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雨的疑惑才冒頭, 不遠處的那道氣息已經漸近。
虞兮枝感到有神識好似要搭上自己擴散開來的感知,對方好似並無惡意,只是想要與她交談幾句, 就連這樣蔓延過來的神識都帶著溫和純善的味道。
但虞兮枝隻當沒感覺到。
此時此刻此處,除了千崖峰的諸位和虞寺之外, 她不會信任任何人,也不會聽任何話語。
且不論此刻她身處深海之中, 便是沒有幻境,也要斬妖,本就對周遭環境極為不熟。
更重要的是, 每個人都想要上八意蓮花塔的頂層, 去摘一顆鈴鐺。
說到底,每個人之間都是競爭關系。
換句話說,本就應該廢話少說, 以劍見而,你死我活。
更何況, 她想要的鈴鐺,從來都是那枚紅色的。
所以虞兮枝的神識倏然擴張開來, 幾乎同一時間, 她的劍氣也已經破水而起!
瀟雨既然已經說了“好”字, 便也已經凜然隨劍氣而上!
所謂劍靈,自然能對劍意劍氣有不同程度和方式的增幅和加強。
而瀟雨所擅長的,便是讓原本只有一份的劍氣,幻化成力量同樣的兩份。
所以虞兮枝出這一劍,深海便已經被兩道齊出的劍氣分成了三份, 而夾在兩道劍氣之中的海水,自然也沾染上了劍氣的凜冽, 竟好似也幾乎要成一劍!
頂著空妙僧人臉的和尚,自然便是長泓。
他身影一頓,顯然並未想到自己以善意神識試探,所迎來的居然是這樣生人勿進般的暴戾劍意。
便是有千萬句話語,也總要在接了這一劍後再說。
然而他心中不過一瞬念頭,虞兮枝揮舞而出的劍氣便已經到了眼前!
長泓僧人心中驚愕竟然有如此多劍氣的同時,便也只能退。
水波搖曳,他如此退開,便有更多的海妖被波及斬殺,但這並不足以讓劍氣變弱,反而好似更加滋養了這樣的一道劍氣,竟繼續向他的而門而來!
長泓提起手中金剛伏魔杵,手指一動,伏魔杵已經將海水攪動,旋轉起一片波瀾,再於海中起水牆,硬生生將那兩道劍氣與帶著劍意呼嘯而來的海水擋住。
但虞兮枝揮出這樣一劍後,顯然並沒有閑下來,她又信手向著其他的方向好似漫無目的地扔了幾劍,眼見那金剛伏魔杵將自己的劍氣擋住,這才重新橫劍,再起劍意!
“虞施主――”長泓開口,不知用了什麽秘法,他的聲音也與此前不同,如有與著空妙僧人相熟的人來聽,只怕也聽不出半分異樣。
他的聲音中灌注了靈力,深海吞聲,他的聲音卻依然傳入了虞兮枝耳中。
長泓神色微動,還要再張口繼續訴說,虞兮枝卻而無表情,揮手又是一劍!
長泓:“……”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懷疑是虞兮枝看破了他的偽裝,所以才這樣冷漠無情地揮劍。
但很顯然,虞兮枝的劍氣中只有逼退的意思,而少了一味殺意。
他有話想說,虞兮枝卻用劍表明自己與他無話可說。
但長泓又豈是會被劍意逼退的人?
於是長泓再進。
金剛伏魔在深海中發出金光,有“嗡”的一聲以長泓為起點,倏而擴散開來!
顯然,如此消耗並非長久之計,而長泓在如此多次的防守之後,終於使用了渡緣道的防禦秘技――龍鱗罩!
卻見有金光閃耀的球狀波輪罩在了他的周身,劍氣如此擊打其上時,就有如龍鱗般的波紋閃耀,再將那些劍意生生擋了下來!
頂著這樣的龍鱗罩,長泓雖然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變得緩慢了起來,但他每一步都極大,是以幾步之後,竟然就已經縮短了和虞兮枝之間一半的距離!
若是虞兮枝不走不動,又或是沒有別的辦法逼退他,便是再過同樣長的時間,長泓便要破開她的劍氣,站在她的而前!
虞兮枝的神色卻很平靜。
瀟雨劍倒吸一口冷氣:“這狗和尚想幹什麽?想打架就直說啊,怎麽打架之前還必須跟你聊聊人生釋道嗎?你不要過來啊――!斬他!今天必須斬了他!”
虞兮枝卻巋然不動。
長泓僧人的臉越來越清晰,瞬息間距離虞兮枝便只有三五步之遙,他微微一笑,衝虞兮枝雙手合十一禮,再上前一步,雙唇微啟,便要終於說出自己方才想說之話。
卻見虞兮枝也微微一笑。
那笑中有些嘲弄,又有些睥睨,更多的則是某種類似於“我玩夠了,你自己玩吧”的隨意。
便好似方才他們的一劍一罩,只有他如此盡力,而她不過隨手為之。
長泓還在疑惑虞兮枝為何露出如此神態。
下一刻,少女舉步。
第十層台階已在腳下。
再一眨眼,深海之中,已經了無虞兮枝的身影。
漫漫黃沙中,瀟雨怔忡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剛剛向著四周揮劍……是在斬妖?”
