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下山, 在村裡找到村長,付錢吃了頓晚飯,段榕要給錢的時候村長一直推拒, 說一頓飯而已,段榕推了兩次就沒再說什麽了,只是等村長進去了,他把錢還是放到了窗戶台上。
不止吃了頓飯,俞卷還吃水果了, 特別喜歡吃那個三華李,段榕嘗了一個,酸的不得了。
晚上十一點, 村子裡沒有一點光亮,這條村子裡如今住的多是老人,早一個小時前就陸陸續續開始關燈休息了,段榕跟俞卷, 還有小張,五個民警坐在院子裡,靜靜等夜深。
一直到凌晨兩點, 段榕起身, 壓著聲音, “出發。”
八個人動作極輕地離開了村長家,往山上福利院摸。
深夜走山路不好走, 怕自己人先發生意外,所以都走的比較謹慎,除了段榕跟俞卷,小張跟幾個民警在後面爬山坡,爬上來一看, 前面沒人了,“誒?段哥?”
用氣音喊了兩聲,不敢喊了,只能他們六個警察一起慢慢上。
小張說:“我們六個可不能再分開了啊。”
段榕是故意甩開他們的,帶著俞卷,不得不這麽做,他要跟俞卷先潛進去,讓俞卷聽聽情況。
段榕背著個人都領先了五分鍾到,從監控死角貼緊圍牆,段榕讓俞卷先上去,然後他後退兩步蹬了下牆也上去了,跳下去,張開手,俞卷跳到他懷裡,兩人無聲靠近福利院。
“寶寶,能聽到什麽嗎?”
俞卷第一次乾這種事,緊張的很,咬著嘴唇,搖頭,“離得有點遠……”剩下的話段榕忽然捏著他的後頸,全揉碎了,沒讓他清晰說出口。
以防萬一。
俞卷明白,在段榕胸口上飛快寫字:
-我只聽到二樓的心跳和呼吸聲,都睡著了。
段榕握住俞卷的手,饒到建築物後面,他們得進去,玻璃都上了鎖,但是這難不倒段榕,可能會有點聲響,但是人都在二樓,不會太明顯的。
段榕抓著窗戶,脊背和胳膊的肌肉繃緊,哢嚓一聲,直接把鎖弄壞了,緩緩推開窗戶,把俞卷抱起來放進去,接著他也跳進去。
那麽大一個男人,跳下來卻跟貓一樣,沒有一點聲音。
俞卷太緊張了,他耳朵裡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太大了,幾乎掩蓋住別的聲音,他急忙調整呼吸,告訴自己冷靜,但是深夜、陌生的環境、秘密潛入,這些本身就是很刺激讓人心跳加快的事情,小魚兒又有孕在身,他聽到的東西太多太雜了,小心喘了幾口氣,好好感受段榕包著他手的大手,冷靜了很多。
他有兩個心跳,一個自己的,一個魚崽的,這裡面有二十五個的,加上段榕……俞卷忽然臉色一白,身上瞬間就雞皮疙瘩全部起立,後背全是冷汗,僵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他用盡所有的勇氣,哆嗦著喊了出聲,“二哥!”
與此同時,段榕把他用力拉到懷裡,一腳狠狠踢出去,正中就躲在他們旁邊,黑暗中舉著刀的保安,保安飛出去一米遠痛苦地叫了聲,下一秒,整棟樓的燈全部大開,照著段榕跟俞卷,院長從櫃子裡跳出來,“抓住他們!”
段榕扣著俞卷的腰飛快躲到電視機後面,見到地上滾著半瓶沒喝完的礦泉水,擰開倒到了插座上,一樓的大燈瞬間熄滅,段榕抱起俞卷,憑著白天的記憶找到了電閘,一拉電閘,整棟樓重新進入黑暗。
院長用力敲碎一塊玻璃,“別愣著!把電閘給我打開,抓住他們!”
十二個成年人,三個女人,剩下的都是男人,全都有武器,這福利院也是他們的地盤,段榕帶著俞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正面火拚,他們躲在樓梯下面,等男人跑去開電閘,段榕抱著俞卷飛快爬上樓梯。
都這時候了,還能抽空安慰一下俞卷。
“沒事,別怕。”
對於段榕來說,這太不算什麽了,但俞卷不是。
俞卷都嚇出一身冷汗了,但是這時候他絕對不能拖段榕後腿,用力點了點頭,一手捂著肚子,“二哥,我們現在怎麽辦?”
段榕估摸著民警們過來還得幾分鍾,這幾分鍾他們得找到那些孩子們,“剛才一樓下面有沒有聲音?”
