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皇天不負有心人, 也可能是陳謙服務的單位確認了他犧牲的事實,以至於李景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收到了這個對‘高悅’來說絕對算得上是噩耗的消息——陳謙犧牲了。
李景的委托人大概是這方面的調查專家,做事非常嚴謹。他為了例證陳謙的這則噩耗,又做了大量的線下取證。委托人將所有證據匯總成文, 許多資料都是打印的照片貼到了紙上, 而沒有做成電子版, 以免出現電子渠道信息泄露的風險。這份資料只有一份,委托人將原版以更據法律效力的掛號信形式寄給了李景, 還在信內附加一份紙質版承諾書, 稱底片已銷毀,確保了李景手中關於這則消息文件的唯一性。
因此, 當李景早上坐在辦公室,打開這封掛號信後, 腦海裡突然就‘嗡’了一聲,他有些不敢相信,顧不得許多,拿起電話撥了委托人的號碼,就走了出去。大概是太過慌亂,那信封被他塞進辦公桌抽屜的時候卡在了抽屜邊緣, 露出了一截。
為了隱私不泄露, 李景雖然心神不寧卻還記得上大廈頂層的天台打電話。這個天台被改造成了公司的露天書吧, 有玻璃頂、升降幕牆還有空調,自助飲品機等設施。一般午休的時候,員工們會來,這會兒才上班,根本沒人。
李景上來前,就問了一句:“到底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的委托人應該是在給他詳細講述他的調查過程, 李景一直在‘嗯嗯’,上來之後,他才開口不斷拋出各種疑問。委托人脾氣很好,一直在詳細解釋……
兩人這個電話,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打不完了。
而這個時候,總經辦的秘書台,找李景簡直要找瘋了。電話打不通,人也不見了,走之前也沒有給她們交代一句,這簡直不像是李景平時的作風——
總經辦的秘書為什麽會這麽著急?
這還得從半個小時前說起。
半小時前高氏房產集團大廈一樓前台的兩個小姑娘,突然毫無征兆地從椅子裡站了起來,兩人動作整齊劃一,站姿筆直仿若軍資,異口同聲熱情洋溢地喊了句:“高總好!”
高悅這位許久不曾露面的公司總裁,今天破天荒想到公司看看,主要是他記得今天有個董事會,昨晚李景特別提醒他如果沒有別的安排盡量還是要參加,畢竟這次的董事會要宣布下季度新項目的選址和定位,有高悅在場,李景在推進上可以省去很多和董事們溝通的成本,大家的廢話也能少一些。
既然李景說了,高悅也樂於配合。他已經不再是剛來這個世界時什麽都不懂的有點自卑的那個小白了,知識面的拓展,令他對自己的人生越來越充滿希望,人也越來越自信,他甚至計劃借助這次董事會的亮相,以後他也要經常來公司,慢慢將屬於自己的責任承擔起來。
於是,高悅來了,他的心情通過他微揚的唇角很容易就能看出很不錯。
前台的兩個小姑娘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因此在和高悅打了招呼,並幫他刷開電梯之後,兩個小姑娘一回到前台就湊頭嘰嘰喳喳地熱聊起來——
“你有沒有發現,高總瘦了好多呀”
“哪瘦了呀?我倒是覺得更帥了!”
“就是瘦了!你看他今天穿的修身襯衫,以前都能看到腹肌的輪廓,現在卻松垮垮的,這還不是瘦了?”
“為什麽就不能是衣服穿大了一碼?話說,你以前都在關注高總的腹肌麽?”
“我——”被問話的小姑娘愣了下,隨即捂住臉,不好意思地道:“我哪兒有!你好討厭!”
問話的小姑娘: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不過,她還是嚴肅地又警告了一遍自己的‘花同事’:“姐妹清醒一點,高總可是陳哥的!”
“這點我比你清楚,我剛來公司就聽前輩們說了,他們說陳哥失蹤了呀,再說我就是看看帥哥——”說完又伸著脖子往電梯那邊看了看,而高悅早已坐電梯上去了。
前台的小姑娘們還是很敬業的,總裁駕到的消息,一個電話就掛到了總經理辦,於是,這就有了總經辦的秘書們狂CALL李景的那一幕。
李景不在,高悅倒是沒著急,他讓小秘書們去叫李景,自己則是直接進了李景的辦公室。高悅往李景的辦公椅裡一坐,還轉了一圈兒感受了一下公司給李景配備的轉椅到底是個什麽舒適度,如果不舒服,他還準備給李景再換一把新的,畢竟人家李老師白天辦公,晚上教學也是很辛苦的——咦?