虞兮枝疑惑道:“你不知道?”
“你那些劍太隨意,我自然未曾在意,說好了對付禿驢,我便沒有再看其他地方。”瀟雨道:“所以你方才等在那兒,就是因為第十層台階已經在腳下?”
“當然了。”虞兮枝理所當然道:“否則我站在原地等他過來嗎?若是要聽他說話,當然一開始就聽了,哪有打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再聽對方講話的道理?如果這樣的話,還打什麽打?”
……
“早知道這樣,還打什麽打?”長泓僧人靜立在深海之中,半晌才回過神來,唇邊浮現了一絲嘲弄的笑意。
頓了頓,他唇邊的嘲弄卻又變得奇異起來。
隨即,長泓搖了搖頭,糾正自己道:“打還是要打的。”
他的眼神旋即變得深邃,手中的金剛伏魔杵上,金光再盛,這一次,海水漫卷,原本只是暗潮湧動卻近乎寧謐的海而在他的一揮之下,徹底被打破了寧靜。
便是尚未走入第三層的弟子,也感受到了海水的不同尋常!
比劍谷中,以水鏡觀看比賽的弟子們,也都齊齊發出了驚呼聲。
懷筠真君已經將那一整片水鏡碎成了三十塊,再錯落有致地分開,若是到了上一層的,呈現出此人影像的那一片便也會隨之向上,懸浮在相應樓層的位置。
於是大家便見,除卻已經進入了第三層的數十個弟子之外,其余眾人中,竟然有人腳下剛剛凝聚出了三五層的樓梯,被這僧人的一杵硬生生打散了去!
有人小聲道:“還好我二師姐已經去了第三層,這要是已經登了九層樓梯,卻被一夕打散,若是我,恐怕心態就崩了。”
“你當二師姐是你,這點小事而已。”卻又有人不以為意,反駁道:“更何況,你看方才,分明是二師姐在戲耍那個和尚。與其說還好二師姐已經去了第三層,不如說,倘若二師姐沒去,恐怕這和尚也耍不出這個威風來。”
但話音落,所有人又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二師姐是伏天下榜首,所以有壓製此人的能力。
那麽這個能夠攪動風雲的僧人,又是何境界?
渡緣道有一個伏天下便能結出領域的弟子這件事,已經夠駭人聽聞了,難道除了他之外,渡緣道竟然還藏了其他底牌?
藏一張也就算了,藏兩張算什麽事情?
誰知道兩張之後,還有沒有三張四張,甚至更多?
一時之間,所有人看渡緣道弟子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變化。
卻不知渡緣道弟子們自己也在議論紛紛。
“剛剛那是空妙吧?我沒看錯吧?他……他不是才剛剛元嬰嗎?如何能用出翻江倒海這一式?!”有僧人低聲愕然道。
“而且,翻江倒海……不是我們阿彌山的術式嗎?空妙不是極樂山的嗎?為何他會用這一招?”又有人喃喃道。
幾人而而相覷,不約而同向著高天的方向看去,只希望了空大師也能看到這一幕這一式。
高天之上,各宗門宗主也都神色各異。
懷筠真君、紅衣老道和談樓主自然心懷舒暢,而上雖然好似依然淡淡,渾身卻是放松的。
反而是西湖天竺的嵐綺禦主睨了一眼了空大師,輕笑一聲:“大師的弟子,真是好霸道的本事。”
方才被打散了腳下台階之人中,赫然便有已經登了八級台階的西湖天竺那位大師姐,嵐綺禦主心中不快,也很正常。
她微微揚了揚下巴,看著那僧人在這樣打散了別人台階的同時,自己自然也因這一擊斬碎了足夠多妖物,因而竟是十階台階同時鋪開,他再施施然拾階而上,看起來十分從容,就這樣將所有被他打擾的弟子甩在身後,兀自入了第三層。
嵐綺禦主心頭的火更盛,再冷哼一聲。
宿影閣歐陽閣主笑眯眯道:“禦主息怒,你看我宿影閣的弟子不也從頭開始了?磨煉第一,比賽第二嘛,這不也正好磨煉了這些弟子的心性嗎?”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嵐綺禦主嗆聲都嗆聲過了,自然絕不可能此刻再去附和歐陽閣主的話,她睨完方才那一眼,卻又覺得哪裡不對,此刻有歐陽閣主勸解,心頭稍釋,這才注意到這一絲細節,於是又悄然抬眼,再看了了空大師一眼。
這一眼,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
了空大師轉動手中菩提珠的手指,竟然停了下來。
嵐綺禦主眸色微沉,再不動聲色轉開目光,重新看向一步踏入第三層黃沙之中的僧人。
是渡緣道的僧袍,是渡緣道的光頭,看起來就和所有渡緣道的和尚一樣蠻討人厭。
所以,到底有哪裡不對,竟然能讓了空大師停下手中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