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樓。
花臂男倒在房間內,埋頭呼呼大睡,鼾聲響徹房間。
而他的小弟黃毛,卻顯得有些心驚膽戰。
“大哥,咱們就這麽睡著了真的好嗎?我聽那些人說,他們經常在夜裡聽到窗外有動靜,還聽到敲門聲!”
黃毛擔心的問道。
半睡半醒的花臂男,伸手撓了撓自己油膩的光頭,然後不耐煩地哼哼道:“你操心什麽?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黃毛勉強擠出一個笑臉:“可是大哥…咱們兩個以前小偷小摸、入室盜竊什麽的,也不算是沒做虧心事,這萬一……”
兩人都是職業慣偷,有時也欺負一下小學生、收點保護費,這次就是想來小區裡面踩踩點,找好下一個盜竊目標,誰能想到這麽倒霉,稀裡糊塗的被卷了進來。
“你快別給我丟人現眼了!”花臂男拿出大哥風范,張口罵道,“那些人危言聳聽,都是因為膽小怕事,所以一驚一乍,自己嚇唬自己。”
“你跟我在一塊,怕什麽?趕緊睡,老子累一天了!”
哼哼著,花臂男又嘟囔著睡著了:“王八羔子,瞎特麽操心……”
眼見自己大哥又睡了,黃毛不敢再嚷嚷,隻得打了個地鋪,自己嘀嘀咕咕的縮進被窩裡:“你累個屁!活都是我乾的…老子擦了一天的窗戶,累得腰酸背痛都沒說話,你啥都沒乾嚷嚷什麽?”
他不敢大聲說話,只能背地裡小聲罵幾句,罵罵咧咧的也沉入夢鄉。
到了後半夜,黃毛在睡夢中,覺得耳邊有點嘈雜的聲音。
竜竜窣窣,像是頭髮絲摩擦地板的聲響。
他在夢中嘟囔了一聲,轉過身繼續睡覺,誰料手掌卻觸碰到一截冷冰冰的東西。
光滑冰涼,觸感也像是女人長長的發絲。
黃毛一個激靈,頓時醒了。
朦朧的月色,透過窗戶淺淺的灑下。
借著這點微弱的月光,黃毛看到房間裡原本粉色的牆壁,好像在不斷變換扭曲著。
頭髮一樣的血絲,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斷從牆壁上延伸出來,冰涼涼的滑過他身邊,直奔床榻而去。
而睡在床上,並且一直打鼾的花臂男,此時也沒了動靜。
房間內一片死寂,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
血絲安安靜靜的繞過不知所措的黃毛,不斷穿透進花臂男的身軀,一層又一層的纏繞上去。
很快,床上便出現了一個人形的“繭”。
黃毛癱在地上,兩股顫顫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感覺襠褲濕濕的,一股尿騷味從他身下傳來。
雖然那些血絲並沒有傷害到他,但他卻是生平第一次見到眼前如此詭異的景象。
恐怖、血腥,卻又安靜的吞噬著一條人命。
終於,像是承受能力到達極限,回過神來的黃毛,抖著嗓子,一聲尖叫:“救、救命…殺人啦!”
“殺人啦,有人死啦!”他瘋了一般呼喊著,隨後再也不顧任何規則,直接拉開房門,連滾帶爬的離開房間,竭盡全力的想離那個人形“繭”遠一些。
他身上帶著尿騷味,滿臉鼻涕眼淚,手忙腳亂的敲響這個樓層裡所有的房門,慘叫著求救道:“救命,有鬼!我房間裡有鬼,有怪物……”
大多數被敲門的住戶,對他的求救聲不理不睬,只有一戶人家,悄悄打開了房門。
屋門打開一條縫,門後漏出一隻眼睛,冷冷注視著渾身狼狽的黃毛。
黃毛卻不管不顧,一把推開屋門,抓住門後的公寓住戶,嘴裡面胡亂喊道:“怪物、怪物,死人啦……”
這家住戶是一個白發蒼蒼、身形瘦小的老人。
老人睜著渾濁的白翳眼珠,上下打量著涕淚橫流的黃毛,半晌之後,裂開自己滿口稀疏黃牙的嘴巴,笑著問道:“你怎麽一個人過來了?”
