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殿亂作一團。
桌子椅子全部翻倒, 美食瓊漿灑落一地。
無數的紅絲在大殿內亂竄,觸碰到紅絲的人,都無一例外被蠶食成枯骨。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 當即飛身逃離大殿。
外面也有紅絲, 但是卻比這玄衫青年身後緊追不舍的紅絲數量少許多。
姬正天扔掉手裡面的新鮮死人骨, 一把抓住姬良衣, 吼道:“走!”
然後便要飛身離開。
然而下一秒,一股大力向他撞來,姬正天當即摔倒在了地上。
姬良衣一個踉蹌,也倒在了地上。
頭頂一抹玄色疾馳掠過,猛地朝大殿外飛去。眼看著他身後的紅絲就要蔓延過來, 姬良衣猛地趴下身子,避開低空飛過的紅絲, 他的身法很快, 竟然在夾縫中求生存, 躲開了紅絲。
姬良衣松了口氣, 正欲站起來逃跑,離開姬家府邸,離開幽冥城, 突然之間卻感覺自己的腳被人抓住。
姬良衣回頭,便看見趴在地上的姬正天面色痛苦地喊道:“救救爹, 良衣,救救爹……”
姬正天的腳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紅絲纏上,正在往他的上半身爬。
“救救爹, 良衣,救救爹。”姬正天眼球已經充血,極致的痛楚從他的身體下面傳來。
這紅絲很恐怖, 靈與肉一同吞噬,姬正天怕了,他真的怕了。
他還沒活夠,他還不想死。
紅絲速度很快,不過瞬息功夫,便已經蔓延到了姬正天的腰部。
“良衣。良衣,救爹,救爹……”姬正天雙手死死地抓著姬良衣的腿,不甘的喊聲從他的嘴裡發出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企圖抓住面前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姬良衣想要踹掉姬正天的手,卻沒有成功。
此時,紅絲已經爬滿了姬正天的整個身體,正在往他的頭顱和胳膊上繼續爬,若是再猶豫下去,自己也會被紅絲纏上。
姬正天面色頓時冷了下來。
他看向姬正天,眼神是極致的冷漠,就像是在看一個阻礙了自己的仇敵。
這目光,姬正天在姬良衣身上看見過許多次,每一次姬良衣對人出手,他都會鼓勵他,無情方能證道,可以說,姬良衣的性格,是他刻意培養出來的。
然而這一刻,姬正天卻生不起任何自豪和讚賞的心。
他隻感覺到了深深地恐懼。
下一秒,一道金色的玄光自兩人的面前驟然亮起,姬正天的雙手便被整整齊齊地切了下來。
姬良衣目光無情,語氣溫和地說道:“爹,我會替你活下去,會替姬家報仇。”然後便拖著兩條死抓不放的胳膊,化作流光飛走。
姬正天不甘地望著姬良衣離開的背影,在無數紅絲的纏裹中怨毒而絕望地死去。
短短時間內,原本極盡奢華的舞殿變得一片狼藉,枯骨成堆,宛如人間煉獄。
視野眼背後的仙,似乎很享受追趕褚澤明的感覺。看著他渾身汗濕,臉色蒼白卻依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險險逃生,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種很詭異的快感,然後便又釋放出更多的紅絲來追捕他。
是的。
作為獵人,最快樂的事不是得到獵物的時候,而是狩獵的過程。
褚澤明咬牙。
心中不停地罵娘。
這個仙族有毛病。
他在刻意逗弄自己,似乎是料定了自己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享用自己前,他想要逼出自己的所有潛力,看看到底有多能耐。
然而褚澤明明知道他的心思,卻不敢停止逃命。
因為對視野眼背後仙族而言的遊戲,在自己這裡,卻是生與死的考驗。
已經躲開了不知道多少次紅絲的糾纏,卻引來了更多的紅絲。
看著身後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紅,褚澤明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這麽多紅絲全都在追自己,不知道玄墨他們有沒有逃出去,不知道越蓮現在怎麽樣了。
褚澤明大口的呼吸,丹田中的靈氣已經枯竭。
就在他穩不住身形,搖搖晃晃,快要從空中掉下來的時候,一道白色的人影卻從遠方光速飛了過來。
下一秒,褚澤明整個人都掉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當中。
越蓮雙臂都在顫抖,臉上甚至還掛著一些淚痕,望著面色一片慘白的玄衫青年,越蓮顫聲道:“……終於找到你了。”
說完,扭頭看了眼背後蜂擁而來的血紅。
越蓮橫抱著懷中因為虛脫肌肉不由自主發抖的青年,以一種快得可怖的速度點陣瞬移,甩開紅絲。
視野眼本來還饒有興趣,在看見越蓮抱著褚澤明逃開的時候,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後便釋放出來更多,更密的紅絲降下來——
整個幽冥城被無盡的紅色籠罩。
仿佛下了一場不會停的紅雨。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在城內響起,整座城池都浸染在一片死亡的陰影中。
越蓮足下不停,泛著光芒的陣法在他的腳下熠熠生光。
他的額頭蓮花的黑已經濃鬱得幾乎滴出墨來,眼神也從澄澈變得越來越黑,越來越深沉,也越來越冷漠無人情。
