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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第33章
陸時琛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通風:“成績單的線索是怎麽來的?”

 “一條來源不明的短信。”孟釗說著,打開了趙桐的第二層抽屜,裡面存放著一遝像是值日表的材料。

 “我能看看麽?”

 孟釗把自己的手機遞給陸時琛,又拿起那遝材料,先是看了看正面,又翻過來看了一眼,才發現這遝白紙的正面是公司的值班表,背面則是趙桐演算的痕跡,這可能是趙雲華當時專門從公司帶回來給趙桐演算的廢紙。她連趙桐的驗算紙都整理得一張不漏。

 孟釗大致翻了翻這遝驗算紙,原本以為這只是一遝無用的廢紙,沒想到上面居然記錄了不少趙桐的想法。趙桐把他的驗算紙當成了日記本。

 看來趙桐也很愛趙雲華,孟釗心道,從這間屋子來看,趙桐生活得相當樸素,也許是看母親工作得太辛苦,他甚至連一本日記本都舍不得買。

 陸時琛看完了那兩條短信,沒急著把手機還給孟釗,而是倚著桌子陷入了沉思。

 孟釗翻看著趙桐在這些演算紙上留下的字跡,出乎意料,雖然是當年校園霸凌的受害者,但趙桐留下的這些內容裡,卻不太能看得出來痛苦悲戚的影子,反而處處都是為自己打氣的內容——

 “還有兩個月,加油啊趙桐,考上大學,就能徹底擺脫這些人了。”

 “我媽媽說,在她老家,梧桐樹是吉祥、祥瑞的寓意,而且梧桐樹身形高大,在秋天裡很美,我覺得趙桐這個名字很好,他們不懂就算了。”

 “為什麽連我同桌都要往我的課本上踩一腳,他明明平時對我挺好的,是因為害怕他們也像對我這樣對待他嗎?有時候我也很好奇,如果我跟他們一樣是旁觀者,我會怎麽做?”

 “我覺得周衍也許是個好人,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他做朋友。”

 “昨天是我的生日,媽媽給我做了長壽面,我們都吃了,我們都會長壽的。”

 要不是這些內容中提及的細節跟自己了解的一一對應,孟釗幾乎不相信這是一個因為霸凌而自殺的受害者留下的內容。

 趙桐怎麽會自殺呢?孟釗心頭的疑惑漸深,從這些內容來看,趙桐是一個相當善於自我開解、苦中作樂的男孩,字裡行間看上去有種無法被打倒的韌勁兒,這樣一個少年,真的是因為精神崩潰而選擇跳樓自殺的麽?

 孟釗往後繼續翻看,趙桐開始倒計時了,他在數著距離高考的日子。

 孟釗翻到其中一頁,停下來看著上面的字——

 “最後一次月考了,他們把我的筆全都偷走了,我跟前面的徐盈盈借筆,但是她拒絕了,有時候我也會惡毒地想,如果當時不幫她,讓她也失蹤了,會不會才是正確的做法。”

 這群混蛋,孟釗心裡罵了一句,他聯系起那張成績單,難怪最後一次月考趙桐交了白卷,不過,這裡提到的徐盈盈是誰?看趙桐的語氣,這女孩似乎跟他當年被霸凌的源頭有關系……但如果徐盈盈是霸凌者之一,她怎麽會不在被告者名單之內?還是說,其實她就是那個帶頭霸凌的主使……

 不像啊,孟釗的目光停留在徐盈盈三個字上,如果這個女孩是主使,那趙桐會選擇跟她借筆麽?

 還有,什麽叫“讓她也失蹤了”,趙桐說的這個“她”指誰,難不成許遇霖的失蹤真的另有原因?

