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山宗的劍舟停擺, 方才還嬉笑成一團的昆吾弟子早已肅了神色,正了衣冠,再下劍舟。
早有等待多時的九宮書院長老與執事一並笑意盎然地迎了上來, 既然
昆吾山宗這邊有長老帶隊,九宮書院自然便至少要出了同級別的人來接引。
兩方恭敬見禮, 幾人再一路與方、蔣兩位長老閑聊,引昆吾山宗一眾遠道而來的弟子入早已劃好的院落稍事休息。
昆吾山宗的弟子排成兩排, 一長隊逶迤在長老身後,隨行向前。
大家看似目不斜視,走姿筆挺優雅, 盡顯大宗弟子風范。但事實上, 所有人都從未來過九宮書院,又久聞此處大名,早就有些不服和好奇此處為何能和堂堂昆吾學宮相提並論了, 哪能真的不好奇?
易醉細細壓了聲音傳音道:“你們看,他們的道服可真是好醜哦!一眼望去, 簡直就像是一溜的蔥苗,顏色深點兒的, 猛一看還好, 但和這些蔥苗站在一起, 就是老蔥根,嘖嘖。”
虞兮枝:“……”
她本來還沒往那個方向去想,結果被易醉這麽一說,再去看九宮書院的這些弟子們時,腦中便會自然而然順著他們的淺綠道服想到一茬一茬的青蔥。
憋笑實在有些辛苦, 虞兮枝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表情管理堪稱登峰造極
易醉便走在她身側, 她傳音回去:“不是,你傳音還是群發的嗎?”
易醉背脊挺直,側臉自然露出一副凜然之姿:“聊天自然要群聊才熱鬧些。”
果然,下一刻,虞寺的傳音就帶了些無奈地響了起來:“……阿醉,不要在背後妄議別人。”
易醉不服輸地嘀咕:“我哪有背後亂說,這不是當著他們的面嗎?”
虞兮枝心道,你這確實是當著他們的面,當著面傳音罷遼,除了好似多了兩分當別人面說壞話還沒被發現的奇妙爽感之外,和背後又有什麽區別呢?
易醉一張嘴叭叭叭一路都沒停,批判了綠色道服不可取後,又對沿途建築指指點點,譬如這個房子宛如茅草屋,竟然也要放在大路上,實在有礙觀瞻,九宮書院莫不是窮到要去討飯了,又譬如那個長廊上雕花實在粗糙極了,甚至還偷懶連五官都沒雕,難登大雅之堂。
前方,九宮書院接引的執事自然不知易醉易大少爺的嘴毒點評,笑意盎然地為大家介紹著沿途風景。
帶外門派弟子走過的這一條,自然不是隨便的路。
昆吾弟子不服九宮書院可與昆吾學宮比肩,反過來,九宮書院自然也懷著想要與昆吾山宗一比高下的意思在裡面。
呵,你們昆吾不過是個劍宗,能有我們儒道的九宮書院有底蘊嗎?!
執事微笑介紹道:“這茅草屋,便是當年的書聖躬身苦讀十余載,再為開創了此間九宮書院的屋子,如此保存至今,內裡還是當年書聖苦讀時的布置。”
再走幾步,執事抬手指向不遠處長廊:“這裡的長廊,便是書聖的第一代弟子幼年時手刻的,距今也已經有千年歷史了,顏色稍微黯淡了些,卻也可以一窺幾位聖人當年的風采。”
――書聖的第一代弟子,各個都是人中龍鳳,無論哪一個,如今提起來都是如雷貫耳,為萬世開太平者。
易醉聽在耳中,神色如常,絲毫不尷尬,甚至還傳音繼續道:“哦,厲害厲害,久仰久仰,看了那麽多書,還要雕花,孩子們當年可真是太可憐了。”
虞兮枝:“……”
就,很有道理呢。
一路走,執事一路笑意盎然介紹,昆吾弟子順著他的目光一處處看去,有人面露不屑,也有人帶了些憧憬與好奇,執事盡收眼底,他並不需要任何反饋,說話時自然便已經是滿滿的自豪。
路上時不時有九宮書院的弟子路過,再與執事長老見禮,這禮與昆吾山宗簡單直接的禮不同,有撩袍翻腕等一系列不急不慢的動作,雖然稍微長了點兒,但看起來確實極有儒家風采,帶著股春風拂面的和煦和賞心悅目。
結果易醉不動聲色傳音道:“噢喲,蔥苗子們行禮了!”
虞兮枝:“……”
很難控制自己想去給易醉頭上一巴掌的手。
一路景致這樣介紹完,便到了為昆吾山宗安排的休息院落。
接引執事與院落前安排休憩的執事交接,再見禮離開,去接下一劍舟上的人來。
九宮書院坐落於錯落山間,平日裡來此求學的讀書人本就極多,是以便有單獨幾座山頭密布客舍,昆吾山宗到的時候,左鄰右舍都已經住滿了人,恰是白雨齋與西雅樓。
軒轅恆也在門口等了半天了,待執事們交接完畢,這位白雨齋的大師兄便閑逛了過來,毫不客氣地一手圈住了易醉的脖子,壓低聲音:“阿醉,你看他們的道服像不像蔥苗子?”
站得近、聽了個滿耳的虞兮枝:……不是,你們白雨齋的師兄弟們腦回路都是一樣的嗎?
