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們是一群廢物。”
晚安站在眾人面前, 正在擦乾鬢角邊的水漬,語氣平靜的說道。
他並沒有發火,可是周圍的人群,卻全都深深低著頭, 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大家都知道, 會長語氣越是平靜, 就表示他內心的怒火越盛。
此時晚安的臉上已不見昔日笑容, 他將濕透了的外套脫下, 隨手拋出。
濕淋淋的外套被扔到附近一名下屬的臉上, 可是下屬動都不敢動,大氣也不敢出。
“祭品就在眼前,當時只要我一伸手……”
晚安面色陰冷,青白色的手掌在虛空中一抓:“…他就歸我了!”
“可是那群混進故事裡的廢物們,大部分在劇情中途就死了。即便有幾個人僥幸活到故事末尾, 在最後的救生艇上, 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去阻攔佚名!”
他攥緊拳頭,用力到手背暴起青筋, 整個人都有些微微發顫:“只要一秒鍾, 再多一秒……誰都不能攔著我將祭品帶走!”
“但是,會長…”這時, 其中一名下屬小聲說道:“那可是佚名!單憑普通的信徒們,怎麽可能攔得住他?”
“我覺得, 教友們已經盡力了……”
“全都是借口!”
晚安拍案而起,眼神中好似燃燒著一團烈焰:“你們沒有實力, 但還有一條命!不要命的去阻攔佚名,怎麽會爭取不出幾秒鍾的時間?”
“為了龍神降臨,為了我們唯一的真神, 你們連舍身殉道的勇氣都沒有嗎?你們的信仰呢?”
此言一出,頓時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毫不顧忌周遭環境,眾人紛紛跪下來,虔誠的雙手合十,放置在自己頭頂,口中紛紛禱告著:“偉大的黑龍,世間唯一的真神!”
“請原諒您的信徒,我們虔誠純潔,我們一如既往。”
“我的父母妻兒,我的身心血肉,全部歸屬於您!”
“我的信仰永不動搖——”
身處現代化的會議廳,但這些人卻仿佛是中世紀的狂熱教徒,對著自己心中的神靈頂禮膜拜,隨時準備奉獻全部。
在一片祈禱聲中,晚安也跪倒在地,身處眾人最前方,神情肅穆的對著虛空祈願:“我唯一的真神。”
“祭品很快便會奉上,屆時您便可親身降臨這愚昧汙濁的人間。”
“我以生命擔保……很快!”
祈禱完畢,他從地上爬起,臉色陰沉的望著周圍的下屬:“我要你們無論付出何種代價,盡快將祭品活捉回來。”
“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一名下屬提醒:“祭品在現實生活中,已經被政府部門保護起來,我們找不到機會。”
“那就在故事裡動手!”晚安斬釘截鐵的說道,“讓你們手下的所有小說家,從今天起全部進入故事裡,不管付出多大傷亡,總會碰到祭品落單的時候。”
故事很危險,那些進入故事中的小說家們,能夠活著出來的人,往往不足一半。
此時晚安下達這樣的指令,在普通人眼裡,無異於是瘋了。
只可惜,這間會議廳裡沒有普通人。
狂信徒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全都站起身來,近乎瘋狂的喊道:“為真神獻出生命——”
……
澤水市科學研究院中。
沈禹躺在床上,意識逐漸回籠,耳邊模糊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那車消失的遊客怎麽樣?”
“旅遊車已經在現實中找到,車上的遊客們傷亡慘重,但還是有不少人成功活了下來,幸存者已經被當地部門接手。”
“……他呢?”
“薄荷糖?我們的小同志也沒事,你也知道,在故事裡受的傷,並不會帶到現實中。更何況,他身上的槍傷本就不致命。”
“他已經昏迷了很長時間。”
“很正常,體力與精力耗盡,再加上在水中恐慌症發作,心力交瘁,身體出於自我保護機制,會讓本人強製性休息。”
“而且他現在就睡在醫療室,你要去看看嗎?”
“……嗯。”
是越澤和張翠花的聲音。
沈禹勉強睜開眼睛,正巧看見越澤正推門而入。
一束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對方的臉上,讓他原本冷厲的眉眼輪廓柔和了許多。
越澤見他醒來,稍稍怔了怔,隨後便走了過來,坐在床邊:“你醒了?”
沈禹鴉羽般的長睫顫了顫,隨後按上自己的眉心:“我睡了多久。”
越澤:“整整十二個小時。”
沈禹:“是黑龍會的人?”
越澤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面色凝重起來:“最近你不要去文字白塔,也不要進入故事裡,如果有需要的話,我會陪著你去。”
“果然是他們,終於到了該獻祭的時候嗎?”
