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皮囊》第68章 (1)
陸時琛又做了一個夢。

 那夢發生在一間不大的房子裡,一家三口站在門前的玄關處,一個四五歲的孩子蹲在那裡,正用笨拙的手指系著鞋帶。

 “小琛真厲害,”旁邊的女人彎腰看著孩子,“昨天剛學會,今天就系得這麽好了。來,戴上圍巾。”

 她半蹲下來,把圍巾繞到孩子的脖子上,然後在孩子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爸爸呢?”男孩抬頭看著身形高大的男人,偏過另一側臉。

 男人年輕而俊朗,一隻手拎著妻子的包,另一隻手提著兒子的小書包,就這樣蹲下來,看著等待被親吻的男孩,也跟他一樣側過臉:“你親爸爸一口好不好?”

 “好。”男孩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在男人的臉上親了一大口。

 男人發出爽朗的笑聲,旁邊的女人則笑得一臉溫柔。

 一家三口出了門,走下樓梯,男孩牽著爸爸的手:“爸爸,你下次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男人說,“只要你聽媽媽的話,爸爸就很快回來。”

 “我很聽話!”男孩立刻說。

 漸漸地,三個人走下了樓,走得越來越遠,笑聲也越來越遠。

 手指被輕輕磨蹭和啃咬,陸時琛睜開了眼。

 陸小刀正在用頭蹭著他的手,提醒他到了該起床出門遛彎的時候。

 陸時琛摸了摸它的頭,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撐著身下的床,坐了起來。

 一個全新的夢境,他靠上床頭,夢裡第一次出現了年輕時的陸成澤。

 夢裡的場景是真實的麽?弗洛伊德說,夢的材料是精神遺留物和記憶痕跡的集合物。按照這樣的解釋,這些夢應該就是他十歲前的記憶碎片。

 如今又一塊碎片出現了,按照這個速度,這一生能夠拚湊出十歲前所有的記憶麽?

 陸時琛下了床,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看著不遠處的市局。

 ——不過,人為什麽會有親吻的欲望?

 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親吻,還有昨晚自己不自覺地那個親吻,是來自情感,還是發自本能?是可以歸於欲望的一種體現麽?

 陸時琛抬起手,指腹摩擦下唇,回憶著那種濕潤而柔軟的觸感。

 為什麽那個時候會出現親吻的欲望?是因為住院時偶然在電視上瞥見的那個親吻的片段麽?當時在看到那個片段時,便覺得人類的行為真是有些奇怪,為什麽上一秒還在爭吵,下一秒卻會親吻?

 不過,孟釗被親吻後的那種反應……很有趣。前一秒還沉溺欲望的孟釗似乎立刻清醒過來,眼神近乎震驚,那對於孟釗來說,親吻的意義又是什麽?

 陸時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那種跳動的鼓脹的觸感似乎還在。不管怎麽說,欲望得以發泄的快感讓他幾乎有些沉溺,雖然昨晚那種形式的發泄,並不是他最想要的那一種。

 睡了一覺,孟釗的煩躁並沒有減輕多少,反而想到今天可能要在局裡見到陸時琛,他更是覺得相當棘手。

 陸時琛也不一定會來局裡吧?這種金融精英應該日理萬機才對,顧問?大概率只是掛個名應付徐局的吧?

 以往在局裡值班,都會提前拿換洗衣服過來,但昨晚大腦一片混亂,隻想著陸時琛剛出院,一旦有事,他住市局趕過去會方便一些。至於換洗衣服什麽的,根本就沒想那麽多,孟釗看著眼前的兩套衣服,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警服沒洗,昨晚給邊牧洗澡時折騰了一身水,此刻看上去皺皺巴巴。

 至於陸時琛送來的這一套衣服,倒是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只要陸時琛今天不來市局。

 局裡沒規定顧問要跟其他人一樣按時上下班,發生了昨晚那樣的事情,陸時琛說不定也會覺得尷尬,今天應該不會碰面吧?

 孟釗把陸時琛送來的衣服從紙袋裡拿出來,都是陸時琛平時穿過的衣服,煙灰色的襯衫和黑色長褲,那種若有似無的檀木香顯得極為曖昧。

 等等,還有……一條內褲?!孟釗呼吸一滯。

 在看清上面的標簽後他松了口氣——新的,沒穿過。

 換好衣服,孟釗從休息室走出來。

 陸時琛一上午沒來警局,孟釗把精力集中到專案組的工作上,暫時不去想這件事。

 到中午,孟釗自在了不少,他意識到陸時琛今天應該不會過來了,能夠避免兩人碰面的尷尬局面,再好不過了。

 但到了下午,他又開始生出隱隱的擔憂——陸時琛剛出院,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一天沒動靜,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吧?

