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交代還是我們來說?”
晚上八點過半,整理好監控物證後嚴副走進了詢問室,今天廖清沒進去。
陳凌安很冷靜,從下車後被捕,到銬上手銬坐在這裡一個多小時都很冷靜,上一個坐在這裡心態這麽好的是個奸殺四名少女的凶手。
陳凌安歪頭笑了下,“嚴副隊,這麽晚還沒下班嗎?”
嚴副敲了敲桌子,嚴肅,“陳凌安,你現在是作為兩起命案的重大嫌疑人坐在這裡的,不要耍花腔。”
陳凌安往日掩在乖巧陽光下的陰暗似乎逐漸顯露了出來,他坐姿隨意,“隨便問問,畢竟我們也是熟人。”
嚴副沒搭理他,開始問道:“十月四號晚上,你在哪裡,在幹什麽?”
陳凌安漫不經心,“在學校吧。”
嚴副有些憤怒,廖清在耳機裡提醒他別被陳凌安牽著鼻子走,嚴副深吸了口氣,“你的確在學校,是在殺了人之後回的學校,你跟你同學吃宵夜的時候,手上沾著血,你不害怕嗎?”
“陳茗好那麽多男朋友奸夫,你為什麽隻殺了曾越臨?”
“從手機聊天記錄來看,他們隻認識了一個月,比起其他人,曾越臨有什麽地方值得你殺的?”
陳凌安搖了搖頭,卻不是坦白從寬,“警官,沒有證據的話就亂說嗎?我以為你是警察,你知道的。”
嚴副咬緊後槽牙,是真想一拳懟到陳凌安這張臉上,從陳茗好被殺之後,陳凌安這個親弟弟就天天來他們警局,天天鬧,他們好吃好喝,甚至覺得可憐心疼他,一句重話沒說,結果呢?這殺千刀的就他媽是凶手!
天天演戲!耍的他們團團轉!
哥幾個知道的時候都差點沒忍住捏碎了茶壺,要不是這詢問室裡兩台監控,早往死裡揍他一頓了。
“你那床單上的東西,已經送去檢測了,最快明天一早拿到結果。”嚴副指了指桌子,“有人看到你跟陳茗好接吻,我們已經調出了那天的監控,你確實去了雲風海洋館,你還有什麽話說?”
陳凌安挑了下唇,“他說看到……證據呢?”
“我說我看到警官去□□,我算舉報有功嗎?”
嚴副耳朵快氣冒煙,這混小子是真尖牙利嘴,他算是看出來,陳凌安這不止是絲毫不懼,他還有心情跟他抬杠!
廖清歎了口氣,推門進去,嚴副這審訊水平,少說還得再打磨幾年了,“你把凶器藏在哪裡了?不說也沒關系,我們可以找,只是要花點時間,我們不是非問你不可。”
“你姐姐的屍體等結案後我們會通知你們父母過來帶走,到時我們會建議火化。”
陳凌安一直無所謂的態度突然發生了轉變,“不可以!”
廖清坐到嚴副讓出來的椅子上,“沒什麽不可以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姐姐的屍體歸你父母管。”
陳凌安握緊拳,他在廖清短短兩句話中被激怒了,“他們不配,我們沒有父母,我姐姐是我的!屍體必須由我來安置。”
廖清沒什麽表情,像極了剛才陳凌安氣嚴副的模樣,“你?你算什麽,從現在開始你一步也踏不出去,別說你姐姐的屍體安置了,你連見一面都別想。”
陳凌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廖清打斷他,“別跟我談條件,你沒資格。”
“我們查到你還有另一所住處,已經安排警察去搜了,我相信你這麽大膽的人,作案工具當然也沒銷毀,而是還隨手放在你租的房子裡。”
陳凌安仿佛沒聽見廖清上一句說的,他真的很想見陳茗好的屍體最後一面,開始自顧自說了起來,“我交代,我沒打算獨活,我一直沒打算獨活,所以我什麽都沒掩蓋,只是巧了……因為種種原因,你們竟然一直沒查到我。”
說到一半,人又開始瘋癲詭異起來,低聲,“天都在幫我這個殺人凶手,你們害怕嗎?”
“不是你們抓到了我,是我沒想跑。”
“凶器我隨手扔了,雲風海洋館前面那個菜市場吧,忘了,又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
廖清沒有回應他那些與本案無關的話,問道:“為什麽殺曾越臨?”
他跟嚴副都沒有提陳凌安跟陳茗好之間畸形的感情,怕刺激了陳凌安。
“為什麽單單殺了曾越臨?”
陳凌安像是想到了什麽,輕笑,“因為我姐姐真的喜歡上他了。”
“我允許她跟十個男人上床,可是她的心只能留在我這裡,只能跟我一起待在沒有光的水裡,我們一起被道德束縛,被禁錮,可是她想上岸了,她想當個好人,還想真的談戀愛、結婚生子,想見光,那就死好了。”
曾越臨的前女友王月也說過這句話,沒想到這就是真相。
動了真心,所以被殺了。
陳凌安抬起眼,“到我了,我想知道,那位偵探,是怎麽懷疑到我的。”
廖清無動於衷,準備起身去動用大量人力物力去翻找那把捅死了陳茗好的凶器,菜市場每天垃圾那麽多,光粗略算一下都有點窒息。
這得找到什麽時候。
“不告訴我嗎,曾越臨的凶器不要了嗎?”
