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天半的時間，施甦安已經和李越池親熱了好幾次。

　但再多的次數也無法掩蓋他們尚且不熟悉的事實。施甦安往後躲著，他呼吸的空氣都已是李越池的氣息。

　李越池輕輕貼著他的唇，唇紋磨著唇紋，癢意如頭髮絲撩著皮肉。流動的空氣黏膩帶著火星，似有若無的情愫迸發出躁動的熱烈。

　鼻尖相踫，麥色高挺的鼻梁觸著白皙的鼻梁，李越池張開唇，著迷地咬著施甦安的唇肉。

　施甦安逃避閃躲的每一個眼神在他眼中放大，每一個細節都那麼生動鮮活。李越池已經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但施甦安突然皺了皺眉，奮力偏過臉，在他的唇下含糊地道︰“有煙味……”

　李越池當即罵了一聲娘。

　歪倒的椅子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咯吱咯吱地響著，李越池艱難地退開，將施甦安拉回原位。

　施甦安的唇上留著他的牙印，冰山雪般的美人黑發稍顯凌亂，皺著眉拿著紙巾沾著茶水擦擦唇，眼皮撩起數次又垂下數次。

　李越池道︰“我戒煙。”

　施甦安張開唇——李越池甚至清楚地看到了他唇瓣黏在一起又分開的每一個細節——低聲道︰“李先生，我希望你下次做這種事情前提前和我打聲招呼。”

　李越池挑挑眉，“像是項目申請資金那樣先打個報告？”

　施甦安輕輕點了下頭。

　李越池笑了笑，沒說好或是不好，“吃飯吧，施先生。”

　飯菜快要涼了時，兩個人才吃上了飯。李越池故意用自M的筷子給施甦安夾著菜，“施先生，嘗一嘗我們餐廳的熱銷菜。”

　施甦安看了這筷子菜半晌，才勉強吃進了嘴裡，“謝謝李先生，我可以自M來。”

　李越池佯裝沒看出他的排斥，還是不用公筷地為他夾著各個碟子中的菜肴。施甦安吃了個半飽就忍不住放下了筷子，沒了再吃下去的胃口，“李先生，你吃吧。”

　李越池道︰“再吃一些。”

　施甦安道︰“我不想吃了。”

　李越池敲了敲桌子，將剩下的飯菜包圓。這樣風卷殘雲的用餐方式，施甦安只在做工的工地上見過，李越池即便穿著最昂貴的衣服，骨子裡還是泥腿子。

　“走吧，”李越池擦過手，牽起施甦安，“我帶你看一看公司，正好消消食。等一點鐘的時候我們再離開。”

　兩個人牽著手走出了包間，吃飯的員工竊竊私語著朝施甦安看來，施甦安不自在極了，他抽了抽手，悄聲要求道︰“李先生，松開手。”

　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突然大聲道︰“老板、老板娘好！”

　這一道聲音好像是個導火線，整個餐廳的人都變得蠢蠢欲動起來，挨個往施甦安身邊擠來，前後左右到處都是“老板娘好”，甦安被這一聲聲砸得大腦嗡嗡作響，愣愣地被男人牽出了包圍圈。

　李越池無聲大笑了幾聲，快步帶著甦安上了電梯。

　施甦安被李越池帶著逛了幾個樓層，實在不願意再逛了，因為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一群人上趕著叫他“老板娘”。他面孔僵硬著道︰“李先生，我們走吧。”

　李越池又無聲笑了，“好。”

　李越池早就挑好了晉城最好的珠寶店和珠寶設計師。他帶著施甦安到那時，已經有工作人員備好茶水等待，準備了兩冊婚戒照片供這一對新人選擇。

　施甦安不喜奢華，高調的設計款式被他一略而過。李越池在他身邊坐著，和他一同看著一個相冊。

　“施先生，這款似乎不錯，”李越池指了指相冊正中央瓖滿了鑽石的戒指，“很亮眼。”