俞卷剛才嚇壞了,用力想了想,又數了數心跳聲,“沒有。”
一般都是有地下室,可是俞卷沒聽到下面有聲音,段榕思考了一會兒,帶著俞卷上樓,二樓是食堂,三樓是孩子們睡覺的地方,有幾個孩子被吵醒了,揉著眼睛要起來,段榕沒有停,因為俞卷沒說話,一直到四樓。
俞卷探出腦袋,“這裡!”
原來在四樓,隔了這麽遠,樓下的人已經追上來了,段榕上去開門,鎖著,身上又沒有鐵絲,時間爭分奪秒,來不及了,段榕抱著俞卷衝到走廊盡頭,打開窗戶,翻出去。
窗戶剛剛關上,舉著刀衝上來的男人也到了,他檢查了一遍,沒有人,但也沒走,接著又上來兩個男人,守在這裡。
“天台啊!快點!”
段榕在外面摳著一塊凸出來的磚,俞卷柔若無骨般貼在他背後,兩人一起爬上樓頂,剛一踏上平地,段榕就跑起來,跑到辦公室窗戶那邊又跳下去,俞卷輕聲說:“二哥,牆裡。”
段榕到了窗戶這裡只能一隻手撐著兩個人的體重,另一隻手開窗。
俞卷能感覺到段榕撐的很辛苦,急的眼睛發紅,他什麽用也沒有,跟著段榕就是添麻煩的,還胖了,變成人魚形態更加重,一點也幫不上段榕。
俞卷想試著也摳著那個磚,減輕一點,段榕聲音因為用力而發啞,“別亂動寶寶,二哥要是連你都抱不起來,那還當什麽你老公。”
俞卷鼻子發酸,下一秒,窗戶終於打開,而大門外,小張帶著民警們也都到了,他們這次來是帶了槍的。
他們這邊打開了窗,那邊院長也匆匆來辦公室了,高跟鞋聲音巨大,段榕跟俞卷對視一眼,俞卷先跳進去,對於未知都顧不上害怕了,在黑暗裡摸索。
段榕緊跟其後,俞卷指了指一面牆,退開,段榕舉起辦公椅用力砸了上去,哐哐的砸牆上,門外院長手軟到鑰匙掉在地上了兩次,俞卷終於想起什麽,撲過去在最後一秒打開了鎖,院長從外面打不開門了。
“來人!快打開!”
幾個男人輪番用肩膀撞門,段榕也在砸,顯然他速度更快,沒有發現開門的機關,就硬生生把牆砸了,段榕扔下已經斷了一條腿的辦公椅,“寶貝兒,開燈。”
俞卷跑去打開燈,辦公室內瞬時亮如白晝,段榕踢開一塊牆,“出來。”
一個男孩率先探了頭,好奇又害怕地看著段榕,接著是女孩,女孩……不多,十六個,但段榕知道,這每一個孩子都能賣出天價。
這十六個孩子平均年齡看起來在十二歲左右,都很矮很瘦,很精致漂亮,像洋娃娃,包括那個男孩,後來民警們詢問,才知道這些孩子都十四歲了。
門外民警們趕到,不知道誰鳴了槍,威懾力十足,小張吼的都破了音,“蹲下抱頭!都銬上手銬!”
段榕從裡面打開了門,院長看見他後面的孩子們,嚇暈了過去。
沒人搭理她,小張跑過來,看見這些孩子們也驚了,這裡不是說話地方,先回派出所才是。
段榕拍掉肩上的牆皮,道:“把村長也帶回局裡。”
他跟俞卷潛進來的時候這裡面的人顯然知道有人要進來,早早做好了準備,說沒有人通風報信是不可能的。
小張明白,點了點頭,“我先打電話叫車來。”
人數太多,好不容易都帶回派出所,已經凌晨五點了,上邊來了命令,天一亮就有分局的人來把院長跟相關人帶走。
得審訊,查證,一大堆事做。
B市那邊聽到消息都驚了,段榕辦案速度也太快了些,陶支隊泡了杯茶,找到了孩子們,他心情挺好,笑呵呵的,“不能這麽說,是俞卷的功勞,那孩子是錦鯉,不知道吧?”
楊忠志又在啃泡麵,聞言抬起頭,“什麽錦鯉?”