 這念頭一冒出來,孟釗愈發擔心陸時琛會出事。尤其是陸時琛的生命還受到過威脅,萬一他單獨出門……

 思及此,孟釗拿過手機,給陸時琛撥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陸時琛在那頭問:“什麽事?”

 得知陸時琛無恙,孟釗松了口氣,但隨之,那種尷尬又出現了。

 不能表現出自己在擔憂對方的安危,孟釗有些生硬地問道:“怎麽沒來局裡?”

 “我以為顧問只在被需要的時候才出現,”陸時琛頓了頓,“怎麽,孟警官需要我?”

 孟釗臉色變了變,兩秒之後,他劈頭蓋臉一頓質問:“這顧問是這麽好當的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市局是你家嗎?以後每天至少要過來報到一次,不來要向我請假,這是規定!”

 孟釗說完,沒給陸時琛說話的機會便掛斷了電話,然後呼出一口氣。

 果然很尷尬。孟釗心道。

 陸時琛也果然經驗豐富,發生了這種事情,他的語氣間居然像無事發生。孟釗手指縮緊,捏著手機,他想到了那個叫喬遇的姑娘,所以在喬遇之前,陸時琛還跟多少人有過這種關系?!

 現在看來,陸時琛男女通吃,葷素不忌,受資本主義的腐蝕極其嚴重,必須得糾正過來,孟釗掰響了手指關節。

 禦湖灣距離市局很近,半小時後,陸時琛出現在市局。

 孟釗正倚著桌沿翻看“暗籠”的口供材料,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流暢漂亮的肌肉線條。

 刑偵辦公室人進人出是常有的事情,起初孟釗並沒發現陸時琛進來。

 但隨之,一個比自己略高的身影站到旁邊,孟釗察覺到不對勁,他從材料上一抬眼——陸時琛正站在他面前。

 “你怎麽過來了?”孟釗下意識問。

 “不是要來報到麽?”陸時琛神情自然,似乎昨晚的事情於他而言並不構成困擾,“你說的報到,是指我每天需要出現在市局,還是出現在你面前?”

 “……出現在市局就行了。”

 陸時琛點了點頭:“案子怎麽樣了?”

 提到案子,孟釗才覺得跟陸時琛的相處自在一些,他放下手裡的那遝材料:“吳韋函身上比較確鑿的證據目前只有暗籠這一個案子,林琅那個案子證據不太夠,但也可以算上,至於療養院地下室囚禁和趙桐自殺的真相,他還是不肯招。”

 “畢竟背後有吳嘉義做靠山。”

 “是啊,很難說單憑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吳韋函最後會得到什麽樣的懲罰,如果公訴時吳嘉義請到一個強勢的律師,一口咬定吳韋函和療養院地下室無關,那法院給他判的刑期……”孟釗說著,罵了一句道,“媽的,按照吳韋函這十年以來犯的所有罪,數罪並罰,應該判他死刑才對。”

 正在這時,孟釗的手機響了。

 他拿過一看,來電者是負責救治療養院地下室那幾個女孩的程主任。

 孟釗接起電話:“程主任,有新情況嗎?”

 “孟隊,那個叫徐盈盈的女孩醒了,”程主任說,“昨天半夜就有蘇醒的跡象,剛剛徹底醒了過來,你要不要來看看?”

 “她狀態怎麽樣?”

 “能開口說話,精神方面也還算清醒,只是腿部還受藥物麻痹,暫時行動不太方便,不過再調理幾天,應該也能夠恢復正常。”

 “我馬上過去。”孟釗說著,拉過陸時琛的手腕往外走。

 走了幾步,他又松開了陸時琛的手腕。

 昨晚之後,似乎任何肢體接觸都顯得有些怪異。

 下樓時,程韻正抱著資料往上走:“孟隊,陸顧問,你們要出去?”

 “去醫院,”孟釗說,“你也一起過來,配合錄口供。”

 “我馬上,”程韻加快上樓的腳步,一步兩個台階,“把東西放回去就過去。”

 上了車,孟釗啟動車子。

 在等待程韻幾分鍾時,陸時琛開口道:“挺合適的。”

 孟釗正思考一會兒口供要問的問題,聞言隨口問道:“……什麽?”