轉椅停了,高悅揉了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看錯,抽屜露出的文件一角上確實寫著陳謙的名字——
高悅疑惑叢生,小心翼翼將那文件抽了出來,看完之後心情既沉重又複雜。他發了一會兒愣,又小心翼翼地將文件原樣放了回去,而後一個更令他疑惑的問題躍上心頭——
李景為什麽會收集有關陳謙的消息呢?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高悅連忙從轉椅裡站了起來,走到床邊才回頭喊了一句“進來。”
進來的人正是終於被總經辦能乾的秘書們找回來的總裁特助李景,本來他的臉色還算鎮定,但是當看到那把依舊在小幅度擺動的轉椅時,李景的一顆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知道高悅一定看到了那份文件……
高悅這時回過了身,正好看到李景神情變化的那一瞬間,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那份露著一角的文件。
李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高悅面前,凝視著他的眼睛,問:“你看到了?”
“嗯。”
高悅也沒打算隱瞞。
李景見高悅此時神情還算平靜,既松了一口氣兒,又不免擔心他在強裝鎮定,於是安慰道:“如果難過,可以哭出來。”
高悅是有些難過,但不是李景想得那一種。他搖了搖頭,卻是問了句:“你為什麽要找陳謙?”
李景覺得都到了這一步,有些事情他是可以說出來了。當然,他這會兒所求也不過是希望高悅聽了他的話後,能少些傷心,就道:“我其實,其實很早之前就喜歡上了你!
但我同樣清楚,陳哥在你心裡是無可取代的。
所以,我想幫你把陳哥找回來,我想看著你幸福,這是我能為你做的為數不多的一件最有意義的事!
可我真的沒有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對不起!對不起高悅!我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如果你因此怨恨我的話,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彌補!
我只希望你能記得,無論如何,你身邊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守著你!所以——
你不要哭了!”
高悅在聽到李景開口說出第一句‘我很早之前就喜歡你’時,視線就已被淚水模糊了。等李景這一席話說完,他不知不覺竟淚如泉湧……
高悅能從李景的話中聽出滿滿的善意,還有被李景壓抑在心底的那些驚濤駭浪般的愛意。這些人世間最美好的心意,此時如一根小小的犛針,那針孔裡穿著緣分的紅線,一點點小心翼翼地扎在了高悅心中那道年代久遠的舊傷疤上。
雖然疼痛,卻也溫暖。就是因為如此,當那針輕輕動起來時,高悅放任了它將心頭那道舊傷疤縫合了起來——這個過程並沒有花太長的時間。然而,隨著傷口的愈合,高悅的一顆心卻在不斷升溫,心跳也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
當心頭炙燙無比,高悅臉上的淚水好似也被這上湧的熱意蒸發乾淨——當然也可能是李景一直在為他擦拭淚水的緣故,總之當高悅只剩淚意殘留時,他抓住了李景為他擦臉的手腕,說了句“傻瓜,別動!”
李景果然立刻停止了動作,整個人被高悅盯著,如一尊蠟像般僵著。
高悅又說:“閉上眼。”
李景從善如流。
而後,李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唇觸碰上了兩瓣柔軟,卻轉瞬即逝。
太過震驚,李景猛然睜開眼,高悅卻已松開他,背過了身去。
辦公室裡再度靜了下來,除了兩人的呼吸聲,隻余他們此刻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各自耳畔炸響著自己的心跳聲……
這一天,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董事會開始前,高總紅著眼睛從李特助的辦公室裡出來了。一開始人們紛紛八卦,都猜是李特助把高總給氣哭了,然而隨著事態的發展,人們再度自以為是地恍然大悟,那一天高總大概是知道了陳哥犧牲的消息,才會那麽動容。
一年後,清明。
高悅抱著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和李景一同來到了陳謙‘長眠’的地方。自從得知陳謙犧牲的消息後,高悅就輾轉托人打聽到了官方安葬陳謙的地方。他清楚陳謙在這個世上除了原來的高悅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因此他主動承擔起了為他掃墓的責任,算是對他這個身體的原主人盡一份力所能及的心意。
高悅和李景默默地將墓碑打掃乾淨。
陵園裡靜謐的陽光灑在墓碑上,高悅站在墓碑前,默默地對他說:我很感激你曾出現在這個世界上,雖然我們從沒有見過,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個非常優秀的人。
不然,他不會那樣愛你!
雖然,我不知他去了哪裡,你又在何方,但我願意相信,這世上的真愛,都不會被辜負。
祈祝完後,高悅和李景走出了陵園。
這一路,樹上的鳥兒在輕聲吟唱,腳下是自松枝間灑下來的陽光碎屑,高悅不由抬起頭,望向藍色的天空——
天空上有一朵白色的雲,像一個人正微笑著俯看著他。
高悅想,是你嗎?你終於來看他了嗎?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是不是也像我一樣,遇到了自己的愛人呢?
希望你們能夠重逢!
因為,我們都要幸福!
這時,李景走了過來,站在高悅身後,雙手扶住了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