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新來的!”
進入故事的眩暈感還沒完全褪去,耳邊就聽到一聲毫不客氣的呼喊。
沈禹眨了眨眼睛,看向前方。
他此時身處一條走廊中,走廊外是一面碩大無比的落地窗, 格外乾淨明亮, 四周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不遠處站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 大約中年模樣, 鼻尖上有一顆黑痣, 身材矮胖, 活像是一顆包在白布裡的土豆。
“對,說的就是你,那個新來的保安!”長著黑痣的醫生態度粗暴的呼喝著。
沈禹低頭看去,發現自己果真穿著一身黑藍色的保安服,腰間配有防暴棍, 手上甚至還像模像樣的拎著一個破舊手電筒。
看來這次自己在故事中的角色是醫院保安。
他左右看了看, 沒有發現其他小說家,隻好先向醫生走去。
醫生的胸前掛著一枚工牌, 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平安醫院, 37號醫師,張長磊】
沒有醫生所屬的門診科室, 卻有單獨一個編號,不禁讓沈禹有些奇怪。
他低頭向自己胸前看去, 果然也發現掛著一個工牌。
【平安醫院,102號安保人員, 薄荷糖】
他同樣有編號,而且工牌將他的筆名泄露了出來。
想起潛藏在暗處的黑龍會,沈禹的心頭微微一緊, 但面上不顯,只是悄悄將胸前的工牌摘了下來。
張長磊醫生沒有發覺他的小動作,只是將他叫到自己身前,然後掏出一大串叮當作響的鑰匙。
“前一批安保人員集體辭職,醫院裡缺人守夜,院長來不及找新的安保人員,只能將就著先用你們這群門外漢頂一天……老天爺,你們甚至都沒崗前培訓,院長簡直在鬧著玩!”
張醫生一邊嘟嘟囔囔的抱怨著,一邊從這一大串鑰匙中挑出幾枚,交給沈禹:“這個是地下停車場的鑰匙,這個是太平間的鑰匙,還有消防通道和一樓門廳的鑰匙。”
“這些地方是你晚上巡邏的范圍,一定記得把鑰匙收好。”一邊嘮叨,他一邊將鑰匙遞過來。
但還沒等沈禹接過,張醫生的目光無意間瞟見他空空蕩蕩的胸口,頓時眼神一厲,大聲喝道:“你的工牌呢?”
沈禹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的將工牌重新戴上。
見到他的編號,張醫生才長長松了口氣,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數落道:“年輕人,你想在這裡乾下去,工牌一定要時時刻刻戴著。”
沈禹笑了笑,裝作新入職的模樣,懵懂的問道:“我只是怕工牌丟了,所以才摘下來收好,不戴工牌的後果很嚴重嗎?”
張醫生乾咳一聲,說道:“戴著工牌,才是我們自己人……別問那麽多,好好值完今天的班,工資少不了你們的!”
說罷之後,他也不肯再過多解釋,只是將鑰匙交給沈禹,轉身急匆匆的走了。
“天快黑了……”
半句模糊的聲音,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落入沈禹耳中。
望著張醫生有些匆忙的腳步,沈禹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後轉頭看向窗外。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刻,夕陽紅得像血,透過燦爛的晚霞暖暖地灑下來,照耀在窗外院落的大門上。
黑色的鐵門高高聳立,門上四個大字十分鮮明。
《平安醫院》
這時,他的黑皮書開始微微發燙。
沈禹將書取出,翻開。
【一個小保安,來到太平間。】
【他將要度過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夜晚。】
【可是黑暗中,他聽見屍體們都在竊竊私語。】
【小心,平安醫院不平安!】
【你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沈禹歎了口氣,將書收起來,決定先熟悉一下附近的環境,順便找一下有沒有其他人。
他和越澤是一起進來的,但越澤此時卻不見蹤影,不知道進入了故事的哪裡?
