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像模像樣的“商業街”雲風海洋館這條路已經不見什麽人了,商鋪倒還都開著,只是沒幾個顧客,人都是畏懼死亡和恐懼的生物,如今凶手還沒抓到,自然是越少出來走動越好。
許付繞過一片小水窪,欲言又止,“二哥,我記得你上半年……抓一個流氓,摔進了垃圾池裡,還有下樓梯的時候,把腳給扭了……”
段榕這樣的人,跑著下樓梯就跟走平地,所以在樓梯上崴腳,這跟平地崴腳沒什麽區別,恥辱太強。
許付頓了頓,接著細數,“晾衣服手肘磕到牆,破了一大塊皮,出門找小黃車,鳥拉屎到了頭上,做飯炸鍋。”
段榕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又點了支煙,“那是上半年犯太歲,我現在運勢非常好。”
許付分外不信任,且於心不忍,“又是郭方丈給你算的?”
這幾年寺廟裡香火錢太少,窮的快揭不開鍋,郭方丈無法,披著他的大紅袈裟,出門當起了算命的,他外形看起來太德高望重,還真唬住了人,但可惜,算的十次得有九次不準,幸而算命時用的是隔壁山頭死對頭的法號,這才沒毀了寺廟的清譽。
段榕叼著煙沒回頭,光伸手拍了下許付的臉,“當著郭老的面可別說他算命的事。”
老頭兒要面子。
許付誒了聲,“知道。”
段榕在海洋館外面掐滅了煙,“我自己算的,早出師了,看著吧,我這下半年的運勢好的不得了,就是有點兒犯水。”
許付跟著抬頭看了看海洋館,點頭,“不知道算不算,這確實是水沒錯。”
段榕含糊地笑罵幾句,慢悠悠進去了,門口站著的除了保安,還多了個西裝模樣的中年男子。
段榕暫且沒理會,站在玻璃前等人魚演出。
許付也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當個背景板。
段榕看起來沒什麽變化,但許付知道,只要進入案發現場,段榕其實就已經在轉動腦子了,他太善於偽裝,也太強大。
滴水不漏,像一座山一樣。
遊客少的可憐,演出開始十分鍾,玻璃前面也就五個人,不算工作人員。
段榕沒有任何威懾力地站在那裡,就算胳膊上紋身很多,但他此刻狀態很放松,還有閑情跟玻璃裡面對視上眼的人魚笑一笑。
演出快結束,段榕煙癮犯了,摸了顆糖出來吃,這回是顆大白兔奶糖,跟他本人形象嚴重不符,大手膚色深,奶糖在他手裡白的出奇。點了點玻璃裡面遊來遊去的美人魚,眯著眼笑道:“這玩意兒裡遲早混進個真的,是真像。”
氣也憋得長。
他的眼睛嚴格注視著裡面的每一條人魚,沒有錯過他話音剛落,離他較遠的一條男人魚尾巴不自然地卷了下。
不,應該說是腿,魚尾套裡自然是腿。
裡面聽力超強的俞卷嚇的心臟直砰砰跳,按捺住想抱尾巴的本能,安慰自己,“沒有發現沒有發現……”
但是這個大叔是誰啊?為什麽還來看表演,他不怕嗎。
他都很害怕……不敢遊去當時的那片水,盡管水是相通的,遊不遊去都一樣,但俞卷就是不敢去。他不能拒絕這份工作,尾巴還在長,他得泡水,所以只能這樣強迫安慰自己。
段榕眼角視野極大,多年來練就的本事,前面看著眼珠沒動,其實注意力全在眼角。先前沒留意這條人魚,男生,身材骨架卻小的很,臉也巴掌大小,估計一手按下去,就能捂嚴實了。
段榕咬著奶糖,穩的八風不動,身上一陣陣飄出奶香。
許付感到投過來的視線,摸了摸鼻子。
他二哥,其實不凶的。
演出結束,段榕去找那個西裝男人了,“張經理。”
張輝一愣,他沒有佩戴胸牌,“你是?”
段榕言簡意賅,“帶我們上去,我有話問那幾個人魚。”
張輝被問話問怕了,禁不住後退一步,“你們是警察?”
“警察不能紋身啊!”
許付上前,“我們是警方委托來辦案的偵探,這是我們的名片,日後如果您有什麽需要,只要是我們業務范圍內,你都可以找我們的。”
他笑郭方丈為香火下山當神棍,其實他們偵探所也半價八兩,都窮。找著機會就得宣傳宣傳。
張輝捏著名片,看看笑的如沐春風的小白臉許付,再看看黑/社/會/一樣的段榕,竟然什麽也沒問就帶他們上去了。
反正都問好幾遍了,再問問也沒什麽。
“原本有十二個演員,出事後……”張輝含糊過陳茗好,“就剩下五個了。”
“當時表演的,就兩個,其他的都走了。”
段榕並不在意這些人魚是不是當天的人魚,就算不一起表演,私下相處的也多,所以在現場這一條件並不必要。
一條女人魚性子凶,這些天被問來問去,都問煩了,甩甩尾巴上的水,皺著眉道:“我們要先去換衣服,等會兒再問。”
剩下三個也都連忙跟著點頭,不想被留下。穿著魚尾走路不方便,蔣哥一手扶一個帶她們趕緊去換衣服了。
段榕低頭,跟滿臉是水的黑發小男生對視上,他蹲下身,臉上是不熟絡也不故意套近乎地笑,“我姓段,單名一個榕字,木字旁的榕,你怎麽稱呼?”