陶支隊人年紀大了,話還多,把之前俞卷幾次出現在案發現場說了出來,“還有這次,段榕也是帶著他,這不就很快找到線索了,錦鯉啊。”
說著搖了搖頭,“等他們到了,我得重新讓俞卷給我寫點字,貼我辦公桌上。”
楊忠志切了聲,不是很信,“他要是錦鯉,還被……”話頓了下,皺起眉,他一直想不通為什麽俞卷能從許智超手裡活下來,不管從哪個角度想,都不可思議,他是不信這世上有錦鯉的。
這裡面一定有什麽沒被發現。
段榕恐怕知情。
等段榕跟俞卷回來,分局內也忙了許久,先是審院長,據審訊中她交代,接到村長通風報信後,他們原本的打算是能趁亂殺一個是一個,就說以為是小偷,但沒有想到段榕真的找到了那些他們藏起來的孩子,而且找的那麽快,簡直就像提前知道他們在哪裡一樣。
審完院長,找證據,抓袁深深,審,再抓陸之越,繼續審,接著又是陸承回國,每一樣都是爆炸新聞,外界紛紛猜測陸家是犯了什麽,但公安局官網是不會隨隨便便公布案情的。
陸之越被摁死人口買賣,囚禁,洗錢,藏匿毒品,一大串罪名那天,段榕帶著黎深跟黎鹿的照片打申請去見了他一面。
把兩兄妹的照片放在陸之越眼皮底下,“黎鹿自殺那天,身上的毒品是你注射的嗎?”
陸之越看著黎深的照片,大概十多秒,最後一秒才隨意掃了眼黎鹿,笑了,“怎麽,我身上的罪名已經這麽多了,所以再給我安一個也無所謂嗎?”
段榕沒笑,撐著桌子,“這個女孩,死的時候只有十九歲,死在了河底,上天有眼,讓黎深也陰差陽錯地被拋屍在李家村,得以團聚,他們兄妹倆,都因為你死不瞑目。”
陸之越也收了笑容,抬起眼皮看著段榕,“死不瞑目太嚴重了,不是我。”
段榕多聰明,立時猜到關鍵內容,“你弟弟被捅死,有你的功勞吧。”
陸之越靠到椅背上,連日來的審訊,從天上被每一個警察抓住褲腿狠狠甩到道德規范法律裡,陸之越臉色非常不好,眼下全是青色,半晌他才道:“跟聰明人聊天真省事。”
他已經這樣了,過往那些事,說不說都一樣了,但他現在看見的是黎深。陸之越目光一直黏在照片上,不舍得移開分毫。
“我一直縱著他,他想玩黎深隨便,但是他把他弄死了,我很生氣。”陸之越摩挲著手銬,輕聲,“黎深是我撿回來的,不管你們信不信,他確實不是買的,他很乖,像條小狗。”
柴狗,小柴。
這是俞卷聽到的小柴。
段榕眼神不動,繼續居高臨下看著陸之越。
“之林從小就愛玩,長大了愛玩人,玩毒品,他很喜歡玩黎深,我已經快一年多沒碰過黎深了,不過我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之林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他妹妹被輪奸的視頻給黎深看,黎深跪下來求他,但是狗不是本來就要跪著的嗎,這個求太沒誠意,所以之林把視頻給了很多人看,黎深瘋了。”陸之林提起黎深,表情很溫和,勾起唇,“之林把黎鹿找來,當著黎深的面注射了毒品,然後扔走。”
“黎深就去殺人了,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死了,我想出手殺了那幾個毛頭小子,但是警察已經注意到陸家了,所以我只能不動,把帳全算在之林頭上。”
“你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我們,我跟之林毀了他和他妹妹,他卻沒有殺我們,而是去殺那幾個學生嗎?”陸之越目光癡迷又深情,“因為他愛我。”
段榕不能動手,什麽動作都不行,監控死死盯著他,一旦他有個人情緒的舉動,獄警就會進來讓他離開。
段榕也見得多這種不要臉的人了,他面無表情,冷冷道:“你錯了,是他連殺你都不屑。”
說完看也不看陸之越,撿起桌上的兩張照片離開,他連看黎深照片的資格都沒有。
逝者已逝,黎深如今是自由的了。
陸之越在他身後發怒,手銬聲激烈作響,“不可能!小柴很愛我!”
給段榕開門的警察就勢進去,“安靜點。”
段榕把兩張照片放進口袋裡,大步走出了監獄。
在外面他的小魚在吃著小蛋糕等他,不知道肚子裡的小魚崽到底怎麽回事,一會兒吃酸一會兒吃甜,這是小姑娘吧。
光鋪在這世間一切事物上,卻仍然有陰冷的地方,陰冷的地方陰冷,光明的地方光明,人們動不了太陽,可是有公安機關,有法律。
段榕抱起俞卷,“我看看寶寶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