而且這是第一次,他也沒有見到其他的小說家,整個故事就好像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座平安醫院,佔地面積十分大,主體是一座五層高的大樓,左右又各有兩座較小些的樓房,每層樓都有連廊將這三棟樓連接在一起。
在主體大樓的背面,沈禹透過窗戶,又看到一棟只有兩層高的小樓,藏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下,沒有和主體建築連接在一起。
小樓的外層爬滿了藤蔓,看起來像是荒廢已久,又和大樹的枝葉融在一起,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過去。
沈禹想去後面那棟小樓去一探究竟,但是卻沒有找到主體大樓的後門。
於是,他只等沿著樓梯一路摸索,來到一樓的門廳。
門廳依然空落落的,看不到一個病人,寂靜得幾乎令人發慌。
但是順著門廳往裡走,就能見到一道用鐵柵欄鎖起來的小門,透過柵欄縫隙可以看到門後有一條階梯,通向昏暗的地下室。
沈禹想起張醫生交給他的幾把鑰匙,馬上翻找起來。
這些鑰匙大多鏽跡斑斑,散發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但依舊掩蓋不住鑰匙縫隙裡那些油膩的汙垢,鑰匙柄上貼在同樣髒兮兮的標簽。
他挑出標有“門廳”的鑰匙,捅入鎖孔中,轉動生鏽的鑰匙,卻只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誰呀?這麽吵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突然一道聲音打斷了沈禹的開門大業。
就在鐵柵欄旁邊的房間裡,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頭披著衣服打開門,睡眼惺忪的嚷嚷著。
老頭長得又黑又瘦,腳上趿著人字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像是沒睡醒一樣,乾癟的手指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
他眯了眯眼,看清了沈禹胸前的工牌:“要死了,開個門都弄出這麽大動靜,現在醫院招的保安都什麽素質?”
老頭嘟囔著,然後接過沈禹手裡的鑰匙,捅入鎖孔,只是輕輕的一扭,就將通向地下室的鐵柵欄打開了。
終於見到除醫生外的第二個活人,沈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對方一眼,隨後笑道:“大爺,我今天才剛入職,什麽都不懂,您多擔待些!”
“呵,擔待……”
老頭不滿的撇了撇嘴,“我在這裡做門房,已經做了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拿著鑰匙,卻連門都不會開的保安,你的崗前培訓都是睡過去的嗎?”
門房?
沈禹微微挑起眉梢。
一般來說,不管是小區、學校、醫院、亦或是其它機關單位,門房的職責是看守大門,所以一般住處也都是大門旁的房間。
可是平安醫院的看門大爺,卻不在大門口,反而住在一樓深深的裡側?
他看守的難道是通往地下室的柵欄門?
沈禹心中還在思索著,門房大爺卻已經自來熟的反問道:“現在天還沒黑,還沒到你上班的時候,你這麽早過來幹嘛?”
“第一天上班,先提前熟悉一下工作環境。”沈禹答道。
門房大爺臉上露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你們這批保安,腦殼都壞掉了?地下室有什麽好看的,別人都恨不得離這裡越遠越好。”
沈禹敏銳的抓住其中的關鍵字眼:“我們這批保安?除了我,大爺您還見其他人來過?”
門房大爺又打了個哈欠:“見過!剛才就有兩人來過這裡,和你一樣都是新手保安,一上來就想進入地下室。”
“只可惜,他們負責巡邏的是其它地區,沒有地下室的鑰匙,於是兩人拿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對著鐵柵欄又敲又打,最後還是沒進去,倒是把我吵醒了。”
“我醒來之後罵了他們幾句,兩人就走了。”
聽完門房大爺的訴說,沈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新手保安,想要進入地下室,稀奇古怪的道具……看來那兩人也是小說家。
他們進入故事的時間應該比他早,所以和他的心中恰好錯開,難怪他一直看不到其他小說家。
可如果這次進入故事的時間線都是錯開的,有人早、有人晚,那越澤會不會早就來到了醫院?又或者現在還沒有進入醫院?
沈禹默默思索著,又客氣的向門房詢問:“大爺,您知道剛才來的兩人,是負責巡邏哪一塊區域的嗎?”
聽門房大爺的口氣,地下室貌似非常危險?
他決定暫時不去地下室,先去其它地方探查一番。
門房大爺撓了撓頭:“這我哪個曉得?不過看他倆最後離開的方向,好像是去右邊大樓的呼吸科室了?小夥子,你找他倆幹嘛?”
沈禹隨口說道:“他們兩個是我的老鄉,我們都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所以準備去打聲招呼。”
門房大爺了然的點點頭:“哦,找朋友的!”
“也對!在平安醫院裡,你的朋友不是和你一樣的保安,就是病人,總不會是那些醫生大夫!”
聽他這麽說,沈禹剛要離去的腳步,突然就頓住了。
病人?
他緩緩說道:“我一路走來,可是沒在醫院裡見到半個病人。”
門房大爺嗤笑一聲:“胡扯,哪個醫院裡沒有病人?”
老人家哈哈大笑,仿佛醫院裡沒有病人,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話。
沈禹皺著眉頭,沉默的打量了對方許久。
他突然發現,雖然老人自稱是醫院的門房,但是他的胸口,卻沒有工牌。
戴著工牌,才是我們自己人……
張醫生剛才所說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