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濕黏的水鬼, 已經湊到自己身前。
沈禹眼眸一沉,手指已經摁上身側的黑皮書。
如果下一秒水鬼撲上來,他可以立即發動技能,用血絲束縛住對方, 為自己爭取到逃脫時間。
或者使用電鋸技能, 與水鬼正面對敵。
無論是戰是逃, 他總有幾分周旋的余地。
可是水鬼喘著粗氣的鼻孔, 在他周圍來來回回探尋著, 蒼白浮腫的臉龐與他面面相覷, 卻沒有做出絲毫反應。
就好像他就根本不存在一樣。
幾乎是在瞬間,沈禹像是明白了什麽,眼眸轉動,看向自己的腳下。
他此時正站在船燈的最下方,在周圍明亮燈光的照耀下, 他本人的影子縮在腳底下, 幾乎看不到。
而在水鬼腳下,同樣看不到應該存在的影子。
沈禹的眼中泛起奇異的光芒, 再次回想起克麗絲哼唱歌曲的後半段。
“和我捉迷藏吧!小心別讓我抓到你。”
“和我在一起吧!就從這一刻開始。”
“不要動, 不要呼吸,藏好你的影子。”
“噓!我來找你了……”
不要動, 不要呼吸,藏好你的影子……
眼前這隻水鬼, 不但能嗅到活人的呼吸,而且可以感覺到活人的影子!
而大副傑克剛才打開了所有的船燈, 在燈光的照耀下,只要沈禹保持不動,就可以隱藏起自己的影子。
他瞬間屏住呼吸, 全身的神經繃緊,手指在黑皮書上攥得發白,死死盯著眼前的怪物,近乎豪賭一般,一動不動。
如果他賭錯了,那麽將會賠上自己的性命。
“這小子怎麽不跑?被嚇傻了?果然是個廢物!”
藏在屏障中的傲龍,看到眼前一幕時,不禁小聲嘀咕道。
晚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瞥向對方的眼神中,滿是厭惡之色,在不斷的思量之下,晚安把心一橫,悄悄將自己的屏障技能撤了下來。
而傲龍,此時還一無所覺。
水鬼在沈禹面前停下,粗重腥臭的鼻息幾乎撲在他的臉上。
在短暫的停頓後,水鬼便挪動著自己沉重的軀體,繞過了沈禹。
它抬起頭,抽動鼻尖,徑直向晚安和傲龍兩人藏身的拐角處挪來。
晚安急忙屏住呼吸,學著沈禹的模樣,將身體緊緊貼在船艙上,一動不動。
而傲龍這才發現,對方已經將隱藏的屏障撤走。
“臥槽!你小子tm的……”
傲龍瞬間暴怒,想要強迫對方再次使用技能。
可此時,水鬼突然加快步伐,離他們兩人近在遲尺。
即便不回頭,傲龍也已經清晰的嗅到了水鬼身上那股難聞的海腥味。
他的臉色頓時一變,顧不上教訓少年,陡然間從藏身處躥出,向相反方向逃竄。
他使用了自己的保命技能,兩條腿仿若兔子一般,逃跑時的速度遠超常人。
可就在他開始跑動之後,在明亮的船燈下,他身後的影子就像是一條尾巴,緊緊跟著他挪動。
影子動了。
水鬼知道了他是活人,不是同類。
就像是得到了一個明確的信號,原本動作笨重緩慢的水鬼,突然高高地昂起頭,孱弱的四肢撲騰著,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速度,閃電般的追了上去。
他繞過同樣一動不動的晚安,只是盯著跑動的傲龍不放,轉眼間已追至身後。
沒想到對方追來的速度竟然這麽快,傲龍頓時心裡一慌,再次使用技能,從書中取出一面半透明的盾牌,回手狠狠向身後砸去。
盾牌砸在濕滑的皮膚上,毫無作用,水鬼抬起尖銳的雙爪,輕輕松松撕開了對方最後的防禦。
之前還不可一世的傲龍,此時沒了任何保命技能,頓時大腦一片空白,本能的想要尖叫。
就在他張開嘴的那一瞬間,水鬼突然將爪尖探入他的口中,慢條斯理的撕開了他的頭皮。
在其余三人震驚的目光下,水鬼從傲龍被撕裂的嘴部,硬生生將自己的頭顱擠了進去。
緊接著,那些浮腫潰爛的皮肉蠕動著,體型龐大的水鬼仿佛變成了一條蠕蟲,吞噬了傲龍的血肉,鑽進了他的皮膚裡。
那攤垂落著的人皮,抖動了幾下,慢慢支棱起來。
緊接著,在明亮的燈光下,一個完好無損的“傲龍”,又重新站在眾人眼前。
一個披著人皮的水鬼!
“傲龍”重新站起身後,不適應的眯了眯眼睛,對著其余人陰森森的笑了,露出自己慘白的牙齒,被撕裂的嘴巴依舊扭曲著。
然而它並沒有多做什麽,只是搖搖晃晃的邁開兩條腿,消失在眾人眼前。
等到對方搖晃的身影消失後,余下的幾人才輕輕松了一口氣。
剛剛提前躲開的紅蜘蛛,重新降落回船艙上,用欣賞的口吻向沈禹說道:“幸好你剛才沒有直接逃走。”
“如果你逃跑的話,只怕現在被水鬼追上的人,就是你了!”
可沈禹卻面色複雜,發問道:“這兩天跳舞的人群中,有多少還是真正的活人?”
又有多少人,就像傲龍一樣,已經被水鬼悄悄披上了人皮?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舞伴們總是在詢問:想留下來嗎?要加入我們嗎?
這才是“加入”的真相!