 孟釗把這些材料全都收起來,又搜查了其他地方。

 打開趙雲華的衣櫃,有一抹極為鮮亮的紅色吸引了孟釗的目光,趙雲華平時衣著樸素,從屋裡的照片看,就算年輕時,她身上也少見亮麗的顏色。

 孟釗把那件衣服拿出來,那是一件紅色的連衣裙,似乎就是趙桐自殺時穿的那件,背面還殘留大量乾涸的血跡,顏色已經成了暗紅的鐵鏽色。

 這件連衣裙到底是怎麽經年累月地摧殘趙雲華的神經,才能讓她在抓住一絲線索之後,做出了勒死周衍的決定……

 凶手該是怎樣一個善於掌控人心且謀劃周全的人,才能借這樣一個行之崩潰的母親的手,殺死了無辜的周衍,且提前做好了後手計劃,在趙雲華失手後果斷進行了二次行凶……

 還有,趙雲華勒死周衍是因為她誤以為周衍是當年逼死趙桐的真凶,那真正的凶手又是為什麽將目標瞄準了周衍?孟釗陷入沉思。

 片刻後,孟釗將連衣裙裝到物證袋裡,離開了趙雲華的房間。

 他轉頭看了看外面,夜幕落下來,遠處的高樓隱在昏暗的天色中。

 他拿著物證袋走到隔壁趙桐的臥室,見陸時琛倚在書桌上,又拿起了趙雲華和趙桐的合照看。

 昏暗的光線將陸時琛的側面勾勒出精致流暢的剪影,孟釗有些看不清陸時琛的神情,但總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有些哀傷的氛圍。

 雖然上次陸時琛說他對自己的母親毫無記憶和感情,但孟釗注意到,陸時琛每每看到這種母子相偎的畫面,都會有意無意地多打量幾眼。

 陸時琛像個迷,孟釗無從得知他介入這案子的真正原因,也無從判斷他那些話的真假,但起碼這一刻的陸時琛,孟釗覺得應該是暫時褪下了面具,有些脆弱且尚存溫情的陸時琛。

 這時,牆壁上響起了“咚”的一聲,似乎是隔壁將什麽東西撞到了牆上。

 這聲響動讓陸時琛從照片上抬起視線,先是抬眼看了看對面的牆,然後他把那個相冊放回桌子上,恢復了平常的模樣,看向孟釗:“搜查結束了?”

 “結束了,”孟釗揚了揚手中的材料,“走吧。”

 剛剛那聲響動讓孟釗想到了盧洋在電話裡提到的“患了精神病的林琅”,不過,盧洋不是說林琅已經搬家了麽?那剛剛那聲響動是哪來的?

 跟陸時琛一起離開趙雲華的家裡,孟釗輕輕合上門,他在唇前豎了一下食指,示意陸時琛不要出聲,然後走近隔壁,聽著裡面的動靜。

 裡面安靜極了,無法判斷出到底有沒有,孟釗屈起手指敲了敲門,無人應聲。

 他出聲道:“請問有人在家麽?”還是無人應聲。

 孟釗側過臉看向陸時琛,陸時琛也在看著他,他朝陸時琛做了個下樓梯的手勢,陸時琛很快看懂了。

 孟釗蹲下來避開門上貓眼的視線范圍,陸時琛則離開這裡下了樓梯,腳步聲漸遠,陸時琛停在下一樓層。

 這時,孟釗聽到門內響起了極輕的,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靠近這扇門,然後停住了,似乎在觀察外面。

 門內有人,且這人極為謹慎,簡直像媒體上報道的穴居人。

 在場的三個人都沒出聲,過了好一會兒,也許是確認了門外的確沒人,門內的腳步聲才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孟釗才直起身,放輕腳步地離開了這扇門。