達成一致,又繃了一路笑意的師兄弟笑成一團,軒轅恆笑完了,這才招呼易醉和虞兮枝一起到白雨齋這邊坐坐。
這裡的坐坐,自然不是簡單的坐坐。
要入秘境,白雨齋上下準備許多,自然不可能忘記了易醉這個二齋主的兒子和紅衣老道的親傳弟子,一應東西便全都在軒轅恆身上,再由他轉交。
軒轅恆上下打量易醉:“上次你回來的時候,恰逢我出任務,竟然沒趕上祝賀你伏天下,如今看來,你小子已經結丹大圓滿了?”
易醉嘿笑一聲:“也未來得及祝賀師兄伏天下,就當這件事扯平了吧。對了,我娘最近怎麽樣?”
軒轅恆臉色微頓:“師尊她,嗯,還是老樣子。”
易醉便懂了。
想來他娘罵人時依然氣勢洶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中氣十足,應是一切都好。
白雨齋給兩人準備的,自然便是慢慢一芥子袋的符。
軒轅恆遞到兩人手上,報出具體數量,待二人稍微清點,再道:“此外,師尊與齋主還給你們單獨準備了別的符,說你們自己看了就知道,我沒有翻看過芥子袋中內容,想來都是些保命手段。”
頓了頓,他再起身,神色似是有些複雜。
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了。
果然,軒轅恆肅了肅神色,再道:“阿醉,二師妹,你們雖是昆吾山宗弟子,但到底與我白雨齋關系匪淺。入平天秘境,生死難測,便是同室操戈也並不罕見。但我希望……至少你們,在見到白雨齋弟子時,只要他們不害你們,便網開一面。”
易醉也收了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認真道:“一定。”
虞兮枝本就沒想對誰下手,自然也點頭,再寬慰道:“秘境想來應當極大,也說不定我們從頭到尾都遇不見對方呢?”
軒轅恆苦笑一聲:“也是,入秘境後,大家本就會四散而去,說不定連我都見不到本宗門弟子,又何況其他。”
這麽想來,這位平日裡嘴毒又頗為吊兒郎當的少年到底歎了口氣,他是大師兄,身上天然的責任感便比別人更重幾分,再由此想到此去三十人,再回來時不知還能剩多少,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
虞兮枝正要寬慰一二,卻聽門口又有一陣動靜,顯然又有宗門到來。
下一刻,有些微耳熟的嬌俏女聲響了起來。
“虞大師兄在嗎?”少女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蓋的欣喜和期盼:“我是風晚行!”
她嗓音清亮嬌軟,讓人聽到便很容易心生好感,虞兮枝想到這位喜穿紅衣的絕色師妹,又想到她以茶治茶的無上水準,忍不住便有些好奇。
原書裡的虞寺是對小師妹夏亦瑤心有好感,現在也不知是虞寺牢牢記住了她反覆叮囑的“一定要遠離女人”,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虞寺暫時還沒有任何心動的跡象。
虞兮枝有些擔心地從白雨齋的客舍探出了頭,心道別不是自己一句話耽誤了自己阿兄的姻緣,且看看阿兄的反應再說。
她探出了頭,不多時,她的頭頂又冒出來一個頭。
“你看什麽?”虞兮枝看著易醉也探頭出來,不由得問道。
“大師兄都有自己的可愛師妹了,我要什麽時候才能……”易醉說到這裡,又想起了夏亦瑤扣留自己情書的事情。
修煉的時間太重要了,他雖然憤慨,嘴上說著生氣,卻到底一直都沒有去真的找過夏亦瑤。
――當然,主要還是非常難以開這個口。
難道要說“喂,把我的情書還給我”嗎?
若是夏亦瑤否認,他卻也沒有證據與她對峙,甚至不知道都有誰曾經給他寫過什麽。
易醉只能先恨恨地吃了這個啞巴虧,再豔羨地看著面紗也難掩美豔的風晚行,心道一聲可惡,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吸引可愛師妹的目光。
風晚行行事張揚大膽,虞寺沒出來,反而有另外一道聲音先響了起來。
“風師妹這樣在門口喊我大師兄,是否也太過失禮了些?你們西湖天竺便是這樣的禮數嗎?”夏亦瑤冷冷打開門扉:“難道沒有人教過風師妹,拜訪別的門派時要怎麽做嗎?”
當時去昆吾山宗一趟,風晚行別的沒記住,卻對太清峰的這位小師妹記了個牢靠。
她看過的話本子裡,十個大師兄裡,有十一個都會被自己的小師妹迷花了眼,更何況,以她的鑒茶能力,這位夏小師妹絕對便是話本子裡的標配小師妹!
風晚行單方面將這位小師妹列為了頭號情敵,早已將她的情報打聽了個全,還手握了些不為人知的事情。
此刻見到她居然自己撞上來,頓時冷笑一聲。
“喲,這不是夏師妹嗎。”她掐了點兒嗓子,依然是方才柔嫩的聲音,卻帶了些女孩子間掐尖時特有的音調,再刻意壓低了點兒:“夏師妹啊,有句話說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夏師妹在黑市做的那點兒事,我可都知道了哦。”
夏亦瑤微微皺眉,心道什麽黑不黑市:“我聽不懂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虞兮枝聽了個滿耳,突然有了點奇特的預感。
風晚行早就料到她會是如此反應,於是夏亦瑤的真正不知,在她眼中便變成了欲蓋彌彰,她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聽不懂也沒關系,反正一夢入定丸這種東西呢,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說是嗎?”
虞兮枝:“……”
跟著一起賣入定丸的主力軍易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