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請二爺過來,”葉蘇安閉上了眼,“就說我請他過來說說話。”
春桃聽話去了,沒過多久,腳步聲響起,賀長淮掀起車簾,“葉老板,您感覺怎麽樣?”
“賀二爺……”葉蘇安艱難地問,“您是在何處發現我的?”
賀長淮眉頭一皺,也疑惑道:“說來奇怪,葉老板怎麽會暈倒在了老樹底下?這大冷的天氣,還好發現的及時,否則就要麻煩了。”
葉蘇安,“您只看到我暈在樹底下?”
賀長淮肯定地應了一聲,爬入馬車中將藥碗拿在手中喂他,“自然,莫非葉老板不是暈在那兒?”
蘇安剛想說話,一杓藥就送到了唇邊,他一口一口的喝了,心裡又起了壞主意。
面上長睫垂著,撲閃一下,淚珠就順著眼尾滑落。
男人慌了,手忙腳亂將藥碗放下,“怎麽了?”
蘇安默默流淚,瞧起來脆弱極了。賀長淮即便知道他有可能是在做戲,但還是心中一片揪疼。他把蘇安抱在懷裡安撫,動作輕柔,唇不著痕跡在發上親了好幾下,“葉老板莫哭,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我。”
葉老板的眼淚威力實在是過大,輕而易舉就讓賀長淮升起了愧疚和後悔。
但出乎賀長淮意料的是,蘇安抖著手放在了自己衣衫的盤扣上,一個個解開了盤扣。
賀長淮瞬間漲紅了耳朵,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蘇安——”
兩個盤扣下去,蘇安拉了拉衣領,脖頸連同鎖骨處便露了出來。本應該純白無瑕的皮膚上現在卻布滿了青紫咬痕,一副被狠狠蹂躪過的模樣。
“二爺,”葉蘇安眼淚啪啪,麻木,“我昨晚被……”
賀長淮驚喜的神色僵在臉上,重新壓了下去,怒道:“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葉蘇安難堪,喉嚨發出悲鳴。
賀長淮連忙擦去他的眼淚,哄著,“不哭了不哭了,爺我為你做主。敢做這件事的人我早晚把他找出來扒了他的皮,好不好?”
又怕自己反應過於平淡,賀長淮沉著臉一掌拍上了小桌,“葉老板大膽說,是不是我們隊裡的人?”葉蘇安默默搖頭,“是一個土匪。”
土匪兩個字出去,他又沒忍住紅了眼睛。
血絲滿溢,恨意滅頂。然而蘇安這幅略顯猙獰的神色看在賀長淮的眼中卻變得無比動人,賀長淮眼中早已露出了情愫,一腔柔情怎麽也忍不住。
“這兒哪來的土匪?”賀長淮柔聲,“葉老板確定嗎?”
“我確定,”葉蘇安表情扭曲,情緒激動,“賀二爺,我求求您幫我找到那奸人!若是找到,我必有重謝!”
那叫奸夫。
賀長淮:“葉老板所托,我賀某必當做到。葉老板也不必憂愁在心,那樣的狗東西死就死了,葉老板冰清玉潔,哪怕現在也是如此。”
葉蘇安一愣,苦笑勾起,淚珠又滾了下去。
賀長淮的聲音逐漸冷酷,真的因為蘇安的表情而恨不得狠狠教訓一頓昨晚的自己,“這樣的人總是欠些教訓,葉老板放心,我會為你討回一個公道。”
葉蘇安擦了擦臉上的淚,“二爺願意為我出頭,我感激不盡。”
賀長淮,“應當做的事,葉老板不必道謝。”
他換了個姿勢將蘇安抱在懷裡,輕聲細語,“這事嚴重,葉老板,如今是否只有你知我知?”
蘇安點了下頭。
“那便不怕了,”賀長淮道,“待讓那奸人再也開不了口,世上就再也沒人知道葉老板受過什麽樣的委屈。葉老板還是如以前那般,什麽都無需去想,也無需憂愁,隻管向前看就好。”
蘇安濕了的長睫顫了下,“多謝二爺,我曉得了。”
呵呵。
之後的幾天,葉蘇安再也不敢一個人出去,即便是白日也老老實實地待在馬車上休息。
賀長淮時時刻刻陪在蘇安身邊,他風度翩翩,幽默風趣,更重要的是,在賀長淮陪著蘇安的這幾日中,土匪從未出現過。
因著賀長淮帶來的安全感,蘇安也逐漸對賀長淮放下警惕,開始依賴他,最明顯的改變就是不會再避開賀長淮碰觸他的手。
賀長淮喜歡極了這種依賴,面上笑容忍也忍不住,手下人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可謂是罕見。
然而只有賀長淮知道,在面對著蘇安信賴的目光時,他得用多麽強大的自製力才能壓下心裡的野獸。
一面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地承蒙蘇安信任。一面不斷回味那晚荒唐,想著媳婦真是美妙。賀長淮的一顆心在左右拉扯中不斷墜入泥潭,蘇安越相信他,越依賴他,他心底的猛獸越想要衝出牢籠,放肆本性。
一路往北走,又過了一兩日,他們正好遇上了回來的江正榮一行人。
晉城商會的商人們風塵仆仆,外衣上整整落了兩層灰。江正榮手臉乾淨,一抬臉,就把周圍的大老爺們給襯得奇形怪狀。
“賀二爺,”江正榮客氣笑了一下,往後一看,長眉微皺,“葉老板?你怎麽也在這?”
