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之外, 千崖峰上,膚色冷白的少年靠坐在正殿冰冷的主座上,他單手撐頭, 似是昏昏欲睡,周身威壓沉沉, 竟是讓人連這正殿的門都不敢進。
橘二趴在門口曬太陽,看似悠閑地打著瞌睡, 但若是近看,這隻胖橘貓顯然比平時更要機警幾分。
倘若有人此時拜訪千崖峰,有本事破開千崖大陣, 再踩過橘二, 不怕正殿中那沉沉威壓,再細細看一眼謝君知的話,定能發現, 他此刻竟然膽大至此,讓神魂如此徹底離體。
……
千裡之外, 平天秘境,廖鏡城中。
虞兮枝有些手足無措地“哦”了一聲, 她被大知知按住手, 對方又說得理直氣壯名正言順, 她便只能僵硬地這樣攙扶著他。
可大知知分明並非真正的盲人,所以這攙扶便可以去掉一個扶字,變成了她這樣攙著他,好似攙著自己……道侶,逛街。
除夕前的街, 當然是十分好逛。
這廖鏡城好似與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並無不同,城門進來便是一條筆直大道, 兩側小樓鱗次櫛比,商販更是將兩側包裹圍繞,使出全身解數般叫賣,而大家自然也十分給面子,街上熙熙攘攘,人人都大包小包,顯然都是在為過年做最後一波采買。
虞兮枝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見到這樣熱鬧的人間了,清修練劍日複一日,這樣久了,便總覺得那樣揮劍的日夜便是自己的一隅世界,此時此刻,再見這樣真正人世間,她卻反而有了一種近乎恍然的不真實感。
她突然明白了,大知知剛才所說的那句,她想要看人間煙火,便來看的意思。
這確實是真真切切的人間煙火。
……倘若這一切都是真實、倘若秘境之中也有人可以真正活著的話。
她這樣想著,心緒萬千,於是因由這樣攙著大知知而帶來的僵硬感便少了許多。
人群擁擠,大知知這樣的盲人走在其中,做戲要做全套,便自然無法閃避無意中後退抑或撞過來的路人。
又或者……突然出現的縱馬之人。
此間處處是修士,虞兮枝便還不敢將神識外放太多,又因為沉浸在思緒之中,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感受到有人當街縱馬。
馬聲漸近,眾人到底都有些修為,早就閃避,唯獨虞兮枝反應慢了一瞬,再一把拉住大知知閃身向側時,馬聲便已經到了近前!
雖然慢了一瞬,但虞兮枝確信自己與大知知絕對是徹底躲開了縱馬之人的,然而下一刻,卻見那高頭大馬嘶鳴一聲,一隻前腿竟突然折斷!
原本起在馬上的玉冠小公子一時不慎,猛地向前衝去,眼看就要這樣直接滾落地上!
卻見那身著紫衣的小公子在落地前一瞬抬手一撐,整個人已經翻身而起,毫發無損地站在了地上,然而那馬的前腿卻是實打實地斷了,就這樣栽倒在地上,掙扎時更掀翻了兩邊幾處攤子。
玉冠紫衣的小公子相貌英俊,眉宇間卻自帶幾分戾氣,他手中還拿著馬鞭,如此氣勢逼人環顧一周,視線再落在虞兮枝身上:“是你傷了我的馬?”
虞兮枝拍拍大知知的手,要他放心,旋即站起身來:“不是我。”
“方才只有你離我最近,若是不傷我的馬,我的馬便要踩到你,我想不出還有任何其他人有理由對我的馬出手。”紫衣小公子冷笑一聲,將馬鞭在另一隻手心點了點,“你傷了我的馬一條腿,便留下你的一條腿吧。”
末了,這小公子又打量虞兮枝一眼,再看了看依然坐在地上沒有起身的瞎子少年,似是看出了什麽:“喲,是來找我師父治病的吧?你該不會來找他,卻不知道我是誰吧?”
這已經是第二次有人提到看病一事了。
想來他的師父……便是那位謝神醫了。
虞兮枝心道別說不知道你是誰,我連謝神醫是誰都不知道。
但話說回來,看來這謝神醫顯然是極德高望重之人,城門口官兵所言,定是時常有五湖四海之人來這廖鏡城治病,而城中人想來也極尊重這位謝神醫。
面前這位紫衣小公子既然自稱為謝神醫的徒弟,也難怪敢在城中如此熙熙攘攘之時縱馬當街。雖然不知為何謝神醫能教出來這樣一位無法無天的徒弟,但這城處處是修士,也或許規矩與她所知並不一致。
虞兮枝看著紫衣小公子,微微一笑:“那你可知我是誰?”
紫衣小公子一愣,再重新打量她一番:“哪裡來的無名之輩,也敢讓我猜?”
“我是虞神醫的關門弟子。”虞兮枝信手胡說,心道反正是秘境,胡說也沒人溯源。她上前幾步,低頭看了一眼那馬傷勢,已經從芥子袋裡找了丹藥,捏碎敷於傷口之上,再嫻熟正骨,捏了回春訣覆蓋於斷骨之處:“你該不會沒聽過我師父的大名吧?”
紫衣公子睜大眼,看著虞兮枝的動作,再看著自己的馬竟然在虞兮枝這一番動作後,真的病愈再起身,精神抖擻地抖了抖鬢毛,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會醫馬?”
虞兮枝心道醫馬怎麽了,面上卻從善如流,一派鎮定:“師從虞神醫,自然什麽都能醫。”
紫衣公子遲疑地看著她,再看她從自己身邊走過,蹲身將黑布覆眼的白衣瞎子少年扶了起來,不由得狐疑道:“等等,你師父既然什麽都能醫,為何不治好他的眼睛?”
許是剛才攙了好一陣,所以這會兒攙扶一事便變得簡單又嫻熟了起來。
虞兮枝自然而然抬手繞過大知知的手臂,攙他站好,再笑意盎然看向紫衣公子,胡說八道開口:“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看不見的樣子啦。”
紫衣公子仔細看了她片刻,再盯著大知知看了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醫好了我的馬,我不好打斷你一條腿。可我心中依然有火沒有消散,既然你喜歡他看不見的樣子,我就非要我師父把他治好。”
紫衣公子對自己的這個決定非常高興,顯然覺得自己聰明極了,他重新翻身上馬,用馬鞭指了指前方更加擁擠的地方:“我師父的醫館就在那兒,你們跟我來。”
言罷,他也不等兩人,就徑直一夾馬身,揚長而去。
虞兮枝:“……”
這位道友的腦回路實在是太清奇了吧?!
她確實覺得這廖鏡城有些古怪,而這謝神醫既然威望至此,她胡亂編造一個虞神醫出來,便是想要看是否有機會能拜見一番這位神醫。
卻不料竟然陰差陽錯,不用她主動開口。
只是……
她看向大知知:“你有脈搏神識靈氣嗎?那神醫會不會一看便知你是紙符人……”
豈料大知知十分鎮定道:“看出便承認,說你日日夜夜思念亡夫,所以做了個紙符人來聊以慰藉,又有何不可?”
(沒寫完先發了趕全勤,之後還要補字數,多補的算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