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完，宋祁起身去給方知言開門，做出恭送的動作，“一路走好。”熟稔地仿佛這是他家。

　方知言倒是沒跟宋祁計較，回頭衝裴已一笑，“明天早上我來找你。”

　裴已點頭，“嗯。”

　送走方知言後，宋祁坐回到了沙發上休息。今天晚上他吃了三碗飯，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多，現下有些撐到了。

　宋明斐和方衍夕都已經回房間洗澡準備睡覺了，裴已看了看表上顯示的時間，走到宋祁身邊，詢問道：“要不要跟我下樓散步？”

　他剛才看著宋祁吃了三碗飯，甚至都開始懷疑之前是不是被虐待過，每天都吃不飽飯的那種。害怕他吃太多晚上睡覺不舒服，剛好裴已也想下去走走。

　“好。”宋祁壓抑住喜悅，矜持地點了點頭。

　“等會，”裴已走到廚房拿了一個水壺，走到陽台給那盆梔子澆水，“澆完花再下去。”

　看見裴已如此用心對待他送的花，宋祁心情更加愉快。

　兩個人一起下了樓，一邊在小區附近溜達著，一邊閑聊。

　“你明天就要去談解約的事情了，心裡有底嗎？”宋祁看著裴已的側臉。

　裴已搖頭，“說實話，沒什麽底。”

　他們本來就跟經紀人王姐過不去，真的想要和解又談何容易。他覺得明天大概率公司會給他兩種情況讓他選擇。一是公司不選擇和解，他和死磕不放人，打官司打到底。二是公司會提出一大筆違約金，應該不會有兩千萬這麽多，但也會狠狠地敲上一筆。

　“公司和我們不太對付，估計不會輕易放人的。”

　這個宋祁倒是知道，上次酒店包廂事件的原委宋明斐也跟他講過，說他們經紀人不是東西，以及後來的演出伴舞事件也都能看出來。

　“你們公司經紀人權力這麽大？你們公司不管嗎？”

　裴已苦笑了一聲。

　網上大家看到的電視劇中演的都是明星作威作福，各種針助理經紀人，各種耍大牌，其實現實則不然。很多明星都要聽經紀人的話，跟經紀人搞好關系才行。

　因為藝人隻負責面向大眾，而藝人經紀人是和公司對接的，自然也就和公司各種資源、人脈對接，好的經紀人會努力幫自己帶的藝人爭取資源，拉攏人脈，從而讓藝人有更多的舞台和機會被大家看到，所以說經紀人也算是代表了公司。如果和經紀人關系不好，有的經紀人還會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在公司老板面前說藝人的壞話，隱瞞或者降低藝人的市場估值，藝人從公司得到的資源就會減少。

　和公司作對的員工能有好果子吃嗎？除非自己出去單乾，否則把和公司關系搞僵的藝人一般都會被針對，有的還會被雪藏。

　更何況，裴已他們公司小，公司老板跟經紀人還是夫妻關系…枕邊風一吹，王姐更是有隻手遮天的能力。

　“車到山前必有路。”宋祁安慰他，“明天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

　“但願吧。”

　奇跡裴已倒是沒有期待，他想的最好的結果是，明天公司能提出一個合理的解約數字，然後他們達成共識，到時候交了違約金，公司利索放人，他們自己成立工作室。

　至於違約金的錢從哪裡來…

　他可以先借。借銀行、貸款，總之能先搞到錢就行。

　想想還是有點苦澀，現在手頭一分錢都沒有，想開個工作室竟然還要貸款。裴已深刻體會到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道理。

　正這麽想著，裴已看到遠處路燈下走來的身影，他衝著那個身影喊了一嗓子，“丁川言——快點兒過來。”

　丁川言沒想到裴已在樓下等著自己，快步跑向他。

　“裴哥，你怎麽在這裡。”

　裴已摸摸他腦袋，“蹲你好久了，就等你呢。”

　“你不是下來陪我散步嗎？”宋祁酸溜溜道，“怎麽變成等他了。”