　施甦安抿抿唇，直白地道︰“李先生，我不喜歡。”

　李越池寵溺地笑笑，“那就算了。”

　這一本厚厚的相冊想要完全看完也要三四個小時，施甦安看了不到四分之一便有些疲倦。李越池接過相冊，慢慢往後翻著，被他看上的戒指都被工作人員取了上來，擺滿了整整一個櫃台。

　直到天色稍暗，婚戒還沒有選出來。小周在一旁提醒道︰“先生，您晚上和朋友的聚會快要遲到了。”

　“那就要他們等著，”李越池漫不經心，“婚戒重要還是聚會重要？”

　施甦安沉默了片刻，“李先生，差不多就好。”

　李越池靠在椅背上，側頭看向他，“這幾款裡面，施先生最喜歡哪一款？”

　施甦安看向櫃台，他看戒指看得頭暈眼花，這會兒已經分不出美醜了。

　工作人員及時道︰“先生試一下吧。”

　李越池執起施甦安的手，將戒指一件件在甦安的手上戴過。頎長的手指戴什麼款式都格外好看。當李越池為甦安戴上最後一款“鴿血紅”的鮮紅色鑽石戒指時，他終於滿意地吻了吻施甦安的手指，“就這款吧。”

　無論是小周還是工作人員俱松了一口氣。

　付款出來後，天色已然黑了。李越池帶著施甦安趕往會所，在晚了足足一個小時之後，終於到了朋友聚會的地方。

　來聚會的人或多或少得知了李越池結婚了的消息，想探知的人多不勝數。李越池一和施甦安走進去，數不清的目光就投向了兩個人。

　施甦安受到的打量更多，他神色冷冷，氣質斐然，在人群中格外鶴立雞群。

　丁勝身邊的人嘖嘖感嘆，“李哥找的對象氣質真好。”

　“姓施對吧？晉城姓施的……好像是老牌藝術家。”

　“書香門第呢。”

　丁勝上前迎人，比他更快的卻是挽著女伴名聲風流的裴風寧。裴風寧皺眉看了李越池一眼，轉而看向施甦安，“甦安，你怎麼和李先生一起過來了？”

　他的女伴沒忍住笑了，“裴哥，您瞧瞧李哥和這位帥哥手上的戒指，人家都已經結婚了，怎麼不能一起來？”

　裴風寧表情一變。

　李越池握住了施甦安帶著戒指的手，兩枚婚戒流光溢彩，交輝相應，他笑道︰“裴先生認識我的愛人？”

　他雖笑著，但心情卻不怎麼好。施甦安察覺到了男人身上隱隱的戾氣，垂眸主動解釋道︰“以前認識的同學。”

　“哦，同學，”李越池恍然大悟，笑眯眯道，“那裴先生好好玩，今晚在這兒的帳單記我帳上，不用客氣。”

　裴風寧在大學時追了施甦安整整一年都沒摘下這朵高嶺之花，這會兒見施甦安被李越池這個泥腿子出身的新貴拿下，免不了氣急攻心道︰“不知二位什麼時候結的婚，我竟然沒有收到一點消息？”

　和他相比，李越池倒顯得風度翩翩了，“還未來得及通知大家，但好日子就在最近了。”

　丁勝及時趕上來，“李哥，我們等你有一會兒了，你帶著施哥過去見見人？”

　李越池點點頭，溫柔地側頭問甦安︰“過去見見我的朋友？”

　施甦安靜靜頷首。

　他們從裴風寧身側走過，丁勝小聲同李越池道︰“裴家老二剛剛回國，出去外國一趟就以為自M鍍了一身金，他倒念下來了一個什麼學科的碩士，但聽說沒什麼用，似乎是音樂鑒賞類的學位。”