黃毛癱軟在地上,顫顫說道:“我大哥死了,被怪物殺了,血絲一樣的怪物……”
誰料,被他求助的老頭,突然把臉一繃:“他白天偷懶沒有乾活?”
黃毛愣愣的點點頭。
老頭的目光逐漸變得貪婪:“你白天也偷懶了?”
“不,不!我沒有,我一直在乾活,所以那怪物放過我……”察覺到有些不妙的黃毛,急忙連連搖頭,一邊試探性的後退。
眼見他想要離開房間,老頭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貪婪的目光已經袒露無疑,口中漸漸長出一口利齒:“你沒有偷懶乾活,但是你打擾我半夜睡覺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驅趕走之前的恐懼,重新佔據了黃毛的心頭。
他一發狠,猛地一腳向老頭身上踹去,口中叫道:“死老頭!抓我的胳膊幹什麽,趕緊給爺松開!”
只可惜,老頭此時瘦小的身形,卻像是鐵塔一般屹立不倒,黃毛一腳踹上去,隻覺得自己踢到了一塊鐵板。
老頭的手,依舊像是老虎鉗一般,牢牢鉗製住黃毛的胳膊,力氣越來越大,將他一點點拖進自己的房間深處。
“年輕人,你說話的語氣可不禮貌啊!”老頭笑呵呵的說道,口中尖牙卻越來越長,對準黃毛的脖子……
“砰!”
房門關閉了。
黃毛的慘叫聲一陣接著一陣從屋內傳來,卻越來越微弱,沒過多長時間,便徹底悄無聲息。
樓層再次恢復寂靜,只是一灘鮮血從老頭的門縫下滲出來。
血腥味開始彌漫。
第二天,眾人從房間裡出來。
其他人見到完好無損從東樓裡出來的沈禹二人,皆是眼前一亮。
只有眼鏡男看到他們兩人,臉上原本志滿意得的笑容陡然一僵,然後不動聲色的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鑰匙。
住在東樓的確不致死,落單一個人住在房間裡,也不構成死亡條件。
他之前的理論,確實已經被完全推翻了。
但很快,其他人就發現,最愛抱怨的花臂男和黃毛,不見了。
懷揣著不祥的預感,眾人再次前往那兩人昨夜入住的房間。
一打開房門,所有人都震驚了一下。
花臂男的房間裡,層層疊疊全都是血紅色的絲線,從牆壁和天花板上延伸出來,幾乎塞滿了整間屋子。
這些血絲比頭髮還要細,殷紅的色澤流轉著怨毒的氣息。
屋內並沒有兩人的身影,但是人們卻在單人床上,發現了一個被層層包裹的“繭”,勉強還保持著一點人類的形狀。
從身形上看,很像是體格粗壯的花臂男。
眾人不敢輕易觸碰那些血絲,而沈禹則輕手輕腳的繞了過去,將花臂男掉在地上的黑皮書撿起來。
他翻開書頁。
【十三名勇敢的清潔工踏入粉紅公寓。】
【光腦袋最懶惰,他什麽也不想乾。於是他把自己的工作,全都推給同伴阿黃。】【如此懶惰的人怎麽能在公寓裡生存?】
【粉紅公寓震怒了,她覺得自己沒有被打掃乾淨,身上十分肮髒,於是在夜裡潛入房間,包裹住光腦袋。】【她要懲罰光腦袋的靈魂,永生永世為她打掃衛生。】【於是,光腦袋的故事,到此完結了。】
沈禹面色複雜的合上了書。
“光腦袋”指的是花臂男,“阿黃”就是那個染著黃毛的小弟。
花臂男的死因,應該是他昨天偷懶,把打掃工作全都推給自己的小弟,所以違反了公寓的規則。
但令沈禹在意的是,黑皮書裡提及的“粉紅公寓”,為什麽要用“她”來代指?