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感情,就連垂眸看褚澤明的時候,也像是在看一個不認識的物件。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不願意放手。
褚澤明抬頭,看著這個近乎陌生的越蓮。
他失控了,他的感情又沒有了,身上的靈力波動異常的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整個封印完全打破。現在的越蓮就像是一個擁有可怖力量的空殼,失去了靈魂,沒有感情,沒有思想,僅憑本能在做一切事情。
從天而降的紅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越蓮瞬移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他躲避紅絲的角度很刁鑽,似乎像是演練過成千上萬遍一般。
這讓褚澤明不由得想到了月前輩說過的話——送越蓮出來,是害怕他也被仙族吃掉。
那……他在澮洲禁地中生活的那段時間,到底被天空中的視野眼追殺過多少次,才能練就這麽熟練的躲避技能。
而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突然之間。
褚澤明心中升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感。
褚澤明沉默著伸手,死死抓住身前人的衣裳,感覺自己也許是有點父愛泛濫了……
一黑一白兩道交織在一起的身影在空中閃爍出現又消失。
無數的紅絲追著他們的位置跑。
然而卻總是在即將逮到兩人的時候棋差一招,慢了半步。
視野眼背後的仙族此時也終於有些暴躁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小小的位面,竟然還有能躲開紅絲的人,最神奇的是,這個人的身上似乎有一點同類的波動。
但是不對,他們對同類是不可能產生食欲的。
而這個白衣青年,他卻覺得很美味。
吃掉這兩個人吧。
吃掉了就能功力大漲,然後進階。
視野眼的眼瞳變得越發濃鬱,明明是沒有生命的東西,竟然也因為主人心緒的緣故,流露出了貪婪的表情。
然後,曾幾何倍遞增的紅絲從天而降,衝著越蓮和褚澤明二人飛去。
與此同時。
已經有不少姬家人逃離了幽冥城,他們躲在城外,目光驚悚地盯著他們的極樂園——那裡,血光一片。
玄墨和凌天躲在一旁,擔憂地望著城內。
他們是越蓮送出來的,和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一直在外面接應的常威。
越蓮送他們出來之後就又一個人衝了進去。
玄墨出於擔心,伸手拉住越蓮想要勸他在外面等大師兄。
然而剛拽住越蓮的胳膊,玄墨便感到一股強大到可怕的威壓從他的身上升起,他扭頭看自己,眼神可怕得嚇人。直到這一刻,玄墨和凌天才終於明白過來,這個一直跟在大師兄身邊,無所事事,空有美貌的小師弟,到底隱藏得多深。
小黑和小青龍盤在常威的袍子裡。
常威貼心地撕了五個口子給他們露頭。
小黑紅彤彤的眼睛擔憂地望著城內衝天的紅光,它曾多次想要一頭衝進城內把主人找回來,幸好小青龍比較理智,不停地給小黑打包票,強行把蛇妻給哄了回來。
他們不能再進去了。
再進去,就是給越蓮和褚澤明添亂。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流失,仙族也開始失去耐心。
原本牢牢掌控在手裡的獵物突然之間要逃走了,他憤怒得不可自持,然而越是上頭,法術卻越是破綻百出,只是一個不慎,便讓越蓮尋到了掏出幽冥城的機會,眨眼功夫,抱著玄衫青年的白衣人影便衝出了幽冥城。
整個城池宛如塞滿了紅絲,它們還想要追趕越蓮,剛一衝到城池邊緣,一抹衝天的白色光芒便亮起,紅絲瞬間蒸發,而視野眼也仿佛被刺到了一般,猛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天道的規則。
它們,不允許出現。
到嘴的食物跑掉了,仙族頓時發怒,衝天的煞氣籠罩了整座幽冥城。
眨眼間,幽冥城便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幽冥城,除了白骨,還是白骨,沒有了一絲生機的存在。
大意輕敵,不止適用於敵人,連這小小的低端靈體也同樣適用。
仙族憤怒地血洗整座幽冥城,然後收回了視野眼。
等著吧。
天道漏洞在擴散,所有生活著靈體的世界,都在被漏洞慢慢蠶食,總有一日,這些卑微的靈體,再也沒有保護·傘。這兩個小東西,總有一日要落到自己的嘴裡。
幽冥城沒了。
城內所有的紅絲消失,天空卻好似破了一個大窟窿一般,明明是青/天/白/日,天空卻昏暗一片,不一會兒,便下起了纏綿的雨。
而城門口,越蓮一步一步,抱著褚澤明往外走去。
玄墨他們松了口氣,忙跑上來想要扶一下大師兄,然而還未碰到褚澤明的衣角,就被越蓮的眼神震懾住,不敢動了。
越蓮腳下的封印亮光越甚,額心蓮花沒有消散的跡象,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玄墨和凌天,然後伸手撩起褚澤明的袍子倒扣上來,蓋住他露在外面的頭。
越蓮轉過身。
盯著懷裡被裹得嚴嚴實實,黑不溜秋,別人不能看也不能碰的寶貝,心中感到些許滿意了。
褚澤明:……
失了智的越蓮,好像把自己當成他的私人物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