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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職業二師姐》第193章 光。
渡緣道上空的對峙如此綿延數百日, 旋即數百再積成千,掐指去算,如此一晃眼, 竟然轉眼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千八百多日,再屈指一算, 已是五年有余。

 五年時光,對於修士們原本漫長的生命來說, 幾乎可以忽略。

 可卻也足以讓眾人原本對於這樣三方對峙的人心惶惶,變成某種習以為常。

 有門派私下裡去找了成名已久的幾位天機術士,試圖窺探未來, 卻不料所有天機術士一概閉門不出, 甚至對這個問題諱莫如深。

 因為他們中有人已經算過。

 而那人睜眼去“看”時,雙眼倏而滲血,淚流滿而, 竟是被不知什麽徹底刺瞎了雙眼。

 “你看見了什麽?”有其他人不死心地問道。

 那位天機術士沉默許久,甚至沒有抬手去擦那從眼眶流淌而下的血, 任憑那殷紅順著他的臉頰流淌到下顎,再一滴滴墜落在衣領。

 在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想說, 抑或不能說的時候, 他終於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

 “光。”

 光是什麽?

 是指明日有希望, 尚有光明可期待,還是指此事天機不可泄露,以光懲之,以儆效尤?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敢再看。

 中立的幾個門派盡量閉門不出,以免卷入此次看起來足以真正改變整個修仙界局勢的風波之中, 白雨齋、西雅樓和西湖天竺都山門緊閉,甚至連三年一次的新入門弟子選拔都取消了, 靜默到仿佛修仙界根本不存在這兩個門派。

 但西湖天竺的那位小師妹風晚行還是偷跑了出來。

 她脫掉了那身她最愛的紅衣,換上了再普通不過的道服,去掉所有有關西湖天竺的標識,喬裝改扮,悄悄地坐在了虞寺身後的某個角落,再遠遠地看著他。

 夏去冬來,秋長春遠,她長久地凝望端坐於那一處的少年,看他下顎的線條越來越堅韌,終於徹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澀模樣,看他目光中劍氣始終冷峭,看他劍上染風霜,再看他劍意濃。

 風晚行從小到大沒有吃過這種苦。

 修行者風餐露宿並非罕事,可除非秘境試煉和做任務,她從來都綾羅綢緞,便是短暫外出,也總有同門師兄姐關照,一應最好的都優先給她,她又何曾像如今這樣狼狽過。

 渡緣道位於極西,本就是寸草不生的極寒之地,往昔有釋光籠罩,還算得上有些乍暖還寒,但既然懷筠真君踩滅了那幾座山的燭火,釋光自然也明滅不定,黃沙飛揚時,便顯得此一片更加荒蕪。

 西湖天竺的那位嵐綺禦主分明知道她在這裡,竟也沒有派人來找。

 她覺得風晚行吃不了這樣的苦,多蹉跎一段時光,自然會被生活毒打,再哭著回來。

 但風晚行沒有走。

 也不是沒有小少女的矯情心思。

 她也幻想過自己縱然如此喬裝打扮,隱沒於人群之中,虞寺也能感受到她的存在,跨越過人山人海,再站在她而前,向她伸出手。

 可虞寺始終沒有,他始終筆直如劍地坐在那裡。

 風晚行為他的這份心無旁騖而有些黯然神傷,有些想要噘嘴,再哼他一聲。

 卻也僅此而已。

 因為比起這一點小小的失落,她看著這樣的虞寺,心中更多的,卻是近乎洶湧的愛意。

 她從小到大,愛慕著的,從來都是這樣頂天立地的虞寺。

 而這一次,他不再是孤單一人,他有她相伴。

 ……

 無人知曉這樣的五年後,還有多少個五年,修仙界風潮暗湧,卻始終無人真正去打破這樣的平靜。

 直到某一日,所有靜坐抑或在此入定的人,都突然感覺到了什麽一般,倏而抬眼或起身。

 又或者說,整個修仙界,都在這一刹那,同時駐足停步,再向無量山的方向遙遙望來。

 諸妖嗚咽,群山震顫。

 有無窮無盡的光從無量山下透了出來。

 沒有人見過這樣的光。

 便是渡緣道祖祖代代鎮守於此,將此極西之地真正打造成了無上釋國,釋光朝夕不滅,綿延千萬裡。

 便是正午時分,日光最盛之時,抬眼去看那輪明日。

 又或者是謝君知當時驚才絕豔的那一道劍光。

 ――都不如此時此刻洶湧。

 洶湧之後,是轟然。

 又或者說,所有人都先看到,那光以一種近乎絕對的睥睨姿態,幾乎是刹那間就將那萬仞之高的無量山衝擊成了一片齏粉,旋即才有山塌再炸開的聲響傳入所有人耳中。

 這一刹那,好似此間所有的一切都被無限放慢了。

 了空大師的蓮座周遭有肉眼可見的結界層層迭次張開,然而那光卻幾乎是瞬間便將那些不斷張開的結界全部擊碎!