船上的工作人員,會給予你難以抗拒的誘惑,底層船艙的人只能忍受侮辱、饑餓和危險,上層船艙的人卻可以享受安全、奢華、尊貴的生活。
在這種慫恿下,只怕有不少“上層人”會禁不起誘惑,早已答應“加入”它們。
而成功代替了活人的水鬼們,就堂而皇之的生活在人群中。
就在這時,紅蜘蛛卻突然提出疑問:“可是這艘船上的大副傑克,又是怎麽回事?”
“按理說,大副本應該和船長是一條心。但就在剛才,他一個人悄悄打開了所有船燈。”
也正是因為船燈,沈禹才發現了影子的秘密。
“上層人、下層人、船長、大副、水鬼……這艘船上的人際關系,還真是複雜!”
沈禹也不禁揉了揉眉心,頭疼的說道。
“我們繼續追尋那些亮起來的船燈,也許可以找到大副傑克的蹤跡。”紅蜘蛛提議道。
晚安也急忙跳出來:“帶上我,糖哥!我要跟著你走。”
經過剛才那一遭,他好像對沈禹更加信服了。
而沈禹,則是將目光投向遊輪的底層:“底層的燈光,也在逐漸亮起。”
“大副傑克應該在下層船艙。”
……
“頭,你找到什麽了嗎?”
與此同時,越澤和張翠花二人已經偷偷溜出底層船艙,成功打開緊閉的艙門,溜進了駕駛室中。
本該是最重要的駕駛室,裡面靜悄悄的,竟然沒有人看守,只有一片漆黑。
借著點點依稀的星光,張翠花在駕駛室裡摸索出一堆工具。
“沒充氣的救生圈、折疊起來的救生艇……為什麽這些東西要堆在駕駛艙裡?”她皺著眉問道。
而越澤,卻在駕駛室的操控台上,找到了一本厚厚的書。
船長的航海日記。
無視周圍一片漆黑,他翻開書頁,竟然在黑暗中閱讀起來。
【五月三日,陰。】
【船蛆,到處都是惡心的船蛆!】
【這些肮髒的、汙濁的劣等人,他們會髒了高貴乘客們的眼睛。】【不得不和這些船蛆一樣的人待在同一艘船上,真是令人作嘔!】【五月六日,晴。】
【經過三天的努力,終於全部將那些劣種驅趕到底層船艙。】【心情大好!】
【就讓他們承擔捕撈船蛆的工作吧!反正這些劣種和船蛆也沒什麽區別。】【六月二日,晴。】
【水手們報告,有些船蛆在工作時死了。】
【這種小事有什麽好報告的?】
【屍體丟到水裡就好了。】
【六月五日,陰。】
【我們莫名偏離了航行路線,不禁讓人心情有些煩躁。】【六月六日,陰。】
【水裡是不是有什麽?】
【六月十日,陰。】
【我們迷路了,媽的!】
【六月十五日,晴。】
【不要氣餒,畢竟我們乘坐的可是《白色天使號》!】【白色永遠純潔,永遠偉大!】
【就像我們的人種一樣。】
【六月二十日,陰。】
【船上的食物越來越少,有些高貴的紳士淑女們,已經開始表達不滿。】【那些底層船蛆死乾淨沒有,還在浪費糧食嗎?】【現在的情況有些困難,但幸好我衷心能乾的副手,一直在堅定的支持我。】【六月二十二日,陰。】
【最近,我的副手傑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總是向底層船艙跑?】【他是這艘船的大副,是我最看好的手下。】
【我應該相信他。】
【六月二十五日,陰。】
【水手們報告,傑克在悄悄給底層船艙運送食物。】【他在幹什麽?】
【這種困難時期,為什麽要為那些船蛆浪費糧食?】【我應該親自盯著他。】
【六月三十日,晴。】
【我抓到他了!】
【難以置信,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一定想象不出——一個男性!一個劣種男性!】【我親手抓到傑克的時候,他正和那名劣種待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系很親密。】
【七月一日,陰。】
【我弄清了傑克這段時間反常的原因。】
【惡心!令人作嘔!一段被主唾棄、如同魔鬼詛咒一般的感情!】【上層人和下層人,高貴的白人和劣種,男性和男性……】【我快吐了!】
【七月二日,陰。】
【傑克是我最看好的副手,在這段苦難時刻,我暫時離不開他的幫助。】【可我不能放任他走入歧途。】
【於是我處理了那個劣等船蛆。】
【七月三日,晴。】
【傑克有些沉默,但是卻沒有表示反對。】
【哈哈,我就知道他只是一時誤入迷途,但終歸會重新回到主的懷抱中。】【他只是變得有點不愛說話。】
【七月五日,陰。】
【怎麽回事,底層船艙漏水了?】
【那些劣等懶鬼沒有把啃食船板的船蛆打撈乾淨嗎?】【七月六日,陰。】
【漏水問題越來越嚴重,那些劣種也開始造反了。】【我的大副在哪裡?】
【七月七日,陰。】
【到處都是船蛆,到處都是惡心的船蛆!】
【《白色天使號》的末日來臨了。】
【救生工具都被我鎖在駕駛室,那些劣種也別想得救。】直到航海日記的末尾,漢斯船長依舊在已經濕透了的書頁上,用顫抖的筆跡,惡狠狠地劃出最後一句:【這些令人作嘔的船蛆……】
越澤合上日記,在黑暗中,沉默的看向駕駛室的入口。
有一個人,正站在門口,安靜的注視著他們。
越澤對他輕輕打了聲招呼:
“傑克大副,晚上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25 20:52:29~2020-12-26 17:58: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彌鶴鳴九皋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醒醬 10瓶;纖纖仙仙纖、XIVV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