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玄一實在是個妖僧。
他隻說了這樣的一句話,就被自己話中意思挑起了欲念。再看向蘇安時,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邪性。
余蘇安臉色一僵,收回了瞪他的眼。
蘇安:……但凡你有一句話是真的……
他瞧著仇玄一那張大胡子臉,唏噓地想,算了算了,等到了龍興城,先哄著他把大胡子剃了再說。
否則蘇安不是要被胡子扎死,就是被胡子扎萎。
天色微亮,兩人便往龍興城而去。
他們沒有馬,但以他們的腳力,前往龍興城也只是至多兩日的功夫。
但他們走了還不久,就在江邊遇見了一個席地而坐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身黑袍,手裡拄著一把歪七扭八的黃檀木。那黃檀木上,有七八支分叉的枝丫,每個枝丫上面,都掛著一個人頭。
有被蘇安扔了的風雪月劍客的人頭,有被蘇安埋起來的瀟湘雙客的人頭,還有先前一些想要刺殺蘇安,卻失敗了的刺客人頭。
余蘇安的腳尖及時一頓,面色從容地道:“黃檀七怪。”
黃檀七怪側過了頭,聲音枯啞滄桑,“好小兒,他們竟真讓你跑到了這處。”
他側過來的半張臉,上面遍布著可怖的燒痕,甚至那一個耳朵,都已經沒了一半。
黃檀七怪,心狠手辣,喜歡玩弄良家婦人,常常買了一個良家婦人便玩弄七天,七天后再將女子屍體裹上草席一扔。他的黃檀木有七個枝丫,能掛七個頭顱,他喝酒要喝七杯,過了七杯就要殺人。他吃飯也要七個人陪在身側,若是誰對著他的臉露出害怕的神情,那便一殺殺七個人。
這樣的一個畜生敗類,江湖上不少俠女俊才都想要將之殺之為快。但狡兔三窟,黃檀七怪卻有七個保命的法子。
往往別人未曾殺了他,就已經命隕黃泉。
余蘇安看著黃檀木上的頭顱,緩緩道:“你把他們殺了。”
黃檀七怪道:“是。”
來刺殺余蘇安的人,並非各個都死在了余蘇安手裡,除非必要,余蘇安一向爛漫而寬容,他並不會對任何一個人下死手。
但現在,他卻想對黃檀七怪下死手。
黃檀七怪察覺到了他的殺意,桀桀笑了兩聲,“小子想殺我?”
余蘇安道:“江湖中同我一樣想殺你的兄弟姐妹,還有許許多多。”
“但他們都殺不了我,”黃檀七怪撐著黃檀木起身,“還要成為我黃檀木手中的一道冤魂,哈哈哈哈。”
余蘇安笑了一下,輕聲道:“那今日就到你的死期了。”
黃檀七怪道:“就你?”
余蘇安道:“就我。”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把玄鐵劍便刺了出去。黃檀七怪快速撐著黃檀木翻了一個身,但他還是沒有躲過仇玄一隨意刺來的一劍。
“滴答”,血落到泥面上的聲音。
黃檀七怪被砍掉了一隻手。
飛刀緊隨這一劍而出。
這是第一個,仇玄一一劍之後卻沒有死的人。
蘇安驚訝:“這老頭竟然這麽強?”
系統:“宿主,小心。”
黃檀七怪在逃命的功夫上確實厲害,但他受傷了之後,卻沒有害怕和閃躲,竟然更為興奮地撲了上來。
余蘇安下意識出手,飛刀便插入了黃檀七怪的胸膛。鮮血迸出,有一滴,落在了余蘇安的手背上。
這個精神矍鑠的乾瘦老頭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他抹了把身上的血,便將血珠子狠狠甩向兩人。
仇玄一抬起玄鐵劍擋住這些鮮血,但還有一滴落在了他飽滿的額頭上。
血水順著高聳的鼻梁向下。
仇玄一垂著眼,靜靜看著自己的劍。
玄鐵劍上,碰觸了血珠的地方已經顯出了暗沉的黑色。
血中有毒。
而絕大多數的人,絕不會提防敵人受傷的鮮血。
黃檀七怪笑得更為古怪,他的笑聲像是老木被白蟻蠶食,發出腐朽的味道:“哈哈哈哈,我黃檀七怪能活到現在,你們以為我憑的是什麽?我的血裡有一百種劇毒,每一種都能讓你們在一刻鍾內身死。只要你們碰了一滴,就要死無葬身之處!”
“你們的頭顱,也終究要掛到我的黃檀木上了,哈哈哈哈!”
蘇安臉色一黑。
黃檀七怪的七種保命手段,誰也想不到竟然是在血中下了毒。難怪和黃檀七怪動手的人都已失敗告終,並非是他們殺不了黃檀七怪,而是只要傷了黃檀七怪,那就是中了他的毒計。
仇玄一臉色變也未變,黃檀七怪本以為他們二人會即刻跪地求藥,但出乎他的意料,仇玄一竟然一劍封了他的喉。
黃檀七怪眼珠子瞪大,震驚地倒落在地。
余蘇安快步上前,在黃檀七怪身上快速尋找解藥。毒素很快便開始見效,余蘇安唇色發青,心口血海沸騰,似乎隨時都能爆體而亡。
嗚嗚,他不會真的要死吧?