 “衣服。”

 陸時琛主動提起衣服,那種曖昧和尷尬頓時在逼仄的車廂裡蔓延開來。

 沉默片刻,孟釗覺得有必要將昨晚的事情攤開聊聊,否則往後相處的時候這麽多,總不能次次都這麽尷尬吧?

 “昨晚的事情……”他剛開了個頭,程韻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孟釗立時收了聲,將車子開出市局。

 一路上沒人說話,程韻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自覺扛起了活躍氣氛的責任,打趣道:“釗哥,這是你的衣服嗎?跟你平時的風格不太像啊,乍一看,我以為前面坐了兩個陸顧問呢。”

 孟釗:“……”

 隨之,陸時琛也笑了一聲,發出了一聲極輕的氣聲。

 孟釗從中控台下面抓了一把小麵包——那是他用來隨時充饑的,扔到後座:“吃你的。”

 “我不餓啊……”程韻湊到前面,繼續道,“挺好看的,顯得你腿特長。”

 陸時琛也“嗯”了一聲。

 “是吧是吧?”見有人附和,程韻更是來了精神,“釗哥你看,連陸顧問都表示同意。”

 孟釗:“……”

 “趕緊想一會兒口供的問題,”孟釗在後視鏡裡瞥了程韻一眼,“再不務正業,下次不帶你了。”

 “哦。”程韻立刻噤聲。

 孟釗打開了車載廣播,以減輕車廂內的尷尬。

 新聞頻道正在播放“暗籠”一案,不少市民都在義憤填膺地指責吳韋函,希望警方能公布所有暗籠參與者的名單。

 到了醫院,孟釗推門進入病房時,醫護人員正在為徐盈盈做各項檢測。

 徐盈盈的眼神正停留在屋內某一處,聽到有人進來,她看向走過來的三個人,眼神顯得有些遲滯。看樣子,藥物帶來的副作用還是未能完全消除。

 “我們是警察,”孟釗走上前,拿出證件遞到徐盈盈面前,問她,“還記得你昏迷之前的事情嗎?”

 徐盈盈點了點頭。

 “現在能配合做口供嗎?”

 “可以。”徐盈盈仍十分虛弱。

 三個人坐到徐盈盈的病床旁邊。程韻打開了錄音筆,孟釗先問了徐盈盈的一些基本情況,然後很快切入正題:“將你綁架到療養院地下室的人到底是誰?”

 徐盈盈搖了搖頭:“我不認識那個人,只知道他好像是療養院的工作人員。”

 “你為什麽會到溫頤療養院?”

 徐盈盈頓了頓才說:“是我男朋友約我過去的。”

 “你男朋友?是吳韋函嗎?”孟釗又想起自己先前去青通地產見過的那位高管,“還是那個高暉?”

 徐盈盈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之後,她回答:“是高暉。”

 見徐盈盈在說起“男朋友”這個詞時面露遲疑,又聯想到高暉說的兩人是“炮友”關系,以及徐盈盈多次出入本市酒店,孟釗對於徐盈盈和高暉之間的關系有了一些猜測。

 但他沒明說,繼續問:“他約你到療養院做什麽?”

 “他希望我陪他看看療養院內部的條件,說想給父母找個能放心養老的地方。”

 “所以你失蹤前跟高暉的那通電話,通話內容是他讓你陪他去療養院?去療養院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到了療養院之後,有個工作人員過來接我進去,我跟著他走了一段路之後,那個人突然轉過身,朝我臉上噴了什麽東西,然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所以是高暉當天誘導你去了療養院並綁架了你?”

 “不是的。”徐盈盈立刻抬頭看向孟釗,“高暉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害我的,他一定是受了吳韋函的指使。”

 “怎麽說?”

 “事情發生的前一天,我跟他說過吳韋函的事情。”

 “說了吳韋函的什麽事情?詳細點。”

 徐盈盈的嘴巴一張一合,精神狀態顯然更差了,她艱難地開口:“周衍死了,我很害怕,就跟高暉說了當年的事情……”

 “什麽事?”孟釗立刻問,他敏感地意識到,徐盈盈接下來要說的話,不僅會揭露吳韋函當年的罪行,同時也會揭開趙桐自殺的真相,“是不是趙桐的事?”

