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你也聞見味道了吧?”許付問坐在後座的段榕,“我跟俞卷都聞到了,你也聞到了吧?”
他現在很茫然,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聞到了還是沒聞到,摸了摸頭髮,“不能是心理作用啊,俞卷也聞到了,還是他說的在河裡。”
段榕很自然, 跟平時沒什麽兩樣,“聞是聞到一點,但還是聽那個傻子說的。”
許付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大概還在糾結聞沒聞到這個問題,段榕跟俞卷像根本不在意這個問題,在後座互相拉小手。
許付確實沒聞到,只是他開始時離垃圾桶最近, 後來俞卷說在河裡,他的心理作用罷了。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一行人回到分局, 趙雲歲也帶著新發現趕回來了, 急急忙忙的, “小白,你猜我們找到了什麽?!”
不等白霜給反應, 趙雲歲就自己接話,把手裡的物證袋拍到桌子上,“紐扣!黎深袖子上的紐扣!”
乾警察的眼力和記憶力都超群,這顆紐扣一經發現趙雲歲就當場認出是如今還躺在解剖台上的黎深袖子上少的紐扣,當時他們還在垃圾桶裡找了很久, 可惜沒找到,誰想到竟然在廢棄倉庫裡找到了。
黎深在死前的一天,跟楊安星和吳設一起出現了廢棄倉庫,他們可能還發生了搏鬥,紐扣被拽掉,甩進了箱子底下,今天趙雲歲被這個箱子絆了一下,意外找到。
“我腳指頭都磕疼了!我這也是工傷了啊。”
白霜把抽屜裡的紅花油往他手裡一塞,拿起物證袋去找技偵,“如果能證明黎深跟黎鹿是兄妹關系,黎深殺了楊安星和吳設,這案子就破了一半了。”
接下來的事急不得了,要等檢驗出結果,這個過程怎麽著急都快不了。
“最快明天上午十點,大家今天辛苦了,我訂了外賣,一會兒送到。”
辦公室裡一群嗷嗷待哺的崽歡呼起來,趙雲歲看的不服氣,“我也沒少給你們點外賣,怎麽沒見你們這麽積極?”
一個弟弟冒出頭,“你訂的跟老大訂的能一樣嗎?”
白霜點的都是五星級酒店的,一頓一千起步,趙雲歲撐死一人十五,還是加了個蛋的情況下。
趙雲歲捂著心口,指了指他們,“行,我都記住你們這副嘴臉了,下回再有人抱著我腿喊媽媽求照顧,看我理不理!”
刑偵辦公室一片歡聲笑語。
段榕在法醫室裡看著黎鹿的屍體,不用法醫抽血送去驗血,他很清楚黎鹿的屍體是怎麽回事,玫瑰。
他太清楚這個毒品了。
繼雲風鎮公交劫車案後,又一個注釋了玫瑰的屍體躺在他眼前。
黎鹿是個年輕貌美的女生,不比先前那個歹徒,她很美,是十三年前那些富人喜歡給女生用玫瑰的人選,年輕、皮膚白、幾乎沒有家人、死在河底下都十二天才被發現。
這些都符合,可黎鹿不是被精心挑選的,她不是處,她更像是被隨即看到,帶走,注射了這個毒品,可是她怎麽出來的,又怎麽自殺在了李家村的河裡。
注射玫瑰的人不可能讓她這麽輕易離開。
白霜走進來,帶上門,外面俞卷在坐著乖乖等段榕,他不敢進來看屍體,所以段榕把他放在外面。
白霜道:“黎鹿是個普通女孩,在銷售中心裡做客服,她可能會接觸到去買房的有錢人。”
段榕居高臨下看著黎深和黎鹿,從面容上看,看不出他們有相似的地方,可能黎深整過容的關系,“你覺得他們兄妹兩個,都被包養了嗎?”
白霜很冷靜,“結果還沒有出來,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是兄妹。”
段榕輕嗤了聲,摸了摸下巴,“要不要打個賭?”
