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姬家宅邸大得驚人。
內宅深處。
一棵巨大無比的樹靜靜佇立, 這棵樹的生機稀薄,樹葉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枝丫上掛滿了紅絲一般的東西, 明明沒有風, 這些紅繩卻像蛇一般在空中飛舞, 宛如活物。
——這課樹名為聚靈樹, 乃是姬家的家族靈樹,能吸收天地靈氣回饋姬家,供姬家子嗣修煉。
然而現在,它快要死去了。
很顯然,這棵靈樹的生機和靈力, 不夠紅絲吸食。
“哢嚓——”一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聚靈樹的又一根樹枝斷裂,在落地之前, 化作湮灰消失在天地之間。
站在樹前的姬正天見狀, 眼神頓時變得擔憂了起來, 他望著眼前靈樹, 喃喃道:“聚靈樹快要不行了。”
紅絲需要不停地汲取力量和生機才能維系存在。
若是聚靈樹完全死亡,依附在聚靈樹上的這些紅絲便會消失。待到樹上的所有紅絲消失,祂們便會失去對幽冥城內修士的控制, 城內修士若是逃光,姬家作為代理人, 從祂們那裡得到的一切好處,將會被祂們收回,甚至……還會遭受到處罰。
——這是姬正天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似乎是聽出了父親話中的擔憂之意, 姬良衣上前兩步,垂首靜靜地說道:“父親不必過度擔心。良衣此次外出已經尋到了一棵萬年的紫幽靈果樹。雖然沒有搶到,但是我們已經抓住奪走靈樹的男子兩名同伴。我相信他為了救人一定會帶著靈樹來幽冥城。等他們進來之後便再也出不去了, 到時候靈樹和人,都會落到我們的手中。”
這是他的兒子。
小小年紀,便已經有了如此心性和機敏。
姬正天轉身靜靜地看著垂首立在面前的兒子,眼神欣慰地道:“此次獻祭後,祂們若是開心,你的出竅期的瓶頸便該破了。”
頓了頓,姬正天又問道:“姐姐的孩子,找到了麽?”
姬良衣搖頭,“沒有。我帶著眾人搜遍了北荒每個地方,都沒有找到。姑母受了傷,身子羸弱,在那蠻荒之地求生,還要顧及繈褓中的嬰兒,我認為他們母子二人應該活不了。”
姬正天歎道:“也好,不必我們親自動手。”
姬家按長幼順序繼承家主之位。
為了得到家主之位,姬正天想盡辦法逼走了姐姐姬淺,命人千裡追殺。
但是家族長老們對此並不知情,以為姬淺只是一時外出未歸,心中一直抱有一絲期望,等待她回來,因此對姬正天與姬良衣的家主與少主的名頭,家族的長老們一直頗有微詞。
等了七年了。
這是最後一次尋找,既然沒找到,那群老東西也該死心了。
靜靜地看著聚靈樹,姬良衣突然問道:“父親,這些紅絲到底是什麽?還有每月十五回來,獵食被紅絲標記的修士的那些眼睛又是什麽?”
姬正天微笑:“祂們是神隻,是無上的存在,也是能讓我們姬家重回榮耀的信仰。”
姬良衣沉默了許久,說道:“可是,我有時候會覺得很可怕。”
姬正天轉頭,眼神嚴肅地望著姬良衣,一字一句道:“良衣,你是在為那些修士可憐麽?你記住,你是姬家未來家主,你心中最不該有的,便是對無關之人的憐憫之心,心中無情,才能飛升證道,羽化升仙。”
姬良衣聞言,眼神逐漸堅毅起來,“父親,我記住了。”
姬正天目光溫和地望著姬良衣,淡聲道:“我最喜歡的,便是你能聽人勸的性子。”
姬良衣垂眸,“父親金玉良言,全是為我好,所以我才能聽得進去。”
父子二人靜靜地站在滿樹紅光下,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野望。
姬家。
就要一飛衝天了。
而與此同時,褚澤明三人正蹲在姬家外面一個無人的偏僻牆角處,借著旁邊一大叢芭蕉樹遮掩,仔細研究破陣之法。
常威低聲道:“用火燒一下,褚大哥,看看能不能燒開一個口子。”
褚澤明伸手,一團炙熱的火焰便出現在他的指尖,試了一下,褚澤明面色凝重道:“不行。”
常威又低聲道:“那用水滋一下,你用水。”
褚澤明指尖火滅。
緊接著,一注水猛地出現,撞上禁製。
觸及到禁製的一瞬間,水花四濺,濺了三人一身水。
褚澤明:“……”
褚澤明低頭擰了擰衣擺上的水,語氣複雜道:“還是不行。”
常威沒管身上的水,靠近褚澤明,又道:“褚大哥,試試你的龍寶,你用龍寶試一下。”
褚澤明有些無語。
“……這不太可行吧。”
常威低聲道:“試試,試試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試一定不可能成功,而且萬一成功了呢……”
褚澤明遲疑了。
龍寶一直掛在他的衣領關注地盯著幾人的破禁製進展,察覺到褚澤明情緒似乎松動了,不由得大驚,四個腦袋齊齊搖頭。
然而下一秒,它便整個身子騰地飛了起來,朝著禁製撞去。
四個腦袋同時撞上堅硬的禁製。
四個包出現在腦袋上。
小黑癱在地上,被摔得七葷八素。
褚澤明瞬間收回投擲龍寶的動作,臉色慎重道:“不行,失敗了。”
小黑頂著四頭包,委屈地朝著越蓮爬去。