一炮還沒打呢,蘇安眼饞地抬頭看了一眼和尚,和尚八風不動,正迎著冷風吹去玄鐵劍上的血珠。
蘇安:……
帶著胡子吹,又帥又有些怪。
蘇安認命低頭,用抹布抬起黃檀七怪的手,突然“咦”了一聲。
仇玄一朝他看來。
余蘇安笑了笑,“指甲上青下黑,指腹僵硬,掌心卻軟得像塊爛肉。”他兩指並攏放在脈搏之上,“人死了,脈搏卻還在跳動。”
仇玄一不由皺起了眉。
死人怎麽還會有脈搏呢?
除非能讓脈搏跳動的,並不是死人。
蘇安將飛刀轉了一圈,利落劃開了黃檀七怪的手腕,他又用另一把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活人的鮮血吸引到了黃檀七怪體內的小東西,只見黃檀七怪黝黑乾瘦的手臂皮下,一個可怖的凸起順著手腕向下。
仇玄一道:“蠱蟲。”
蠱蟲露出了一點,余蘇安飛速收回手抓住了蠱蟲,凝神打量。這蠱蟲小指甲蓋那般的大小,通體明黃,猶如琥珀那般微微透明。天地鏢局走南闖北,便是連苗族之地也去過幾次,余蘇安從小面見多識廣,未過幾瞬,他眼睛亮起,笑道:“好東西!”
仇玄一道:“哦?”
“護心蠱,這可是能解百毒,護住心脈的天下三大蠱蟲之一,”余蘇安道,“這蠱蟲喂養麻煩,說是耗費萬金也不為過。它不吃藥草,不食毒蟲,吃的是一等一的其他珍貴蠱蟲,而它的口糧,需得用一千株雪蓮、一千支靈芝、一千根鹿茸,再有藏紅花、冬蟲夏草等喂養而成。而它長成便需要十年之久,十對護心蠱也隻成其一。”
“難怪黃檀七怪敢用自己的血液做毒,”蘇安感歎道,“也不知他是哪來的奇遇,竟能得到這個小東西。”
仇玄一沉吟片刻,撩起薄薄眼皮,“價值萬金?”
余蘇安一字一頓,嚴肅道:“萬金不換。”
仇玄一不說話了,但他的目光卻放在了黃檀七怪的另一隻手臂上。
蘇安舊招重用,果然又引出來了另外一隻護心蠱。他將兩隻蠱蟲放在一起,分出母蠱和子蠱。
他不客氣地將子蠱放在自己的傷口旁,子蠱便迫不及待地從他傷口內爬了進去。蘇安臉色緩緩變得紅潤,他拿著飛刀走到仇玄一面前,道:“是你殺了黃檀七怪,母蠱歸你。和尚,快伸出手,毒不可耽誤。”
仇玄一低著頭看著蘇安手心內的蠱蟲,不知他在想什麽,神色沉思,並未伸出手。
余蘇安:“和尚?”
仇玄一道:“它萬金不換。”
蘇安有點搞不懂這位哥在想什麽了,遞上一個“有話快說”的眼神。
仇玄一慢吞吞道:“和尚我窮,還沒見過萬金是什麽樣子。”
蘇安:“……”
他幽幽問:“你不會想賣了它吧?”
仇玄一默認了。
天守大師將仇玄一帶入佛門絕對是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瞧瞧這個和尚,又吃肉又貪色,這還為了萬金連命都不想要了。
蘇安無言以待,只能自行抬起仇玄一的手臂,劃出一道痕子,將母蠱放在傷口旁。
仇玄一的鮮血味道似乎很得母蠱的喜歡,甫一放上去,母蠱便順著傷口鑽了進去,不知道藏在了哪處血脈之中。
看著母蠱就這麽消失不見,仇玄一雖然沒有說什麽,但蘇安卻察覺到了他的遺憾之意。
“留著吧,這可是好東西,”余蘇安眉眼間淺淺的無奈橫生,“危急時刻,說不定能救命。”
黃檀七怪的血中藏著百毒,余蘇安將他的屍首拉遠了江邊,免得他的血混進水裡。又怕有鳥雀或是生人亂碰而死,又辛辛苦苦地挖了個坑,將黃檀七怪埋在了人不知鬼不曉的荒野。
做完這一切,兩個人才再次上路。
也不知是不是黃檀七怪是對方能請動的最後一個高手,之後直到來到龍興城,他們也未曾再遇見過殺手。
只是在進城的時候,蘇安問了仇玄一,“你以往在寶羅寺中,也是蓄著這樣的胡須嗎?”
仇玄一頷首。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重傷了天守大師,龍興城中他的好友又是否願意告訴你他所知道的事情?”
和尚眼神一斂,如寶劍出鞘,冷冰冰道:“由不得他不說。”
余蘇安搖了搖頭,“這樣不可。”
和尚抬眸看他。
余蘇安道:“有些辛秘,人就算死了也不會說出。如果這個人知道這些辛秘,但他卻還活著,那麽他的嘴巴必定極為嚴實。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天守大師不殺他,只怕是因為從他嘴裡得到消息,要比從死人身上更難得到,若是如此,你便不能以武力逼迫。而他若不知道這些辛秘,你如此直衝上去,只會打草驚蛇。”
仇玄一想了想,道:“有理。”
蘇安不動神色,繼續道:“所以,我們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仇玄一:“嗯?”
“首先,”余蘇安拿出飛刀,微微笑了一下,“你需要把胡子給刮了。”
作者有話要說:仇玄一:死前想把母蠱賣了看看萬金有多少,支持我的扣1.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