白霜:“賭博犯法。”
段榕將黎鹿身上的白布蓋到臉上,轉身出去接小魚,“白支隊,太無趣可找不到老婆。”
留下白霜一個人站在原地皺眉,這位年輕有為前途大好的支隊長因為段榕的一句話陷入了自我懷疑,良久,他決定改變一下。
也許是太無趣了。
“小白,還在這裡幹嘛呢,外賣到了,快出來吃啊,你要跟這四個屍體一起吃嗎?黎鹿倒是行……”
白霜拉著聒噪說個不停的趙雲歲出去了,法醫室裡最後一點活人的氣息也沒了,裡面溫度低,太冷太陰,訴說著活人聽不見的冤和恨。
段榕揉了揉俞卷的耳朵,“走吧寶寶,我們去吃飯。”
俞卷因為吃了炒板栗,肚子還好,沒那麽餓,段榕什麽也沒吃,肯定早餓了,“我們就近找一個吧,明天再吃魚。”
段榕牽著俞卷的手,他手熱,暖著俞卷有點冰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口,“心疼二哥?”
俞卷趕忙擠到段榕懷裡,小碎步推著他進到電梯裡,害羞,“嗯……我們快點就吃飯吧。”
段榕笑,摟住俞卷的細腰,“好,吃完找個酒店。”
段榕向來是個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人,不羈慣了,不過因為一些因素,他在外面還是比較收斂,監控底下很少跟俞卷有親密接觸,甚至會擋住俞卷的臉。
但其實已經晚了,俞卷的長相他捂不住。
問白霜借了輛車,段榕把俞卷放到副駕上,扣好安全帶,回自己的駕駛位,鑰匙插了進去,沒急著開,拇指跟食指捏著俞卷的下巴親了會兒,直到白霜落在車內的對講機突然響起聲音。
“注意點,這還是在公安局內。”透過聲音都能想象到白霜那張冷臉。
俞卷縮了回去,兩隻耳朵白裡透紅,可愛的想讓人咬一口。
段榕把對講機給關了,扔到後座,驅車離開。
“他這是酸了。”段榕心情好起來,勾著唇。
俞卷害羞來的快去的也快,舔了舔被親的發紅的嘴唇,慢慢湊到段榕身邊,“二哥,你有什麽事不開心啊。”
剛才段榕的狀態不對。
段榕一隻手抬起來,捏了捏俞卷的後頸,“想起來了些不好的事情。”
俞卷巴巴地看著他,段榕很想親他,但是開車沒有親,“坐好寶寶,回去給你講故事。”
俞卷彎起點眼,因著這聲寶寶,乖巧坐了回去。
他好喜歡段榕叫他寶寶。
雖然、雖然聽起來,很羞恥,還有裝嫩嫌疑,都這麽大了,還喜歡聽愛人叫自己寶寶,又不是真的寶寶,可俞卷就是喜歡。
就是每次在外面段榕也這麽叫他的時候,他難免又開心又羞,如果隻關起門來叫就好了。
兩人吃的一家小飯館,老板娘手藝很好,做的菜好吃,段榕跟俞卷都吃飽了,一起去找了家酒店住。
段榕檢查完整個套房,就抱著俞卷去洗澡了,非要親自幫小魚兒洗,還洗尾巴,全洗完水都涼了。
段榕叼著根半濕的煙,沒有點,只是癮上來了,吃糖也不管用了,他拉著俞卷坐到自己懷裡,用乾毛巾給俞卷擦頭髮。
先開口的第一句,是道歉,“二哥食言了,這件案子我要留下來查清才能走,對不起寶寶。”
俞卷歪頭在段榕手掌心蹭了蹭,“沒關系,我也還沒聯系舅舅,可能拿不回我父母的遺物了。”
段榕親了俞卷的耳朵,知道俞卷從吃飯開始就等著聽故事,默了幾秒,沒耽誤,開始講故事,“我有個哥,親生的,叫段鶴,你應該聽說過。”
俞卷在段榕懷裡扭動屁股,變成跟段榕面對面,點了點頭,“嗯,我聽許付哥說過。”
段榕刮了下俞卷的鼻子,叼著煙,說話含糊,“許付叫你師娘,你叫他哥,你倆關系比我還親是吧。”
俞卷想碰段榕的煙,段榕拿下來扔到桌上了,隻抱著俞卷,“我哥在十三年前因為任務犧牲了,他處理的最後一個毒品就是玫瑰。”
段榕的大哥比他大了整十歲,段榕八歲的時候,段鶴就已經考入警校,段鶴尚未畢業,十九歲休學去當臥底,沒跟家裡任何人商量,公安局的人找到段父母他們才知道,家裡四口人,都在為他臥底的事做隱瞞,段鶴天生是個英雄,他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為了抓到毒販,他什麽都能做,也什麽都能犧牲。
甚至是段榕。