 陸時琛在樓下那層等著他,等孟釗靠近了,他抬手指了指樓上,孟釗看懂了,他的意思是問樓上到底是不是有人,他點了點頭。

 見陸時琛也點了一下頭,孟釗忽然覺得有些有趣,他與陸時琛實在是有些默契,幾乎不用語言就可以實現交流。

 兩人下了樓梯,腳步都放得很輕。

 如果屋內真是林琅的話,那她的謹慎會與十年前的趙桐自殺事件有關麽?孟釗回想著林琅剛剛在門內的謹慎舉動。

 到了飯點,也到了堵車的點。馬路上的車輛擠擠挨挨,緩慢蠕動。

 懷安區各種犄角旮旯的小路孟釗都熟,但在文昭區遇上堵車,他也插翅難飛。

 孟釗一邊開車,一邊想案子。據陸成澤所說,趙雲華當時不僅堅持趙桐遭受了校園暴力,而且她一口咬定趙桐不是死於自殺而是他殺。

 趙桐跳樓時趙雲華不在現場,所以她的推斷很可能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基於無法接受現實的不理智推測。不過,在看了趙桐留下的記錄之後,孟釗也產生了些許懷疑。

 趙桐對抗校園暴力的方式就是“熬”,熬到高考,他這段煉獄般的飽受摧殘的高三生活就結束了。趙桐在死前一個月內並無自殺念頭,他真的會是自殺的麽?不過,如果是在精神極度崩潰的瞬間選擇跳樓自殺的話,這種情況也不好說……

 畢竟自殺與否也就是趙桐一念之間的事情,再理智的人,崩潰的瞬間也可能做出不理智的舉動,何況當時的趙桐只是一個故作堅強的17歲少年而已。

 事情已經過去十年,趙桐的屍骨都已火化,那片化工廠也已經蓋起了新樓,除非能找到當年的錄像,否則這可能會成為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題……

 紅燈,孟釗踩了刹車停至十字路口。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陸時琛,大概是被下午那陣頭疼折騰得夠嗆,此刻陸時琛倚在座椅靠背上,正閉目養神。

 “頭還疼麽?”孟釗問。

 “好多了。”陸時琛睜開眼,看向他,“你剛剛在想什麽?還在想案子?”

 “我在想……趙桐到底是不是自殺的。”孟釗說,其實他想聽聽陸時琛的想法。跟陸時琛重逢以來,他深刻認識到一點,高智商的人並不非得局限在某個領域才能發揮智商優勢,譬如陸時琛,對於線索的分析就常常讓他另眼相看。

 但陸時琛只是“嗯”了一聲,再沒說別的。孟釗隻好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也看了趙桐的日記麽,你怎麽想?”

 誰知陸時琛似乎對這問題興致缺缺,他再次閉上眼:“他是不是自殺的重要麽?一個死了十年的人,就算他的死因另有蹊蹺,證據也早就消失了,為什麽要把精力浪費在一件無從追究的事情上?”

 這話倒也不無道理,只是理性過了頭就成了冷漠,陸時琛這番話又讓孟釗想到了十年前那番“野狗論”,他忍不住微微皺眉:“好歹這起案子前後涉及到三條人命,只有真相大白才能對這三個人都有交待。”

 “你要怎麽給他們交待?”陸時琛語氣平淡,淡出了一股嘲諷的意味,“把案卷記錄燒給他們麽?”

 這話讓孟釗忍不住動怒,似乎每次都是這樣,一旦他開始對陸時琛產生改觀時,陸時琛總有方法證明他就是這樣一個沒有任何人情味兒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孟釗的聲音不自覺冷了下來:“所以在你眼裡,死了一個人跟死了路邊一條野狗沒什麽區別是吧?”

 察覺到孟釗語氣有異,陸時琛睜開眼看向孟釗。他意識到孟釗再一次被自己激怒,激怒孟釗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陸時琛覺得有些奇怪——這一次,他似乎並不覺得有趣。

 他側過臉看向車窗外,語調平靜:“是沒什麽區別。”

 孟釗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又懟了一句:“既然沒區別,你老是摻和進這案子做什麽?”

