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段榕離開的第四天了, 俞卷肉眼可見地失落和坐立難安,郭方丈看的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寺裡的東西也沒難吃到那種地步, 可俞卷就這四天,瘦了五斤,郭方丈愁的團團轉,手裡的餌忍不住一個接一個給俞卷。
俞卷身上有種奇特的柔弱感,獨自坐在院子裡發呆時讓人心疼的不得了, 第一天時還好些,第二天他就幾乎住在院子裡了,像一定要等到段榕回來為止。
郭方丈咬了咬牙, 走過去。造了什麽孽,因為段榕,他現在得照顧一個小輩,郭方丈壓根就沒經驗啊!
“小俞, 段榕不是給你發了短信嗎,說很快就回來了,天冷, 你別坐在這裡了。”
俞卷眼睛跟玻璃一樣, 乾淨純粹, 只是情緒不高,失了光亮, 怔怔地看著門口,嘴唇被吹的顏色很淡,搖了搖頭,“我不冷,方丈。”
郭方丈重重歎了口氣, 皺眉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袖子裡的布條給了俞卷,“那你去山裡找找段榕給你留下的玩意兒吧。”
像這種小東西,段榕留了很多個,遍布各個地方,就像藏寶,郭方丈給他一個物件,指一個范圍,這是個安全范圍,段榕不會把“寶藏”藏到外面,然後讓俞卷去找,就像個小朋友打發時間的遊戲,但就是這些遊戲,才讓俞卷好好等了四天,否則真是一天都等不下去。
他眼巴巴的,不黏著追問段榕到底去了哪裡,什麽案子,為什麽只能給自己發信息,不能打電話,以前從來沒有過,他就只是等著,看起來太乖太可憐了。
郭方丈就是拜倒在這眼神下,四天給出去了十個,眼看著兜裡就剩六個了,段榕還沒一點要回來的意思,想想都急。
俞卷看到布條,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露出個甜笑,驚喜地接過布條,“還有啊?”
郭方丈:“……”
從給第一個時他就說沒了,一直說一直給,馬上就要真的沒了。
郭方丈也不是傻的,以防萬一,他也自己試著弄了幾個個當成是段榕布置的,給俞卷,結果俞卷找到了,傷心地說這不是二哥的,郭方丈非說是,俞卷眼裡淚花都出來了,“這上面沒有二哥的氣味。”
郭方丈氣的說不出話,心裡大罵段榕,這下子作弊是作不了,只能燒香拜佛祈禱段榕全胳膊全腿趕緊回來。
再不回來他騙不住俞卷了。
俞卷聞了聞布條,快步去後山了,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是開心的,跑了幾步,肚子有些墜,他喘了兩口氣,天氣太冷了,氣從嘴裡哈出就變成白色的霧。俞卷手輕輕放在自己腹部上,厚重的衣服施加了壓力,緩緩顯出了一個弧度。
俞卷在河邊找到了“寶物”,是一本書,翻看扉頁上寫了滿滿一頁的字,講的是段榕讀這本書的讀後感,語氣自然輕松,仿佛什麽事都沒有,安撫著俞卷,只有在最後,力度很深的一行小字。
-寶貝兒,二哥馬上回來。
俞卷咬住嘴唇,眼裡的淚落了下來,他好想段榕,僅僅四天,卻像半年沒有見到段榕了。而且他很清楚,二哥這次辦的案子可能比較危險,所以郭方丈在瞞著他,還有這些遊戲,都是在哄他。
可是俞卷要聽話,他這個肚子,哪裡都去不了,他也不能給二哥打電話,如果因為他一個電話,讓二哥陷入了什麽危險,他該怎麽辦。
他不能任性。
他能做的只有保護好自己,等二哥回來,二哥說會回來陪他一起生小魚的。
俞卷坐在草地上從頭到尾又把段榕的字讀了一遍,每一個字都讀的很慢,仿佛知道後面的內容,所以要很慢地讀,讀快了,就沒了。
肚子的魚崽動了兩下,俞卷摸了摸肚子,胎動就停止了。
因為這很厚的書,俞卷又度過了兩天,讀完最後一個字,俞卷放下書抬起頭跟郭方丈對視上了,後者明顯抖了一下,轉身就想跑,但腳剛動了一下,又歎口氣,不動了。
郭方丈:“說不定今天就回來了。”
俞卷點了點頭,又在院子裡等到了太陽落山,可依然沒有等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俞卷開始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他不安起來,這種不安超過了不敢聯系段榕,他給段榕打了電話,關機,沒有回應,到底是什麽案子,二哥是出什麽事了嗎?
俞卷的肚子甚至疼起來,就好像魚崽也感應到他的另一個父親有危險,向俞卷發出警示,俞卷不知道這是他的心理作用,還是真的心靈感應。
他真的太害怕了,胡思亂想,敏感脆弱地睡不著覺,郭方丈手裡的東西已經不能讓他安心了,他求著郭方丈再給他點,可郭方丈真的一個也沒了。
而段榕還是一點消息都沒,陶隊在出發去西城前把鑰匙給郭方丈了,郭方丈覺得不能等下去了,俞卷著急,他也著急,至少要讓俞卷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拿著鑰匙去找了俞卷。
本意是把事情都跟俞卷說清楚,能讓他別想太多,可誰知他剛把鑰匙給俞卷,說出這是段榕給他的,俞卷就紅了眼睛。
“段榕很早之前就在準備這個房子了,剛裝修完,來不及親手交給你。”
俞卷拿著鑰匙,難受地哭成了淚人,郭方丈半輩子沒帶過俞卷這樣的孩子,手足無措,念了句南無阿彌陀佛,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俞卷。
“你要相信段榕,他肯定能回來。”
俞卷聽不進郭方丈的話,一隻手按著肚子,一隻手緊緊攥著鑰匙,看著這鑰匙,俞卷就想起,那幾天,他發情期,在段榕面前露出尾巴,段榕要了他,後來他們在一起,俞卷不是沒想過,他好像什麽都沒得,就跟段榕在一起了。
不太矜持,媽媽嫁給父親時,還有彩禮嫁妝的,可他喜歡段榕,只要他,他還是條魚,能要什麽,俞卷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
因為他不是人,他是人魚,他當然愛二哥,可是小魚心思敏感,也曾想過很多,最終又一一劃掉,只要跟著二哥就好。
可現在這把鑰匙,靜靜躺在他手心,它告訴俞卷,段榕去年沒說,可他都在準備著,他們隻說沒說出來,說明白而已。
俞卷不在乎房子不房子,他只是知道段榕給的這把鑰匙,代表他們的家,家裡一定有他的泳池,那是二哥努力賺錢買來的,一定還有他喜歡的懶人沙發,有一個很舒服的臥室,還有魚崽的房間。
這些才是鑰匙的含義,俞卷哭的厲害,郭方丈一把年紀了又不會哄人,把人送回房子,去廚房裡打算親自煲個潤嗓子的湯,誰知他前腳出去,俞卷下一秒就把鑰匙穿到脖子上,義無反顧地跑了。
去找段榕。
後山河裡,一聲水響,跳進水裡的人魚變出了長長的漂亮魚尾,在水中快速遊動前進,臉上的眼淚的跟水混在一起,除了泛紅的眼眶,小人魚臉上堅強地看不出一絲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