沈禹再次倒回床榻上,沉默許久,突然冒出一句不相乾的話:“佚名,讓我看看你的手掌?”
越澤:“……”
沈禹這句話沒頭沒尾,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禁愣了愣。
但最終,他還是將手遞了過去。
沈禹抓住他的手掌,隻覺得觸感冰涼,不像是活人的溫度。
他頓了頓,然後直接將對方的手掌按在自己額頭上。
越澤頓時僵住了。
感受著額間那片冰涼的柔軟,就像是冰冷的湖水緩緩流過臉頰,沈禹無聲的勾起嘴角。
“佚名,你見過小時候的我,對嗎?”他問道。
感受著掌心下溫熱的肌膚,越澤的眼眸微微挪移,最後還是輕輕道:“嗯。”
“其實你救過我,對嗎?”
“嗯。”
“三歲那年,救我的人,是你嗎?”
“…嗯。”
“為什麽救我?”
“沒有為什麽。”他收回自己的手,淡淡道:“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黑龍會濫殺無辜。”
沈禹一把摁住他將要縮回去的手掌:“只是因為這個?”
“佚名,你當年怎麽遇見落水時的我?”
“……”
“你年紀多大了?不會是個不死不滅的老怪物吧?”
“……”
“佚名,你是人類嗎?”
“……”
像是在突然間,沈禹對於越澤的過去,產生了無比濃烈的好奇心,一直追問道。
只可惜,不管他怎麽問,接下來的越澤一直沉默不語,怎麽也不松口。
“你該再多休息一下。”越澤溫和且不容拒絕的說道,“一會我再來看你。”
目送越澤離開,沈禹重新躺回床上,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這樣無聊的盯了半晌,他突然輕輕笑出聲,自言自語道:“黑龍會嗎?要殺我……”
“只可惜,我還不想死。”
於是等到越澤將手上的事情處理乾淨之後,再次進入醫療室,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床榻。
沈禹不見了。
他面色一沉,問過醫療室的醫生之後,才發現沈禹剛才自己起身,駕車前往澤水市郊區。
部門從來不會限制公務員的自由,所以並沒有人阻攔沈禹。
越澤聽罷,眉頭不禁皺得更深,客氣向醫生道過謝之後,便也動身前往郊區。
……
澤水市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城郊環繞著一條清澈湍急的河流,名為澤水。
河面很寬、河□□,周圍的風景也很好,只要稍加注意安全,這裡就是一個絕佳的休閑場地,很適合閑暇時釣釣魚、以及家庭野炊。
只可惜,卻不適合游泳。
沈禹半蹲在河邊,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神色一時有些複雜。
澤水市的大多數家庭,在周末的時候,總是喜歡攜家帶口前往水邊遊玩。
但沈禹身為土生土長的澤水市人,卻足足有二十年沒有再見過這條河。
自從三歲那年起。
時隔多年,這條河流的樣子都已經在他的腦海中模糊,但此時故地重遊,沈禹卻驚奇的發現,其實他竟然一點都沒有遺忘。
還是那麽湍急的河流,還是那麽冰冷的河水。
他慢慢將手掌探入水中,感受著指縫間流淌的冰涼,意外發現,自己對水的恐懼,竟然消失了。
沈禹默默在河邊站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從口袋裡取出一盒薄荷糖。
他從盒中倒出兩粒糖,拋入水中,任憑水中小小的漩渦將糖塊卷走。
一顆給爸爸,一顆給媽媽。
將剩下的薄荷糖放回衣兜裡,他也不再留戀,轉身離開河邊。
父母已經走了,但他會活下去。
而且會活得很好。
在駕車回去的路途中,沈禹沒有注意到,車窗外的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原本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烏雲襲來,陽光散去,不知從何時起,豆大的雨滴紛遝而至,重重的打在車窗上。
今天的天氣變得有些快。
沈禹覺得甚是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已經駕車行駛了很久,按理說早該回了到城市裡。
但眼前依舊陰沉沉的一片,只有無窮無盡的雨幕落下,連澤水市的影子都看不到。
突然,在一片狂風暴雨間,一點小小的燈光,映入他的眼簾。
望著那點燈火,沈禹先是一愣,隨後不禁在心底裡暗罵一聲。
不是吧!又來?
他只是來吊唁一下父母,順便和過去做個告別,想要重新開始,結果恐怖小說立刻就跟他開了個大玩笑?
這次他沒有進入文字白塔,故事竟然主動來找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2-28 21:21:30~2020-12-29 20:51: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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