 “我自然是為我自己,不然你以為我是為了追尋所謂的遲到的正義?”陸時琛語氣漠然,“孟警官,我想提醒你一句,圈子繞得太大未必是件好事。你覺得你在追尋正義,事實上,對於你聲稱的要給交待的那三個人來說,死了就是死了,你現在如何偵破案件,如何追求正義,對他們來說都於事無補,毫無意義。你所做的,充其量是給那些活著的人看看,讓他們繼續相信所謂的天理昭昭而已。”

 話不投機半句多,孟釗不打算跟陸時琛繼續這個話題了,車子駛入了懷安區的地界,孟釗一打方向盤,從擁擠的鬧市拐入了一條黑漆漆的小路。

 他打開大燈,將前路照得燈火通明。

 一言不合,余下的路再無人說話。

 孟釗一頓七拐八折,抄著小路將車子開到了禦湖灣,這才有人主動開了口,是陸時琛:“不是說去吃飯麽?”

 “今天沒心情,改天吧。”孟釗開了車門鎖,“哢”的一聲輕響,這逐客令下得彼此都心知肚明。

 陸時琛倒也沒再說什麽,推開車門下了車。

 看著陸時琛的身影被濃黑的夜色包裹,孟釗思緒難寧,如果說這十二年間陸時琛一點都沒變,那為什麽回國之後他要養一隻狗呢,難道只是為了督促自己起床跑步?

 這是養了隻工具狗吧……孟釗在心裡槽了一句,正打算開車離開,一閃眼,看見中控台下面的那盒巧克力,還有一盒止疼片。

 陸時琛推門下車時全都沒帶走。

 想到十二年前的陸時琛頭痛欲裂地蹲在地上,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孟釗又覺得於心不忍。

 跟一個失去了人生最初十年記憶的人計較這些做什麽?一個人如果連對自己母親的感情都弄丟了,讓人怎麽去苛責他無法跟路邊的野狗、跟其他陌生人共情?

 孟釗在車裡靜坐幾分鍾,歎了口氣,有些認命地拿起那盒巧克力,下了車走到樓門前。

 恰好有人從樓內出來,孟釗便蹭了門禁卡,閃身走進去,見那人回頭有些不信任地看著自己,孟釗揚了揚手中的盒子:“來送東西,一會兒就走。”

 他上了電梯,走到陸時琛門前,屈起手指敲了敲門。

 陸時琛推門走進家裡,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家裡的狗一天沒見他,親熱地衝著他搖著尾巴,似乎在求他撫摸。

 陸時琛沒什麽心情,他走到客廳的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

 有時候他也會意識到自己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這世界上是個異類,也正因此,他疏遠其他人類,偏好獨處。

 但其實他從來也不在乎這一點,所謂的人脈、社交、朋友,都在他的人生中無足輕重。

 可是剛剛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在孟釗眼裡,自己就是那個無法被理解的異類。

 陸時琛覺得有一種異樣的、從未體會過的情緒彌漫在他身體裡。他試圖對應著自己學習過的各種情緒詞匯,覺得“悲涼”這個詞或許能與他此刻的感受相吻合。

 這樣活著,真是無趣啊……

 正在這時,身後的門鈴響了。

 平時家裡少有客人,到了晚上,除了外賣基本不會有人敲門。那門鈴響了好一會兒,陸時琛才收回目光,轉身去開門,那條狗也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地隨他走到了玄關處。

 走到門前,在看到門邊的屏幕上映出的那張臉時,陸時琛微微一怔。是孟釗。

 孟釗眉心微蹙,似乎神情不悅。這人連生氣都比旁人更生動一些。

 陸時琛打開門,不置一詞地看著他。

 孟釗把那盒巧克力遞了過來,聽上去火氣還沒全消,語氣挺衝:“別人的命不重要,你自己的命總該重視點吧?抽時間趕緊去醫院查查到底為什麽頭疼,醫療技術進步那麽快,幾年前治不好,說不定現在早就能治好了。”

 陸時琛接過那盒巧克力,這才開了口:“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他話沒說完,孟釗已經轉身走了:“不了,趕電梯!”

 看著孟釗走進電梯,陸時琛捏著那盒巧克力,上下翻轉著看了看,半晌,他臉上的表情松動下來,那條狗這時湊過來,用臉蹭著他的腿。

 陸時琛半蹲下來,他的手落到那條狗的脖頸上,若有所思地慢慢地順著撫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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