兩隊人馬混在一起躲在避風處,蘇安端了一杯茶給江正榮,“我也跟著出來瞧一瞧北路如何。”
“你要做這個生意?”江正榮歎了口氣,想要握住他的手,“怎麽我才走了幾日,你就下了這麽大的決定。”
蘇安還未躲開,賀長淮已經微笑著擋過江正榮的手,“江會長,用茶時就專心用茶。”
兩個男人之間暗流湧動,蘇安卻對此無知無覺,他緩緩地理著茶葉,慢騰騰地道:“江會長從北邊過來,一路可有遇見土匪?”
江會長收回冰冷的眼神,笑道:“往北就是別人管的地界,還沒有你們來時的路段危險。”
蘇安沉默了一會,“江會長這就回去?”
江正榮點頭道:“回去。”
“那我跟著江會長一同回去,”蘇安垂下眼,“出來了這麽久,我盡是給賀二爺添亂。倒不如回去看一看我那戲園子,瞧瞧如今怎麽樣了。”
賀長淮良久沒說話,等江正榮一杯茶喝完了,他才冷笑一聲,“好。”
蘇安和江正榮走了之後。
賀長淮靜靜看著一群人逐漸遠去的背影,面無表情。
手下小心翼翼:“爺,咱也啟程?”
“你們帶人往前走,”賀長淮緩緩戴上駕馬用的黑色皮質手套,“再帶上幾個自己人,跟我連夜回去一趟。”
蘇安總是這樣對他。
需要他的時候恨不得黏在他的身上,把所有的溫柔小意都給了他。不需要他的時候卻連說也不願意說一聲,就這樣跟著別人轉身走人。
賀長淮是個大方的男人。
但有時候他也會變得小氣極了。
出來時趕了好幾天的路,回去自然也要趕好幾天的路。
蘇安原本還以為他和江正榮離開的當日賀長淮就會追上來,然後來一次乾柴烈火的碰撞。但他都一路跟著江正榮回到晉城了,帥氣的土匪哥哥還不見一點兒人影。
失望地歎口氣,蘇安一身髒灰地回到了大院,“先燒熱水,洗個澡後再上熱菜。”
玉瓊悄悄靠過來,數日沒見,他好像微微高了一點,臉上掛著蘆葦輕擺的憂愁,漂亮得如同玉人,“爺,我……”
蘇安神色一變,玉瓊表情變得黯淡,正要退下,葉蘇安突然道:“玉瓊留下,其他人該忙什麽就去忙什麽吧。”
屋裡正剩下了兩個人,玉瓊又歡喜又忐忑,倒了杯溫水送到蘇安手邊,“爺,喝口水吧。”
蘇安把玩著杯子,不願意看玉瓊,“你先前不會說話,我就沒有同你多說過什麽。這一個月來,長石說你嗓子已經好了許多。”
“是,”玉瓊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多謝爺給玉瓊治嗓子!玉瓊以後上台唱戲給您唱大錢!”
聲音響亮亮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過。
蘇安無聲歎了口氣,讓玉瓊走到身邊坐下,低聲道:“你如今能說話了,那我問你,你是從哪處來的?”
“我是從南方來的。”玉瓊老實道。
“瞧著也是南方的水土才能養出來的人,”蘇安琢磨著,“那你怎麽會來到晉城?”
晉城處於南北交界處偏北的地方,蘇安在盛冬的時候撿到了玉瓊,玉瓊那時已經是一副乞丐模樣。難道這孩子是靠著一雙腳走到了晉城?
玉瓊欲言又止,“爺,我是去北方的途中被人拐到這兒來的。”
蘇安皺眉,“你與我詳細說說。”
玉瓊張張嘴,正要開口。外頭有人過來喊道:“爺,水好了!”
蘇安不動如山,示意玉瓊繼續說。
玉瓊小聲:“我跟著一位族叔往北方去。那位族叔也是一身新派穿著,他說要帶我回去認祖歸宗……我卻聽不懂那些話,還在途徑晉城時被人拐走了,”他頓了頓,乾啞地道,“好像還是那位族叔把我賣給拐子的。”
“那你瞧著賀二爺害怕,就是因為他的穿著?”