 徐盈盈沒說話,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聲音裡漏出了哭腔:“我對不起趙桐,我不是人……”

 孟釗頓時想到了趙桐日記裡留下的內容,他沒有照顧徐盈盈的情緒,表情冷峻地看著她繼續問:“趙桐曾經幫過你對吧,他幫過你什麽,你為什麽對不起他?”

 短短一瞬間,徐盈盈已經泣不成聲:“他提醒我離吳韋函遠一點……”

 孟釗皺起眉:“而你非但沒聽趙桐的,還把他說的話告訴了吳韋函,是不是?”

 徐盈盈哭著點了點頭。

 “趙桐是怎麽知道吳韋函的事情的?”

 徐盈盈搖頭:“我不知道。”

 見徐盈盈已經泣不成聲,孟釗站起身:“過一會再審吧。程韻,立刻通知市局,逮捕高暉。”

 孟釗跟陸時琛走出屋子,兩人站在走廊上,梳理著徐盈盈剛剛提供的信息。

 “如果說這場霸凌的起點是因為趙桐得知了某個關於吳韋函的真相,那趙桐又是怎麽得知的?”

 片刻後,孟釗抬眼看向陸時琛,兩人同時說出了一個名字:“林琅。”

 “對,”孟釗繼續道,“趙桐是林琅的鄰居,兩個人的關系又不錯,他很有可能是從林琅那裡得知了關於吳韋函的事情。不過,林琅遭遇性侵之後,不是被家人關起來了麽?況且打那之後,林琅也拒絕出門見人,她會跟趙桐說起這件事麽?”

 幾分鍾後,兩人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結合徐盈盈透露的事實,逐漸拚湊出當年的真相——

 趙桐和林琅同齡,自小就是鄰居,兩人常常一同上學放學,關系非常親密。

 直到林琅和吳韋函談起了戀愛,吳韋函開始頻繁接送林琅上下學。

 這段戀愛關系持續了兩個月,林琅生日那天恰逢周末,吳韋函呼朋喚友,為林琅舉辦了一場生日party。

 父母全都圍著弟弟打轉,林琅在家裡倍受冷落,沒人會在這一天記起她的生日。得知男友專門為自己包場慶祝生日,林琅十分開心地將自己精心裝扮了一番。

 臨出門前,她還特意去敲了鄰居的門,邀請自己的發小趙桐一同前往。

 “生日快樂,不過我就不去了,”趙桐生性靦腆,不喜和生人相處,而吳韋函這種條件優越的富二代又是班裡呼風喚雨的人物,跟趙桐完全就是兩類人,平時幾乎沒有過交集,“都不太熟,去了有點尷尬,你跟他們好好玩吧。”

 趙桐婉拒了林琅的邀請,於是林琅便獨自前往。

 那天晚上,趙桐像往常一樣按時睡覺,對於林琅遭遇的厄運絲毫不知情。

 但舊樓隔音太差,趙桐的臥室又緊臨隔壁,接近天亮時分,他被隔壁的聲音吵醒了。

 隔壁似乎發生了爭吵,是林琅母親的聲音,還有幾道陌生的聲音。趙桐聽到“林琅”的名字,從他們爭執的語氣中他判斷出,似乎有什麽壞事發生了。

 趙桐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門口,從貓眼裡看向門外。

 他睜大了眼睛,看見林琅被人扶著,似乎昏迷不醒,裙子的下半身沾滿了血跡。

 趙桐推開門:“阿姨,林琅怎麽了?”

 沒想到林琅的母親一看見趙桐,頓時如臨大敵地將林琅一把從那人手裡搶了過來,關上了門。

 從那之後,趙桐就再也沒見過林琅。

 他開始頻繁聽見林琅在隔壁發出失控的尖叫和哭聲,還有林琅母親的責罵聲。

 他推測那晚發生了什麽事情,林琅是去參加吳韋函為她舉辦的生日party,那這件事情會和吳韋函有關嗎?