抵達目的地,小青輕輕蹭了蹭小黑,心疼地把它圈在了懷裡,非常寵溺地把自己的尾巴尖遞給了小黑,用實際行動來安慰它。
小黑:計劃通~
然而下一秒,一龍一蛇又再度被迫分離。
因為褚澤明又把小青龍從越蓮的手腕上捋了下來,朝著那禁製擲去。
……
梅開二度。
褚澤明撫摸著下巴,沉吟道:“果然還是不行。”
常威看著地上眼冒金星的小青龍,訥訥道:“……褚大哥,你。”太自覺了。
越蓮倒是可以使用蠻力破壞陣法,進入姬家。
但是這樣一來,肯定得打草驚蛇,且不說無法得知幽冥城的秘密,萬一姬家狗急跳牆,威脅撕票,就得不償失了。
事情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三個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茂盛的芭蕉樹下,眼神、臉色皆是一片凝重。
突然之間,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從遠方響起。
隨即,數道女子交談的聲音響起。
隱隱約約,褚澤明聽見了“姬家”、“獻曲”、“藝伎”……等字眼。
奢靡。
幽冥城,所有人都在心驚膽戰地求生存,而姬家,卻還有心情歌舞升平,似乎一切都和他們無關似的,這讓褚澤明更加感覺姬家問題很大。
抬頭,三人相視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對對方的目光中看出了相同的打算。
越蓮是老手了。
幹啥啥不行,女裝第一名。
電光火石之間,變裝結束。
褚澤明看著自己凸起的胸,低聲傳音問越蓮,“會不會太浮誇了一點?”
越蓮自豪地托了托自己的胸,回道:“沒關系,我和你一樣浮誇。”
說罷,兩人一同看向旁邊還在費勁地套女裝的常威——他實在是太壯碩了,就連越蓮最大號的女裝他也很難塞下去。
路上女子交談的聲音越來越近——
“別說話了,好生走路,待會進去可不能這麽隨便。”
“知道了姐姐。”
“第一次來姬家,姐姐多教教我們禮數。”
“禮數就是不要多嘴,不該問的別問,做好本職就行。”
“是,姐姐。”
眼看著即將錯過,褚澤明直接傳音常威在外面接應他倆,然後拉著越蓮閃了出去。
二十多人的隊伍,不知不覺間多出了兩抹穿著精致美豔,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身影。
此時,姬家門口早已經有管家等候。
他的身邊跟著兩個身著青衫的家仆,手裡還拿著一支毛筆和一個簿子。
看了眼前方眾女子,管家開口道:“來這裡登記,然後由我領你們進去。”
“是~”
褚澤明:……糟糕,好嚴格。
“奴婢雪兒,天香坊頭牌,擅琵琶。”
“連音,天香坊,善陶笛。”
“慈顏,玉蘭閣,善弄琴。”
……
隨著一個接一個的女子自報家門,褚澤明心情越發沉重了。
他低頭站在原地,大腦飛速運轉,該如何蒙混過關。
然而姬管家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未等褚澤明思考好對策,他便已經光速登記完前面的人,來到了褚澤明和越蓮的面前。
“你們呢?”姬管家抬眸看著面前兩人,眼睛亮晶晶的。
他是個老色批。
早就想知道這兩個美人是哪家的人了。
方才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她們,都是絕色傾城的姿色:一個張揚豔麗,令人征服欲爆棚;一個清純動人,似乎不染世間半點汙穢。
令他想要毫不留情地弄髒她們,弄哭她們。
褚澤明:“……”
不知道該怎麽編,又不會裝女人,一張嘴肯定露餡。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台階上,其他的勾欄姐妹們開始切切私語,互相交談這兩人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
這麽高,
長相這麽拔尖兒,真真是沒有一點印象。
很奇怪。
正在這時,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管家。”
管家循聲看去,只見一身白衣,墨發披散,額前花鈿輕點,唇紅齒白的清純美人輕輕靠向了自己。
越蓮輕咬貝齒,羽睫輕顫,抱著管家的胳膊,低聲道:“管家哥哥。對不起,我們不是什麽玉蘭閣,天香坊的姑娘。爹爹去世了,我和姐姐隻想進姬家賺點靈石給他當安葬費。求您通融……蓮兒會很多,蓮兒會吹簫。”
越蓮說完,柔柔地看向兩鬢斑白,已然是個糟老頭子的管家“哥哥”,眼波流轉,“蓮兒會報答您的。”
就差沒把色·情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管家低頭,看著自己被夾在大波中間的胳膊,當場鼻血就流了出來。
“會、會吹簫啊。好、好……會吹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