而且前夜殺死錢老板和徐婷婷的,都是公寓內的怪物,昨夜殺人的卻是粉紅公寓本身?
粉紅公寓是有人格的,而且這個人格是名女性?
他暗自思索著,將手裡的黑皮書遞給了一旁的佚名。
佚名見到上面的故事之後,果然也皺起眉頭。
而一旁的眼鏡男和禿頂男,卻依舊對新手的書沒有興趣,他們只是環顧四周,然後大聲嚷嚷道:“死了一個人,但是另一個人呢?”
黃毛去哪兒了?
沈禹掃視一周,然後信步走向門外:“死者的小弟承擔了所有清潔工作,所以應該不會被這些血絲殺死,但是卻難免不會被嚇到。所以昨夜他應該是一時激動,跑出了房間。”
“跑了出來?違反規則,怕是要出事。”禿頂男“嘖”了一聲,看笑話似的說道,“到底不是小說家,只是個‘觀眾’,這膽子小得跟耗子似的!”
“某些人身為小說家,還是個老手,也不一定有什麽用,到現在為止找到了什麽線索?”短發妹子在旁邊涼涼的嘲諷了一句。
禿頂男瞬間被點爆了:“小娘們,你什麽意思?”
短發妹子冷冷一笑:“字面意思。”
“你特麽…你……”禿頂男氣得臉都紅了。
他似乎想要硬氣一把,但是本人的實力似乎並不高。
他平時嘲諷一下觀眾、在新人面前裝裝樣子還可以,但肉眼可見短發妹子也是個老手,禿頂男害怕自己懟不過,最後還是選擇忍氣吞聲,默默的慫了。
短發妹子又斜睨他一眼,然後看了看跟在他身邊的大壯:“有些人看似好人,但內裡斯文敗類。有些人好像很強,但心裡說不定同樣把你當做炮灰。總之求人不如求己,萬事小心為要。”
她這一句話,同時把眼鏡男和禿頂男兩個人一起罵了進去。
兩人的臉色頓時全都變了。
反倒被她暗中提醒的大壯,面上浮現出疑惑的神色,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聽懂了但是不信。
短發妹子戰鬥力驚人,且明顯有回護新人的意思,公寓裡三個老手,其中兩個都被她罵了個遍,那兩人卻又奈何不了她。
反倒是沈禹,在其他人眼裡也是個“老手”,身邊還跟著一個狀似柔弱的小孩,但是卻從來沒有招過短發妹子的罵。
她是看破了自己的新手身份,還是……
沈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邊的佚名,眉梢輕輕一跳。
昨夜,短發妹子的目光,停留在佚名身上的時間,可比打量自己的時間長。
就在他暗自思索的時候,佚名似有所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相觸。
這一次,是沈禹率先挪開了視線。
“啊!”
就在這時,前方找尋黃毛的人群,突然有人失聲尖叫起來。
沈禹兩人湊上前去,就見一間緊緊關閉的房門前,門縫下滲出一灘尚未完全乾涸的血漬。
沈禹抬頭看了看公寓住戶緊閉的房門,又看看腳下的血跡,心中無聲的歎了口氣。
看來黃毛也是凶多吉少。
原本進入公寓的有十三人,現在才第三天,就只剩下九人。
其中四個人是“觀眾”,五個人是“小說家”。
小說家中,只有自己是真正的新手。
大約是察覺到沈禹瞬間的低落,一旁的佚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上前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掌。
這時,公寓樓內的管理員,再次踱著緩慢的步子,雷打不動的找到他們,開始新一輪的回收鑰匙。
但是這一次,她在收回鑰匙之後,一雙蒙著白翳的渾濁眼珠,卻是直直的盯上了沈禹。
“已經第三天了。”她沙啞著嗓子開口,“你說你會殺了那幾隻逃跑的…寵物,帶回它們的屍體。”
沈禹衝她一攤手,微笑道:“下次一定。”
管理員:“……”
看老太太的表情,好像被氣得差點抽過去。
好半晌,管理員才重新恢復神態,陰森森地掃視過眾人,說道:“整棟公寓必須在五天內打掃乾淨。”
“你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