 趙桐試圖給林琅打電話,敲門去找她,但全都被林琅的母親搪塞回來。

 林琅的母親說,林琅因為學習壓力壓力太大,精神不太正常,但趙桐並不相信。

 對於林琅身上發生的事情,他隱約有了自己的猜測,但卻找不到途徑驗證自己的猜測。

 與此同時,女友出事休學,同班的吳韋函卻像無事發生,沒去看過林琅一眼,趙桐越發覺得林琅的事情和吳韋函有關。

 吳韋函在學校裡又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這一次他的戀愛對象是同班的許遇霖,趙桐開始頻繁觀察吳韋函和許遇霖,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和許遇霖說起林琅的事情。

 他從沒跟許遇霖說過話,對於林琅遭遇的事情也全憑猜測,貿然提起這件事,許遇霖會相信嗎?

 但另趙桐膽寒的事情發生了——一個寒假過去,許遇霖沒來上學,她的名字從班上消失了,聽周圍的同學議論,許遇霖跟家人發生爭吵,離家出走後失蹤了。

 許遇霖的失蹤真的有這麽簡單嗎?聯想那天早上在貓眼裡看到的那一幕,再看著仍舊在學校裡一呼百應的吳韋函,趙桐覺得不寒而栗。

 許遇霖的失蹤並沒有給吳韋函帶來什麽負面情緒,他很快又交往了下一任女友——徐盈盈。

 趙桐無法安心,他總覺得許遇霖的失蹤有自己的原因,如果他早些跟許遇霖提起林琅的遭遇,或許許遇霖就不會失蹤了。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另一個女生出事。

 放學鈴聲一響,班裡的同學立刻站起身,住宿的學生三三兩兩的結伴去食堂,走讀的學生則動作迅速地開始收拾書包。

 趙桐沒動,他假裝坐在位置上做作業,卻用余光打量著不遠處的吳韋函和徐盈盈。

 吳韋函是走讀的那一撥人,他把書包甩在肩膀上,跟徐盈盈說自己先走了。

 見吳韋函離開,趙桐從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徐盈盈旁邊,低聲說:“跟我出來一下。”

 雖然從沒跟趙桐說過話,但徐盈盈還是被這刻意壓低的語氣吊起了好奇心,她跟著趙桐走出教室,走到走廊的一處僻靜拐角。

 “你要小心吳韋函。”站定了,趙桐對徐盈盈說。

 “怎麽了?”徐盈盈有些意外。

 “林琅和許遇霖都出事了,出事之前她們都和吳韋函談過戀愛。”

 聽了他的話,徐盈盈愣了一下。

 “林琅是我的鄰居,我親眼看見她身上發生的事情,你一定要小心。”趙桐說完,就轉身走了。

 徐盈盈站在原地,趙桐的話讓她不由地有些恐懼。

 隔壁班的林琅忽然休學,但學校裡沒人知道原因,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遇霖寒假期間莫名失蹤,真的也跟吳韋函有關嗎?

 如果趙桐說的是真的,那自己會不會成為吳韋函的第三個“獵物”?

 要疏遠吳韋函嗎?但如果被吳韋函察覺到不對勁,自己會不會處於同樣危險的境地?

 還是說……要走一步險旗,把這個消息變成手中的籌碼?但趙桐的消息真的是準確的嗎,會不會林琅和許遇霖的事情只是偶然,與吳韋函並無關系?

 徐盈盈打算試探一下吳韋函。

 次日放學,徐盈盈把吳韋函留了下來,讓他陪自己在學校的後操場遛彎。

 她牽著吳韋函的手說:“昨天放學趙桐忽然找到我,你猜他跟我說了什麽?”

 “趙桐?”吳韋函回憶起趙桐的模樣,漫不經心道,“那個娘炮啊,他能跟你說什麽?”

 “他說林琅休學、許遇霖失蹤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徐盈盈笑嘻嘻的,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輕松地閑聊。

 徐盈盈說完,等著吳韋函的反應。

 如果趙桐的猜測是假的,吳韋函必定嗤之以鼻,那這句話對她來說並不會有什麽影響。

 如果趙桐的猜測是真的,吳韋函可能會瞬間警惕,那這句話就成了她的籌碼,她不僅可以憑借這句話保全自己,同時也可以借此獲取吳韋函的信任。

 但吳韋函比她預想的要沉得住氣,吳韋函聽後,先是陰晴不定地沒作聲,片刻後笑了一聲,看向徐盈盈:“那你信嗎?”