　“我這不等他，順便陪你散步呢。”

　變成了‘順便’的那個人，宋祁心裡不爽，但臉上不顯，“哦，挺好，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沒聽出宋祁話裡多余的意思，裴已道：“我們上樓吧。”

　忙了一天，丁川言也該累了。裴已就是下來接一接丁川言，好讓他能覺得自己還有一個依靠，心裡舒服點。

　三人站在電梯裡，丁川言盯著自己的鞋尖，“裴哥，錢我收到了。”

　宋祁敏感地動了動耳朵，但是這畢竟不關他的事，丁川言也說的語焉不詳的，很明顯是不想讓他知道。他也不好直接開口問，便目不斜視，假裝沒聽到。

　“嗯，你先拿著用，不夠我再給你湊。”

　“謝謝裴哥。”丁川言聲音啞啞的，“夠用了。”

　而後三人沉默著，到了樓層之後，裴已和宋祁在走廊道了別，帶著丁川言回了家。

　怕其他兩個人聽到，裴已把丁川言叫進了他房間。

　“明天我會去和公司談解約的事情。”裴已盯著丁川言的眼睛，“然後我會自己辦工作室，你想跟著我嗎？”

　“我必須先跟你坦白，一開始可能賺不到什麽錢。”

　他對丁川言是信得過的，但丁川言現在這個情況，他不能束縛丁川言的手腳，要尊重他的選擇。

　“如果你不想跟著我，我會幫你找一家更好的公司…”裴已繼續道。

　程明傲對他是挺感興趣的，說要簽他，但裴已覺得丁川言也挺有實力的，要是他好好跟程明傲說一說，沒準程明傲的公司能簽了丁川言。

　如果他能在別處得到更好的發展，裴已覺得自己不該擋著他的路。

　“裴哥，你說什麽話。”丁川言咬著唇，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就衝你今天這五萬塊，我也會跟著你的。”

　“就算你不要我，我也會死乞白賴跟著你。”

　“奶奶的病還能穩一段時間，現在也不是特別急用錢……”丁川言咬了咬腮幫子處的軟肉，堅定道：“我相信你帶著我們很快就會火起來的，到時候再給奶奶動手術。”

　裴已松了口氣，“我會的。”

　第二天一早，裴已就起床，方知言開著車來接了他，兩個人一起去了裴已的公司。

　公司不大，到了之後裴已就看見了辦公室裡正在工作的王姐。

　過來談解約的事情已經提前通知了公司，王姐看見他也沒有覺得太驚訝，而是嗤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去叫了她老公，也就是公司的老板。

　幾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王姐先喋喋不休地開了口，“不是我說，裴已，你要解約也要有點良心，公司對你們怎麽樣你心裡也是清楚的…”

　裴已打斷她，“我不太清楚。”

　“您指的是送我們去陪酒？還是說讓我們伴舞？還是說把我遞給其他公司藝人拉踩？腦子沒點毛病的都乾不出這些事兒。”

　王姐臉色青紅交加，剛準備開口反駁，就被公司老板，也就是她老公攔住了，“現在在談正事，不要打嘴炮。”

　裴已沒有再繼續跟王姐計較下去，看老板還算個明事理的，直接跟他談，“這次來，我們也不是來找茬的，就是想和平地把解約這個事解決了。”

　“要是我不想和平解決呢？”王姐搶著說了一句話。

　方知言坐在一旁，動作溫和地從包中掏出他們雙方簽署的合同，說的話卻不太客氣，“合同我都已經仔細看過了，根據合同，公司有很多針對我方的條約並沒有履行，不能實現合同目的。再者，合同中也存在很多不合理的霸王條款。”

　“所以我這邊是建議您與我方當事人和平解決，貴公司看著也沒多貴氣，拖著打官司耗費時間、金錢和精力，對你們雙方都沒什麽好處。”