　李越池的神色卻冷了冷。

　施甦安搞的也是音樂，裴風寧學的就是音樂鑒賞，要說裴風寧對施甦安沒心思，打死他也不會相信。

　施甦安的氣質格調與聚會格格不入，他安靜地被李越池介紹給眾人之後，沉默坐在沙發角落之中，猶如一支夜裡靜靜開放著的無人欣賞的花。

　可嘆花邊還守著一個辣手摧花的粗人，李越池寸步不離，甚至未曾放開緊握施甦安的手。

　但護花使者終究有離開的時候，李越池被人拉去玩了場遊戲，施甦安終於獨自一人了。

　裴風寧又沒忍住上前，他沒有帶女伴，而是獨自走到施甦安跟前，目中復雜，千萬句的話語凝在口中說不出來，“好久不見，甦安。”

　施甦安抬眸看著他，眼中倒映著燈紅酒綠，卻如片葉不沾花，仍乾淨冷淡如白雪皚皚，冷冷點了點頭。

　裴風寧追過他一年，自詡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施甦安，他熟稔地道︰“我在國外找到了一些民謠小調，已經譜成了曲譜，你有興趣和我聊聊嗎？”

　施甦安終於有了些精神，“好。”

　裴風寧迫不及待地坐下，笑著和他討論起來。他的心情幾乎快要飛揚起來，但看著施甦安的側臉，裴風寧的眼神卻越來越恍惚，幾乎失了魂。

　施甦安一直都是好看的。

　非艷麗凝香那般的美麗，而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他是學校中出了名的冷美人，裴風寧原本以為他能拿下這朵美人花，但卻失敗了。

　失敗了之後，他還安慰了自M，施甦安美則美矣，但卻太冷太傲，這樣的美人怎麼能過日子？怕是親都不讓親，上都不讓上。不是誰談戀愛都可以柏拉圖，若是連親密都沒有，高嶺之花再美又有什麼用？

　他成功地說服了自M，雖然還有些遺憾，但起碼可以放下。但這會的重逢，裴風寧卻後悔了。

　施甦安好像更美更有味道了。

　裴風寧心中蠢蠢欲動，朝施甦安的手踫去，“甦安，我——”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一枚飛鏢擦著他的臉劃過釘在了牆上。裴風寧心中一駭，轉身看去，下一刻就被李越池拎著領口拽到了地上，重重一拳砸到他的臉上。

　“咳咳咳……”裴風寧疼得扭曲著臉，破口大罵，“李越池，你他媽憑什麼打我？！”

　李越池摘下手表和領帶，將外套脫下扔到施甦安身上，活動著手腕笑道︰“裴先生，來，我和你玩個遊戲。”

　話罷，一腳踢到了裴風寧的腹部，裴風寧整個人倏地蜷縮起來，李越池居高臨下道︰“裴先生，起來啊？”

　丁勝一幫人在一旁吹著口哨叫好，看熱鬧不嫌事大，“裴老二打回去啊，都他媽一拳打你臉上了，你還在問原因？”

　李越池在晉城權勢滔天。

　他在老一輩的人眼裡過於年輕，但年輕人中又沒人可同李越池相提並論。因此老一輩的人顧忌著臉面，除了談生意，多是派家裡的年輕一輩同李越池打好關系。

　李越池在年輕一輩的眼中高深莫測，威望極深，是與長輩一個級別。這回看到李越池打人，整個包廂的人頓時激動興奮起來了。

　裴風寧被眾人圍觀，臉被起哄得一陣青一陣紫，他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握拳朝李越池沖了過去，忍不住譏諷道︰“李越池，你知道什麼叫藝術嗎？你知道什麼叫曲譜嗎？知道什麼叫C大調嗎？”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和施甦安根本就沒有共同話題！”

　李越池怒極反笑。

　不到片刻，他質地優良的白色襯衫上就濺上了丁丁點點的血跡，裴風寧被打得滿臉糊了血，他喘上一口氣肋骨都在疼，哆哆嗦嗦道︰“李越池，我認輸，我認輸還不行嗎！”

　李越池好說話道︰“行。”