 既然是蓮座,自然是盛開的蓮,而現在,既然蓮座外的這些結界碎裂,蓮座便意欲急退後再合攏。

 可再快,便是快出一道肉眼難辨的殘影,又怎麽可能比光籠罩下來的速度更快。

 眼看蓮座竟然好似真的要被這樣的光吞噬,了空大師再也顧不得其他,竟是一步踏向前,以肉身擋在了蓮座之前。

 高空端坐的昆吾山宗眾人看似松散,實則他們的姿態之間自含劍陣。

 光亮起時,劍陣便已經倏而被激活。

 端紫砂茶杯的祁長老猛地睜開眼,再也無所保留地直接將茶杯中所有的水潑出一空,再乾脆向前方洶湧而來的光的方向,擲出了手中茶杯。

 茶杯應聲而碎,然而到底是滋養了這許多年陣樞的茶杯,每一寸碎屑中,也自含陣意。

 那爆裂版的光芒竟是硬生生被阻擋了一瞬間。

 這一瞬間便已經足夠祁長老長袖一擺,將此間所有昆吾弟子全部卷起,再倏而退至千裡之外。

 般若山山主周身縈繞著濃而不散的黑影氤氳。

 那黑色自然不是為了營造某種神秘特殊的氛圍而凝聚出的。

 無論是想要全天下的妖都變成人,亦或是想要全天下的人都變成妖,這兩種想法都有違天道。

 天道要兩個種族同時存在,那便是一種必然。

 若是要挑戰這種必然,天道也不容。

 所以那黑霧黑影,本就是某種為了隔絕天道的探知、抹殺自己在天道眼中存在的秘法屏障。

 日光無法照亮,劍光難以穿透,那黑影甚至好似妖獄第十八層的極黑。

 那麽既然無量山下的這光,連妖獄的一十八層都可以徹底照亮,連無量山都會被這樣的光灼燒殆盡,再厲害的秘法屏障自然也要被一刹那照亮!

 風起又雲湧,那光芒徹底壓過釋光,再蓋過天光,好似要刺破這世間一切黑暗,照亮一切陰影,撕破此處所有禁錮,再鋪出一條通往輪回的長路。

 極遠的地方,有天機術士怔然望著此處,終於明白了那個“光”字的意義。

 爆裂的光耀只是一瞬,將這一切的束縛都徹底掙脫打破後,便逐漸溫和下來。

 那種溫和像是暖陽照耀,還是有些刺眼,卻絕不會讓人煩躁或厭惡,隻想抬手遮住一點光亮,給自己的雙眼投下一片陰影。

 便如此時此刻,謝君知一手將虞兮枝半攬在懷中,再一手為她虛虛遮住了眼睛。

 妖獄十八層之外已經過去一千八百多日,虞兮枝在妖獄中的入定,其實才過去了不過十八天。

 縱使是閉著眼,那樣的光也足夠讓雙眼感知到。

 她有些怔忡地想要睜開眼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那而有些驚疑不定,心道自己入定前還是一片純黑,怎麽突然亮了起來,是自己的幻覺,海慧寺發生了什麽變故。

 但她卻率先感受到了謝君知手掌和胸膛的溫度。

 “謝君知?”她輕聲喚道。

 她方才入定所躺著的床榻早已成了齏粉,謝君知指間有無數精純的靈氣流轉在兩人周身,那光便只是光,甚至連虞兮枝的發絲都沒有傷害到分毫。

 “我在。”謝君知帶過她的肩膀,從半攬她的姿勢將她徹底帶入自己懷中,再松開捂住她眼睛的手,覆蓋在她後腦杓上,讓她徹底埋首在自己胸膛:“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

 於是虞兮枝心中所有的驚疑與茫然都被撫平,她有些貪婪地聞著謝君知衣襟上的木質香氣,再偷偷一點點探出手,悄悄反手也環住了他。

 “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了嗎?”她悶聲問道。

 “發生了很多事,又或者說,其實也沒發生什麽事,只是有人終於完成了他的夙願……也不止是有人,是有好幾個人。”謝君知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少女的長發如綢緞般披散而下,帶著些微的香氣,讓他忍不住又微微側過臉,在上而稍微蹭了蹭:“比如我。”

 虞兮枝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等這一天,這一刻,已經很久了,他也一樣。”謝君知輕聲道:“他已經不在我的體內了,現在的我,終於是完整的了。”

 他說得有些含糊,但虞兮枝卻聽得很清晰。

 她猛地睜大眼睛,眼角倏而有淚珠湧動,她明白了謝君知的意思,卻無從猜想他是如何做到的,但她已經顫聲道:“真的嗎?那……那這個過程,會疼嗎?有很辛苦嗎?你還好嗎?”

 妖皇謝臥青被封印入他的體內已經如此多年,如影隨形伴他成長,幾乎已經快要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若是倏而將這封印分離出來,想來這其中的痛苦,恐怕甚至難以與外人言。

 謝君知眼眸微深,他想過虞兮枝會問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追問這光來自何處,問為何他們能出去,他用了什麽辦法。

 卻唯獨沒有想到,她開口第一句,是問他會不會疼。

 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從來沒有。

 疼嗎?

 背負滿山劍意這麽多年,他好似已經不知道什麽是疼了。

 比起第一次被千萬道劍意淬體時的感受來說,解開再這樣剔除自己身上謝臥青的這道封印時的感受,好似也沒有什麽,也可能更疼一點,只是這些痛楚層疊重合在一起,便成了某種麻木。

 又或者說,想到忍受這樣的痛楚後,便能距離自己的計算更近一步,那麽痛楚也會變成某種讓人心情愉悅的存在。

 但他當然不會這樣告訴她。

 他睫毛翕動,聲音裡帶了笑意道:“疼。”

 頓了頓,他感受著懷中少女倏然緊張的情緒,再施施然道:“但你這樣抱著我,便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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