　“再者說，如果非要撕破臉，裴已他們紅不紅的，也算是個藝人，也是有影響力的。就你們公司這個合同的事情要是鬧出去，以後哪個藝人還會再來簽你們公司？以後你們公司還做不做了？”

　老板低頭思忖著。

　方知言扶了一下眼鏡，“按照貴司現在的盈利狀況，留著裴已他們也不能帶來什麽更高的經濟效益，希望您好好考慮，不要像王女士一樣意氣用事。”

　王姐又想開口，這次直接被她老公打斷，“解約也可以，合同上寫了，兩千違約金。”

　裴已皺了皺眉，剛準備反駁，方知言拍了一下他的手安撫他，而後笑了一下繼續開口道：“兩千萬違約金可不可行您自己心裡有數，我們是認真在和您談，希望您不要跟我說笑。”

　老板又想開口，卻被一個電話阻止了。他拿著手機站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稍等，回來我們再談。”王姐不想看到裴已，也跟著接電話的老公一塊出了辦公室。

　只剩方知言和裴已兩個人，方知言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裴已，柔聲安慰道：“不要緊張，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裴已從剛才進來開始表情就不好看，這會兒才有所緩和：“謝謝。”

　……

　接了電話再回來，就只剩老板一個人出面了，王姐根本沒有進來。而且老板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直接坐了下來，乾脆利落道：“我覺得你剛才提的直接解約也挺好的，這樣吧，我們商量一個金額，然後走下法律程序。”

　裴已驚訝於老板速度轉變如此之快，剛才他們雖然也在商量違約金，但更多是像是老板的試探，一旦行不通可能老板就會突然轉變風向選擇打官司，現在卻如此斬釘截鐵。

　“金額我也想好了，二十萬，四個人八十萬，我們好聚好散。”

　這回裴已更驚訝了。

　他自己也想過違約金的數字，按照他們這快兩年中給公司帶來的收益和價值估算，裴已可以承受的最高解約限額是一百萬。四個人也就是四百萬。

　公司老板主動提出二十萬，對他來說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樣驚喜，直接在他的預算中省下了三百二十萬。

　“你確定你是認真的？”裴已又重複了一遍，“二十萬？不是兩千萬？也不是兩百萬？”

　“嗯。”老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解約這事兒你們盡快辦吧，一人二十萬，給了就可以走人。”

　……

　待裴已走後，老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老婆王敏正坐在辦公室裡咬牙切齒：“裴已是怎麽攀上亞太的關系的？老總都親自上陣打電話幫他解約？”

　“老婆，別生氣了，人家老總讓我們報二十萬我們就報二十萬，我們小公司，得罪他沒什麽好處的。”

　“多余的違約金亞太會付給我們，我們也能撈到錢。”

　王姐哼了一聲，沒再說別的話。

　坐在方知言車上。

　裴已翹著嘴角，感謝方知言，“今天多虧了你，今天老板才能松口。”

　“跟我沒什麽關系，”方知言推辭，“可能是老板自己突然想通了吧。”

　“還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在辦公室裡據理力爭，老板根本不會那麽快松口的。”

　雖然裴已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除了方知言，他也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你快給其他人發消息報喜吧。”

　看見裴已開心，方知言也替他高興。

　經他一提醒，裴已才想起來跟他們幾個匯報情況。他拿出手機，在他們四人的微信小群裡發了消息：【公司同意和解了，違約金也不高，很合理，不日我們就能解約了。】丁川言：【！】

　宋明斐：【！！】

　方衍夕可能是在上課，沒有回消息。

　剛要放下手機，裴已又想到了宋祁，本著分享喜悅的心情，裴已給宋祁也發了條微信：【奇跡真的發生了，我們馬上就要解約了。】

　宋祁回的很快：【恭喜，我就說了，肯定會發生奇跡的。】【嗯，我運氣好，老板良心發現。不過這次也多虧了方知言，要不是他，老板也不可能這麽快松口。】總裁辦公室裡

　宋祁坐在靠椅上拿著手機，嚴肅地看著聊天記錄裡的‘多虧了方知言’六個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