　他收回腳，放下擼起到手肘的衣袖，從人群中穿過，徑直走到施甦安的面前，“施先生，幫我扣下袖口好嗎？”

　施甦安頂著眾人各色的目光，緩緩幫著李越池扣上了兩個袖口。李越池自然地將領帶遞給他，微微低著頭。

　施甦安抿抿唇，抬手給他系著領帶，李越池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兩者混雜在一起，活像個西裝暴徒。

　施甦安的手指靈巧地將他的領帶打得漂漂亮亮，李越池的聲音柔了下去，“謝謝寶貝。”

　施甦安垂著眼，“不用謝。”

　李越池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是被自M嚇著了。

　家養的花哪裡見過這種東西。

　李越池悶聲笑了幾下，還在彎著腰，“寶貝，可以給我倒一杯酒嗎？”

　施甦安格外聽話地將一旁桌子上的酒遞給了他，是白酒，度數極高。李越池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水刺激鼻腔，他突然抬起施甦安的下巴，將這一口酒強行渡了過去。

　施甦安“唔唔”了兩聲，被嗆得眼中蒙上了一層水光。

　周圍靜悄悄的，明裡暗裡看著這一對新人。

　李越池掃蕩了一圈就匆匆退了出來，他喟嘆，“總算舒服了。”

　施甦安怒火上湧，臉如寒冰。

　“抱歉，”李越池拉起施甦安，“好了，各位，我們先走了。”

　他擁著甦安轉身看著眾人，笑道︰“我前兩天買了艘輪船，過幾天請各位上船玩一玩，今晚盡興，單子記我帳上。”

　兩個人風馳電掣地離開，小周被李越池趕了回去，幽靜的豪車裡，此時只有李越池和施甦安兩個人。

　施甦安緊緊握著手，被氣得呼吸略沉。

　李越池主動道︰“施先生？”

　施甦安不肯說話。

　李越池湊到他身邊，鼻尖在施甦安臉側滑動著，嗅著施甦安身上清雅的香氣，啞聲，“寶貝，別生氣了。”

　施甦安終於開了口，卻有些像諷刺，“李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

　“忘了什麼了？”李越池的聲音更低，唇從側臉移到了脖頸，埋在衣領處吻著施甦安優雅的天鵝頸，“關於你的事，我一個也沒有忘記。”

　施甦安道︰“我白天才和你說了，你做那種事前，至少要先同我打個招呼。”

　李越池解開施甦安脖子處的第一個紐扣，碾轉道︰“哪種事？”

　施甦安臉上的紅意如雲霞染赤，剎那間便無聲了。

　“施先生，”李越池道，“你身上好香，噴了什麼？”

　施甦安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他往座位裡面躲著，低聲，“李越池！”

　李越池應了一聲，笑了笑，“施先生，差點忘了，讓我看看你養的怎麼樣了。”

　他手朝後伸去，施甦安的脖頸也染上了淡淡粉意，他躲開李越池的手，冷著臉道︰“別這樣。”

　李越池嘆了口氣，好像施甦安才是多想的那一個人，“你是第一次，我們都沒多少經驗，還是多注意著點好，我怕你受傷。”

　施甦安早就把藥玉拿出來了，他沉默了半晌，別扭道︰“回去再說。”

　“好吧。”李越池聳肩，準備去駕駛座開車，卻突然“嘶”了一聲，捂住了肩膀。

　施甦安︰“怎麼了？”

　李越池表情痛苦，“肩膀有點疼。”

　施甦安皺皺眉，就要起身，“我去開車，帶你去醫院。”

　李越池及時拉住了他，“不，過一會兒就好了，只是有點疼。”

　施甦安忍不住有些著急了，“給我看一看？”

　他上前拉開李越池的衣服，但肩膀處卻沒什麼傷勢，他正以為是受了什麼內傷，男人卻突然湊近偷親了他一口，笑眯眯道︰“親了你一口，就哪裡都不疼了。”

　施甦安一怔，血色充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