘帶上!”
“要變天?”張陶聽到阮眠的話,接過話來,“我看外面天還挺晴啊。”
阮眠也往窗外看了一眼,發現外面此時確實陽光很不錯,但他還是堅定道:“我看天氣預報說的,也可能是現在還好,中午就變了。”
“那我也帶把雨傘備著,”張陶邊開櫃子邊道,“不過長袖我倒是不用穿了,我胖不怕冷。”
見顧孟平也開始跟著換長袖拿雨傘了,阮眠隨口應了一聲,就又轉頭催促薄硯,“你瘦,你快換!”
薄硯其實想說自己也不怕冷,但對上阮眠關切的目光,到嘴邊的話還是打了個轉,最後成了一句:“好,我這就換,你也去換。”
阮眠松了口氣,也轉身去換了件長袖衛衣。
等他再轉過身來,發現薄硯已經換好了。
也是巧了,身上這件衛衣是白色,夾雜一小部分深藍,而薄硯換上的,正好是深藍色,夾雜一部分白。
“我靠,”張陶看了他倆一眼,就“嘿嘿”笑起來,“你倆這穿的,整得跟情侶裝似的。”
阮眠一頓,耳朵尖瞬間就燒了起來。
他心裡美滋滋的,但沒好意思接張陶的話,急忙轉開了話題,“走了走了,再不出門要遲到了!”
丟出這句,阮眠就先一步打開宿舍門,走在了前面。
他衝得太急,沒有注意到身後薄硯,落在他身上一瞬間的,若有所思一般的目光。
然而一路下到樓下,看著明媚至極的陽光,感受著與昨天毫無差異甚至更熱的溫度,阮眠隱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正疑惑間,張陶湊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手機舉到了他眼前,大聲笑道:“哈哈哈哈小阮,你自己看天氣預報,今天28度,大晴天,明天才會下雨降溫,你是不是看岔了哈哈哈哈!”
阮眠急忙定睛去看,這一看才發現,竟還真是這樣!
大概是他早上那陣還沒睡醒,一不留神就看岔了!
阮眠看了眼天氣預報上畫著的大太陽,還有那個明晃晃的“28℃”,又緩緩偏過頭去,看著被他“循序漸進的關心”荼毒的,新晉心上人薄硯——
在28度豔陽天下,穿著一件長袖衛衣,手裡還拿著把黑色大雨傘…
阮眠:“……”
卒!
作者有話要說: 奶團子:媽的,追人好難!
久等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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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