他把他親弟弟拉下了水,隻為能獲取信任。段榕九歲就會開槍,跟著段鶴和一群亡命徒逃出邊境,他去過很多地方,做過更多犯法的事,流過很多血,這種腦袋不在脖子上,隨時被一槍從後面打穿心臟的日子他過了很多年,久到段鶴犧牲,他被接回境內,完全融入不進正常的社會。
那一年是段榕過的最糟糕的一年,段父母跟段鶴一起犧牲了,隻留下了他,他回到境內,接受無休止的調查審問,專家每隔段時間都要去找他談話,美曰為他著想,以免留下什麽心理疾病,段榕怎麽會不知道,他們在提防他。
那年他十七歲,還未成年,所有人都在忌憚,這個留下來的“英雄”,他跟隨臥底一起潛伏期間,做了那麽多事,殺了那麽多人,他會不會也變成反社會人格,會不會因為過不慣國內安穩的日子,某一天重新偷渡出境,回去做下一個毒梟。
段榕那時確實很糟糕,打傷了很多警察,頂撞領導,他那時不過十七,十七這個數字,聽起來就充滿了不確定性。
坐在辦公室裡的領導安逸慣了,他們用正常大人的目光,企圖去看段榕,他們不知道段榕的十七歲不能用正常大人眼光看。
他們認為,十七歲,心性未定,家裡沒有留下一個親人,且幾日相處,段榕表現的都很危險,不能輕易放走。
段榕不是英雄的弟弟,他也不是英雄,他連警察都不是,被拉下水時,他前一天還在學校上五年級,這些年,他不是個正經的臥底,也不是壞人,他跟著段鶴,不清不楚,也不知道該怎麽算。
回來都十七歲了,他在外面學的那些吃飯保命的本領,在這裡用不上,他跟這裡的世界嚴重脫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大概有半年吧,所謂的治療,直到段榕過十八歲生日,他才從醫院出去,當時擺在段榕面前的路每一條都很極端,稍有一步差池,他就不是現在的段榕了。
好在,路沒走錯。
俞卷聽的眼淚直掉,摟著段榕的脖子,“二哥去了哪裡啊?”
陳年舊事,段榕已經不會難過了,只是看到玫瑰,還是有點沉悶罷了,托起俞卷的腿根,親了親,笑,“你再哭我不講故事了。”
俞卷吸住鼻子,甕聲甕氣,“我不哭了。”
可眼睛裡,明明還一大包一大包的淚溢出來,段榕可能二十多年了,沒見過有人能這樣心疼他,嘴唇落在俞卷的眼睛上,啞聲,“去山上了寶寶,還記得郭方丈嗎?二哥去的那裡。”
在山上待了一年,沒當和尚,段榕還沒想不開到要去當和尚,就是在山上冷靜冷靜,沒有網絡,沒有警察,山上很安靜。
郭方丈人不靠譜,但在佛一字上悟性很高,指點了他不少東西,偵探這條路,便是郭方丈指的。
段榕永遠也不能當正常人,郭方丈就喝了杯茶,隨口道:“當偵探好了。”
段榕就下山當偵探了,從上面要了不少東西。上面其實開始想過讓段榕去警校念書,但是段榕一身的文身,而且他不肯洗,文化程度也跟不上,最終這個方案沒有人再提。
好在在山上學了不少字,這才沒至於當個文盲。
俞卷軟軟地嘴唇落在段榕臉上,遲來的、笨拙的安慰著段榕,他從來只知道段榕強大,是頭獅子,可他不知道這頭獅子受了太多的傷,風吹雨淋,那些傷口都變成了粗糙的,再也填不平的裂縫,血不會再從裡面流出來,可是外面的風雨,會流進去。
“二哥,現在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段榕樂了,“你保護我?用什麽?”
俞卷一本正經,認真,“我真的可以保護你,你掉進水裡,只有我能救你。”
段榕抹掉俞卷眼尾的淚,把他的額發往後梳,“如果有一天,我當著你的面掉進了水裡,而旁邊有人,你不要去救我,別暴露了你自己。”
俞卷急了,胡亂捂段榕的嘴巴,大聲,“我不是只有變成魚尾才會水的!我不變魚尾也能去救你,二哥,讓我救你好不好。”
說到最後一句話,俞卷滿是哭腔,“我真的可以救你。”
段榕搓了搓俞卷的腰,“好好,二哥信你,別哭了,我們不說這個了。”
俞卷有什麽預感般,很執拗,“你要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告訴我,我不怕暴露,暴露了我就……我就去給科學家做研究,他們不會殺我的。”
段榕掐著俞卷腰的手收力,“別亂說。”怕嚇到俞卷,段榕又溫柔了眼神,親他,“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