玉瓊搖搖頭,“因為賀二爺和我那位族叔長得有幾分相像,連口音都一樣呢,我瞧著害怕……”
“……”蘇安閉了嘴。
這可真是一個大秘密。
族叔和賀長淮是親戚?認祖歸宗,難不成玉瓊是北方哪個大人物的孩子?和賀長淮也有親戚關系?
外頭人催促:“爺——”
“就來,”蘇安起身,“玉瓊,這話你不要再同旁人去說。等我回來再問你一些話。”
玉瓊乖乖應下,“是。”
蘇安起身去了浴房。
浴房裡熱氣蒸騰。這種天氣要是想洗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柴火隻多不少,沒錢的人家都負擔不起。蘇安舒舒服服地泡在水裡,順便哼上了曲子。
曲子斷斷續續,從窗戶裡出去,讓外面的男人也洗去了連日疲憊。
賀長淮一身黑衣,站在窗戶前,點燃了一隻雪茄,靜靜享受這會的安寧。
他自認是個好青年,尚沒有偷看別人洗澡的癖好。守在這兒,就像是丈夫守著媳婦,賀長淮低低笑了幾聲,這樣的想法倒是給他帶來一些隱秘的快樂。
蘇安左撩一下水,又撩一下水,思緒隨意飄著,一會想到玉瓊的怪異,一會又想到江正榮的將死之兆。
但又想到了賀長淮。
賀長淮,何夕燃。
他和楚鶴是不是一個物種,他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賀長淮……”輕聲呢喃。
窗戶口的賀長淮一愣,不由自主豎起了耳朵,眼睛驚喜溢出,雪茄燒到了指尖都無所知覺。
但屋裡那個勾得他變得不像自己的男人又呢喃了一句,“江正榮……”
賀長淮臉色一變。
黑如鍋底。
水聲淅瀝,蘇安從桶裡站起身,起身穿上厚實大衣,披著濕發一路從浴房走到了臥房。他正要把玉瓊叫過來再問一問事情,房門卻陡然一響,一道人聲咬牙切齒響起,“媳婦,可有想起我?”
蘇安悚然一驚。
他驚愕回頭,就見到背光處的陰影裡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面容被黑暗籠罩。他對這個人的聲音熟悉極了,只要一聽見,全身都因為恐懼而變得無力發軟。
賀長淮追過來了!
嗚嗚嗚,不愧是他男人。
賀長淮看到他這懼怕的樣子,冷冷一笑,抬頭用石子滅了屋裡的燈。關上門鎖,步步沉默朝著蘇安走去。
葉蘇安剛剛沐浴完,身上還散發著清香,像晨霧裡縹緲的高山,荷葉裡跳動的露珠,乾乾淨淨,一塵也不染。
賀長淮卻能聞到自己身上連續奔波幾日的汗臭。
他的腳步倏地停頓,又猛得轉身走了出去。房門彈動了數下,又戰戰兢兢地合上。
蘇安顫顫巍巍的動作僵住:“……”
他懵了,茫然看著房門。
給了他驚喜又跑走,這男人是想要玩什麽?
賀長淮只是借著蘇安剩的水迅速衝個澡罷了。
他速度很快,再次披著衣裳來到臥房的時候房門已經被緊緊關上。賀長淮笑了笑,走到了窗口,伸手推了推,發現竟然不用用力也能推開,驚訝,“葉老板也實在太過粗心大意。”
他對這種粗心的小驚喜全盤接受,翻身從窗口進了房內。燈光透亮,葉蘇安坐在椅子上,玉面冰冷,手裡拿著銳器防身。
賀長淮從身後輕而易舉地俘獲住了他的雙手,再次蒙住蘇安的眼睛,抱著他來到了床上。
他們同房三次,這是頭一次在蘇安的地盤親密。
賀長淮有些激動,他動作很凶,蘇安被撞得頭暈腦脹。偏偏他覺得還不夠,比身上這人還要堅守人設,嘴裡一遍遍地說著刺激人的話:“髒東西,別碰我!”
“滾開!”
這些話賀長淮已經聽過許多遍,他沒忍住笑了出聲,面不改色地調侃,“倒是口是心非得厲害。”
蘇安嗚嗚,吐出了最要命的話,失神處喃喃:“賀長淮……”
將他困在床上為所欲為的男人一頓,啞聲,眼中綻出難言的光,“誰?”
“賀長淮,救我,”黑布泅濕了兩塊眼睛位置,白皙的面容紅潮隱忍,蘇安嘴唇翕張,哽咽呼喊,“賀長淮——”
賀長淮心胸怦怦,他情不自禁低下頭,與蘇安額頭貼著額頭問:“這男人又是誰,他還能把你從我手上救走?”
手心冒汗。
賀長淮甚至在不自覺的懇求。
葉蘇安,你說句人話吧。
說句讓我開心的話吧。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
賀長淮(暗喜):葉老板好粗心大意
蘇安:對對對,快來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