 徐盈盈也看著他:“只要事情不發生在我身上,我就不信。”

 兩人都看著對方,片刻後,相視一笑,像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次日一早,高三三班的教室黑板上,出現了一排用紅色油漆寫成的大字——“趙桐是同性戀”。

 “趙桐是同性戀。”

 這行字與黑板像是融為一體,既擦不掉也洗不掉,就這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留存了整整一節課。學校請人花了一節課的時間來處理黑板上的油漆,但趙桐的難堪卻並沒有伴隨著那行字一起消失。

 這件事當時也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視,年級主任親自到場,語氣嚴厲地責問到底是誰做的,但沒人承認。監控也被調取出來,卻發現塗油漆的那人似乎並非是本校學生。

 再後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沒人知道那行字到底是誰寫下的,但所有人都知道了“趙桐是gay”這件事。

 沒人清楚趙桐到底是不是gay,但所有人都一致默認了他是gay的事實。

 一時間,一向沉默內向的趙桐成了班上所有人輿論的靶心。

 而這只是趙桐噩夢的開始。

 他的書本和作業開始頻繁被人扔到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裡,撿回來後,卻發現上面寫滿了“趙桐是gay”幾個字。

 他的筆會在考試前莫名其妙丟失。

 課上只要老師提到他的名字,班裡就會出現竊笑和低語。

 更過分的是,不知是誰弄來了紅色的顏料塗在趙桐的凳子上,造謠趙桐其實是雙性人。

 最初是誰發起的這場霸凌已經沒人在意了,一個月之後,班裡所有人都成了霸凌趙桐的幫凶。

 即便不會親手對趙桐做什麽,也沒人介意在趙桐被霸凌時發出附和的笑聲。

 趙桐成了眾矢之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變成了被取笑的對象。

 看著徐盈盈仍舊和吳韋函同進同出,趙桐明白,自己之所以成為被霸凌的對象,都歸咎於那天傍晚,他提醒了徐盈盈一句“小心吳韋函”。

 而徐盈盈過後一定把這件事告訴了吳韋函。

 雖然勸自己熬到高考,但趙桐還是不堪忍受班裡同學對自己的精神折磨,甚至這種霸凌已經擴散到整個學校的范圍內,就在某天放學,他聽到不遠處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說他就是那個雙性人。

 崩潰之下,他想出了兩個辦法,一個是用林琅的事情威脅吳韋函,告訴他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就會報警。可是他手裡沒有任何證據,對於林琅的事情也僅憑猜測,這樣做會不會進而激怒吳韋函,讓他采取更過分的行為?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求吳韋函放過自己,如果他肯示弱,暗示吳韋函自己會把林琅的事情爛在肚子裡,那吳韋函會不會就此收手?

 沒人知道趙桐到底跟吳韋函說了什麽,總之,吳韋函答應了見面。

 他們把見面地點約在學校附近的一座廢棄化工廠的天台上。

 吳韋函不止自己去了,還帶了幾個平時簇擁著他的、這起霸凌事件的主要參與者,徐盈盈自然也在場。

 “你要找我幹什麽?”吳韋函上了天台,譏諷了一句,“表白嗎?”

 趙桐沒想到他會帶著這麽多人過來,他勢單力薄,本就對這次見面有些忐忑,聽到吳韋函這句話,頓時臉漲得通紅。

 “我,我不是同性戀……”趙桐鼓足勇氣囁嚅道。

 “哦,我忘了,雙性人喜歡誰都不是同性戀。”吳韋函笑著說。

 在場其他人配合地爆發出大笑。

 趙桐極其難堪,低聲下氣地哀求道:“求求你們了,請別再散播這樣的謠言,對我來說很困擾,真的……我要怎麽做才肯放過我?我說對不起可以嗎?”

 吳韋函走近了,他比趙桐高出一個頭,微微彎腰看著他:“你真想我們放過你啊?”

 趙桐本就膽小,面對吳韋函的逼近他近乎崩潰:“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放過你是有要求的。”吳韋函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什麽要求?”趙桐從吳韋函這句話裡看到了希望,他看著吳韋函,“只要你們放過我,我什麽要求都答應。”

 吳韋函笑了笑,他直起身,從旁邊人手裡接過了一個手提紙袋,扔到趙桐面前:“要求很簡單,穿上這個,我就放過你。”

 紅色的綢緞裙從紙袋裡流出來,趙桐蹲下來,撿起了那條裙子,遲疑道:“真的?你說話會算話嗎?”

 “我為什麽帶這麽多人過來,就是想讓大家都來做個憑證,”吳韋函轉頭看著身後的人,“說好了,只要趙桐肯穿上這條裙子,就說明他信任我們,一心向著我們,那往後他就是我們這邊的人了,以後誰再敢說他是gay,還有什麽雙性人,那就是跟我作對,聽懂了嗎?”