他的姿態和語氣、表情可以說是無懈可擊,換做大一點的男人,可能還會有些保留,保持警惕,可俞卷只是個小魚,他還很單純,胸腔裡那顆心臟就跟被勾起了饞蟲一樣,面對面第一印象就這麽被段榕騙走了。
但段榕在下面說的話太嚇人,他還很擔心,於是垂下眼睫,略微低了頭,從段榕的角度看,只能看見男生濃密纖長的睫毛,因為還沾著水,所以有幾根軟軟地貼在眼角,小小的鼻尖,還有殷紅的嘴唇。
唇紅齒白,如今的男生,有些長得是真比姑娘家還漂亮。
段榕鐵面無私,在心裡語重長心地教育,這樣的小男生,不像話,太過嬌氣,以後怎麽討媳婦。
娘唧唧的。
“問你話。”短短幾個呼吸,段榕好似已經棄掉那套標準嘴臉,化身回了他的糙老漢,有些帶著長輩般的自來熟,伸手粗糙地抬了下俞卷的下巴,“叫什麽?”
俞卷變回雙腿裹在魚尾套的腿縮了縮,不知道為什麽耳朵紅了起來,“俞卷。”
段榕隨便問了幾句,“陳茗好平時跟你們誰走得近?”
俞卷想了想,搖頭,“我不知道。”
陳茗好跟他交流幾乎為零,為數不多的幾次是說他動作不夠漂亮,拖他們組的後退。
許付跟著問道:“她有沒有帶男朋友來玩啊?”
俞卷太小了,讓人不自覺放輕聲音,跟哄小弟弟一樣。
俞卷望向段榕身後的年輕男子,依舊是搖頭,“沒有。”
她沒說那些是男朋友。
這些話俞卷跟警察說過,但現在段榕跟許付他們是在公共場所,俞卷覺得說這種話對陳茗好的隱私不好。
做筆錄他都說了,所以現在不說不算隱瞞的。
女人魚演員們換完衣服出來了,許付面皮好,討女人喜歡,他拿出便利貼,上前問了。段榕則還看著俞卷,忽然視線下移,看著俞卷脫離水,變得不再漂亮的魚尾套,“在水裡看著不長,怎麽上了岸這麽長?”
俞卷小心翼翼,拿出對所有人一樣的說辭,“我還在長個子,買大點。”
聽著有點發笑。
像小時候父母總是買大一碼鞋和衣服。
段榕撩起俞卷的劉海,頭髮都是水,額頭也濕漉漉的,大剌剌嗤笑,“長不高了,去換衣服吧。”
俞卷也沒生氣,支著兩個紅紅的耳朵爬起身挪去更衣室。
女生們話比男生多,許付還天生深諳怎麽跟女人交流,問的極有技巧,不一會兒就粗略統計了個數出來,陳茗好帶來海洋館的男人前後有四個,不包括她親生弟弟。
其中一個年紀剛二十出頭的女生一臉嫌惡,“她出事都是遲早的,沒準就是奸夫殺的呢。”
看來女生緣不太好啊。
許付問完自己想知道的就讓姑娘們回家了,“路上注意安全。”
張輝本來站在後面,聞言忙上前,“偵探先生,我們館裡現在專門招了個司機,送她們回去呢。”
許付聞弦音知雅意,誇讚張經理有心了,太體貼。
他們這邊客套,段榕在岸邊看著下面的水,走向更衣室,張輝不知所措,“這是?”
許付替段榕解釋,“二哥還有點事問俞卷。”
張輝似乎有些緊張,尷尬地笑了笑,兩手交握放在身前,許付不動聲色,假裝沒看到。
微信裡嚴副隊給的筆錄裡有寫張輝跟陳茗好曾多次私下親密接觸,想必張輝是怕俞卷看到了,說什麽。
這海洋館裡每個人,許付都明白有作案嫌疑,不能掉以輕心。
段榕停在更衣室側前方,窗簾不知道誰拉的,不太嚴實,段榕摸了摸褲兜,碰到煙。
都是爺們,身上零件一模一樣,談不上偷看不偷看,段榕半眯起眼看縫隙裡的俞卷。俞卷進去後先換了上衣,此時上身已經穿著乾淨的白襯衣了,從縫隙中消失了會兒,大概是彎腰脫魚尾套,段榕不動如山等著,過了會兒,裡面的小男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背對著他,穿上襯衣也沒男人味兒,小小的。
堪堪遮住腿根,下面兩條腿又細又白,大腿沒他小腿粗,段榕還是把煙摸出來了,叼在嘴上。
沒等他咂摸出什麽味道,那白花花的腿根一晃,竟然是半彎下腰穿褲子,小屁股露了個乾淨。
段榕也沒忍住在心裡罵了句髒話,這小魚兒魚尾套裡沒穿內褲。
演出的時候真空上陣,內褲也沒穿個。
別的人魚都穿著比基尼,想不到這個最小最純的魚兒是膽大包天的直接光著屁股套上了魚尾。
白嫩的豆腐一樣,臀尖有點兒粉膩,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問他話的時候他坐在地板上弄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