一分鍾後,在公安局大廳坐著喝警花姐姐給倒的溫水的俞卷被扯開了一隻手,接著空出來的手裡就被塞了一碗香氣四溢的章魚小丸子,俞卷老遠就聞到了,餓得不行,沒想到這是給他的。
“段二哥。”
段榕沒計較這個小沒良心魚兒的過河拆橋,帶回來了就又變回了段二哥,嗯了聲,“吃吧,我一會兒下來,吃完把那杯水喝了。”
俞卷捧著小碗可聽話了,“知道了段二哥。”
段榕安頓好了小魚的肚子才上二樓詢問室,對於陳凌安的問題,他沒多廢話,點了支煙,“下午公車劫車案,我讓廖隊給我拍了一段監控錄像,就是那時候我正式懷疑你的。”
陳凌安擺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段榕:“歹徒當時在你面前捅人,可你的表情太鎮定了,這說明你不是第一次目睹行凶,更甚至你親手殺過人,所以你不怕,這段監控也會作為證據收錄,第二,你力氣很大,第三,我問過陳茗好的朋友,她們說,你姐姐給你起了個綽號,叫瘋子弟弟。”
段榕把煙灰抖進煙灰缸裡,嗓音醇厚,他個子太高,站起來擋住了白熾燈大部分的光線,“我很好奇,是什麽樣的弟弟,會有這樣的稱號。”
“懷疑你不難,只是亂倫阻擋了警方的視線,不是老天在幫你掩蓋,是道德。”
是警察們的善意,和這個社會的道德。
換言之陳凌安不配。
從詢問室出來,段榕沒下去找俞卷,他把煙掐了,問廖清,“解剖室怎麽走?”
十三年前的事廖清也不清楚,他當年才剛剛考上警校,剛才局長特意下來找他聊了聊,當年的案子,知會了他幾句。
廖清猶豫,“都死了。”
是那個叫全哥的歹徒,帶回局裡的路上就死了,全身呈現紫紅色,血管崩出來,這樣的死狀,十三年前很多,從前三年開始,各地也開始有了幾例,但都不多。
緝毒警一直在努力追查。
段榕在視頻裡看第一眼全哥的時候就認出來了,他無比熟悉這個毒品。
廖清最後還是帶段榕去看全哥的屍體了,“名叫周全,參與人販子拐賣,可惜他死了,我們什麽都問不出來,那把手槍我們還在查來源。”
段榕看著這一具幾乎可怖的屍體,沒有上手碰,“你知道這個毒品叫什麽名字嗎?”
廖清看多了凶殺案現場、屍體,但這個真的太醜了,“玫瑰。”
不知道那個研發出這個毒品的毒梟是有什麽毛病,取個玫瑰。
段榕笑了,拍了拍廖清的肩膀,“玫瑰名字本身沒錯,是這個人太醜了。”
這個毒品在十三四年前,多是少女服下的,死後確實如玫瑰般美麗。
沒流行多久,研製出毒品的毒梟就死了,這幾年市場上的都是次品,效果沒那時的好,死亡率也高了百分之十,但吸過玫瑰又沒死的都說很爽,比其他毒品爽一百倍一千倍。
所以還真有人花錢買、吸,這個級別的癮君子思維已經不跟常人,或許他們覺得可以玩弄自己生命,本身就是致命的刺激和吸引。
但玫瑰應該跟段鶴一起消失的。
廖清沉默了會兒,說起另一件事,“那個嬰兒,沒保住,失血太多。”
回去了也好,回去繼續做個小天使。
段榕沒說話,走了。
“段二哥。”
段榕低下頭,看見仰起臉巴巴看他的俞卷,“怎麽了?”
俞卷抖了一下,好凶,不知道為什麽,段二哥回來後臉色就很沉,俞卷小心翼翼舉起碗裡還剩下的五個小丸子,怯怯的,“給你吃。”
跟要哭鼻子了一樣。
段榕身上的戾氣自然散去,揉了下俞卷的頭髮,“自己吃,我不愛吃這些。”
俞卷吱一聲都不敢,讓吃就吃,還剩最後一個,覺得很過意不去,段二哥應該也沒吃晚飯的。於是就又抬起頭,正巧看見段榕在垃圾桶前抽煙,有一顆糖別在了煙盒縫隙裡,段榕感覺到他的視線,點燃煙,把糖剝了向他走來。
俞卷臉紅,這顆糖果然喂到了他嘴裡。
“我不是……不是想吃。”
他還沒那麽貪吃,抱著碗裡的,還想吃別的。
但是糖甜絲絲的,俞卷覺得段榕不凶了。
空氣中的煙味兒都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