 趙桐幾乎被說服了。

 吳韋函說的會是真的嗎?

 只要穿上這條裙子,明天之後,他就能回歸以前那種平靜的生活了嗎?

 就沒有人再敢恥笑和欺負自己了嗎?

 “我……我穿。”趙桐緊緊捏著那條裙子,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

 他找了一處有遮擋的地方,換上了那條裙子。

 那裙子顏色鮮紅,綢緞的質感粘在他身上,讓他覺得有點惡心。

 他走出來,正對著他的是一個黑洞洞的相機鏡頭。

 閃光燈亮起來的那一瞬,趙桐知道自己被騙了。

 鏡頭後面的吳韋函勾起唇角,笑得像個邪惡的惡魔:“別動,我們再拍幾張照片就可以了。”他說著,側過臉問身後的人:“這個角度怎麽樣?”

 “可以可以,回頭P個胸部出來。”

 “真惡心啊。”

 趙桐立刻崩潰了,他無法想象,如果這幾張照片被吳韋函傳播出去,那等著他的會是怎樣鋪天蓋地的嘲諷和侮辱。

 “你們騙我的!”他撲過去搶吳韋函的相機:“你對林琅做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我手上有證據,把相機給我,否則我會報警!”

 “許遇霖失蹤也是因為他,”趙桐不管不顧地對著吳韋函身後的那些人說,“你們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你們做這種人的幫凶不怕遭報應嗎?!”

 聞言,吳韋函瞬間暴怒,他一把掐住趙桐的脖子:“你說什麽?!”

 趙桐被他掐得血色上湧,嗓子裡說不出話來。

 “說話啊!”吳韋函松開他,一腳踹上他的小腹,將他踹出了幾米遠,險些掉落天台。

 趙桐坐在天台邊緣,踉蹌著站起身,他的手機從兜裡掉了出來,但他顧不上去撿。

 吳韋函朝他走過來:“你說你要幹什麽?報警?”

 看著吳韋函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趙桐好像看見了他嗜血的眼神,他毫不懷疑,接下來等著他的,將會是生不如死的毆打和折磨。

 他下意識朝後退去,天台邊緣的磚石有些松動,趙桐的身體朝後仰去,在場所有人一瞬間都面露驚恐。

 這一瞬的畫面猶如靜止,所有人都站著那裡,眼睜睜看著趙桐從高樓上跌落下去。

 一片死寂。

 吳韋函身體僵直,在盯著樓下看了良久之後,他幾乎是一寸一寸地轉動脖子,看向身後的那些人:“你們都看見了,他是自己跌下去的,跟我無關,都看清了嗎?”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住,都忙不迭點頭。

 吳韋函平複了一下情緒,走到天台邊緣,看著樓下的趙桐。

 趙桐整個人仰躺在地面上,腦後已經滲出了大片鮮血。

 “我們,我們要不要趕快走啊?”身後有人驚慌地說,“被人發現了怎麽辦?”

 一群人不知所措地看向吳韋函。

 “等等。”吳韋函開口道。

 他看到不遠處,有人快步跑了過來,那人站在趙桐旁邊,盯著那具不知是死是活地身體看了好一會兒。

 吳韋函認出那是周衍。從一開始,周衍就不讚同他們的做法,並且主動疏遠了他們。

 這件事被周衍目睹,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麽。

 “周衍。”吳韋函喊了周衍的名字。

 周衍抬頭看向天台的方向。

 吳韋函舉起手裡的攝像機,“哢嚓”一聲,拍下了這一幕。

 然後他舉著攝像機揮了一下:“走。”

 其他人都跟著他下了天台,走下樓。

 吳韋函拿著攝像機,朝周衍走過去:“殺人凶手和被害者的合照,你要不要看一眼?”

 周衍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徹底嚇住了,他的身體不住顫抖:“什麽殺人凶手,是你們做的,是你們害死了趙桐……”

 “是嗎?但證據和目擊證人可不是這麽說的。”吳韋函轉過頭看向身後的人,問道,“殺人凶手是我們嗎?”

 所有人都立刻搖頭否認。

 “是他嗎?”吳韋函指了指周衍。

 那些人都沉默下來。

 “聽好了,”吳韋函走到周衍的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