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
天地似乎在這裡斷層。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冰原與蒼茫世界, 天空灰暗,浩瀚無垠的蒼穹上星辰遼遠。光可鑒人的冰面上,有一座破損的神殿。
巨大的神像屹立在早已風化的神殿中, 神像早已風化殘缺, 看不清神隻的原本相貌, 但相視之時, 依舊令人心神俱緊。
神像腳下。
聚集著無數渺小得宛如螻蟻一般的仙族。
他們分裂成四個涇渭分明的陣營,擁護著各自的尊主。
而神像仰視之處,是一個約莫半人的墨色渦流,形狀如蓮,花瓣半開, 隱隱有蒼涼玄奧的氣息裡面泄出——這就是所謂的道門。
所有仙族都在原地打坐,貪婪地吸食著來自道門的力量。為最後的道門所有權爭奪作準備。
突然之間。
“嘭!”
一個仙族的身體直接爆開, 血肉灑落一地。然而其他的仙族, 卻是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天道的力量如此強悍, 哪怕是外泄之後被天地靈氣稀釋, 依舊不是什麽人都能觸碰的,更何況還要吸納入體。
承受不住還貪婪地往身體裡吸,爆體而亡實屬活該。
金瞳老者睜開眼睛, 看了一眼自己陣營滿地的血漿,臉色有幾分陰沉。
此次, 東大域已經是傾巢出動,不能發生一丁點意外。否則的話,不止是得不到道門, 就連東大域以及雲中城,要被其余幾域瓜分而食。
思及此處,金瞳老者低聲呵斥道:“量力而行。”
“明白了, 尊上。”
齊齊的應諾聲。
金瞳老者重新閉上眼睛,正欲繼續吸收道門之力,突然之間面色一變。
身穿旗袍的美豔羊角女發現了金瞳老的異樣,問道:“怎麽了尊上?”
金瞳老者的面色隱晦不定,他望向遠處,低沉道:“方才我感應到留在雲中城的求救玉令碎了。”
金瞳老者神情一獰,咬牙對身旁羊角女與身著儒服的季主道:“厝艾,季貞你二人帶人回去看看。”
“是。”
“哈哈哈哈哈!”
正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陣放肆的嘲笑聲。
仔細瞧去,竟是一個眉須,面色紅潤的老者。此刻,他正指著金瞳笑得直不起腰來:“帶著所有人來跟我們搶啊,這下被人偷家了吧!”
金瞳老者的臉色頓時一陣難看,“月老頭,是你派人乾的好事?”
“我們和你們東域不一樣,行不來這種偷雞摸狗的卑鄙事。”被稱作月老頭的老人一邊擺手,一邊喊道:“你們可別冤枉我中洲月。”
他看上去似乎有幾分瘋瘋癲癲,但金瞳老者卻有十分忌憚。
要說除了被鎮壓在北域惡淵裡的那些上古凶獸妖族外,就屬這中域月家實力最為強勁。
這個老兒,不但看上去不靠譜,身份卻不簡單,他是月家最強大的存在,比還自己早了五千年進階元祖。
如果現在打起來,他還真沒把握搞得贏這個瘋瘋癲癲的家夥,更何況月老頭身後還有無數一流仙族擁躉。
如今情況緊急且特殊,月圓之夜道門產生異動時搶奪天道是關鍵,最好是盡可能的保存實力。
自己繼承道門後的全部力量,成為新的秩序管理後,這個早就看不順眼的老頭子就再不是自己的對手,到時候……想到這,金瞳老人的眼眸中,折射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精光。
將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斂下,金瞳老人緩緩收了目光,開始閉目打坐,吸收天地力量,不再言語。
見他不理自己,月老頭有些沒趣,開始仰頭研究那扇半開的道門。
他這幅無所事事的閑散模樣,可就急壞了旁邊月家的諸位長老,其中一人低聲喊道:“月老,您快些吸收力量。為幾日後的爭奪做準備!月家與中域的未來,可全都拿捏在您的手中。”
月老頭收回目光,皺著眉道:“月中域的未來怎麽會在我手上呢?”他攤開手心,仔細研究。
上面空空如也,於是他說道:“我手上啥沒有。”
“月老!”
另一名中年宮裙女聞言,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她眸光冷冷地盯著他,道:“您貴為月家至尊,自然應當承擔起月家與月家麾下中域日後的興盛。這般肆意妄為,難道連長老閣都不放在眼裡了嗎?!就算你不在意月家,難道連你的女兒也不在意了?”
外人都以為月家實力強勁,擁有仙域最強元祖,麾下追隨無數。
但是事實真相如何,只有他們月家的長老閣諸位長老知曉,月老厭惡仙域家族之間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若非拿捏住了他的女兒,他根本就不受月家所控!
月老無辜的表情些許僵了一瞬,但是很快他便恢復了原樣,笑嘻嘻地坐了下來:“月玨長老不要生氣,老頭兒跟們鬧著玩兒的,來都來了,老頭兒自然是要做事兒的。”
月玨長老見狀,陰翳的臉色好了幾分。旋即閉上眼睛,開始吸納天地之氣。
東大域與中域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到其他兩域,他們雖也有元祖,但皆是近幾年晉升的小輩,實力與這兩家相差太。
他們此次前來,只是抱著撿漏的心態,能分一杯羹自然是好,若是走了狗屎運被道門認可,成為天道新的秩序管理,就賺大發了。
域外,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神殿再度恢復平靜,只剩下隱隱泄出玄奧氣息的“道門”靜靜懸掛在上空。
隨著月圓之夜的臨近,黑霧般的蓮花在緩慢地綻開。
……
而與此同時,金瞳老者麾下的厝艾與季貞二人在夜以繼日的趕路中,終於在半月後回到了東大域雲中城。
雲中城的城門口沒有守衛,整個城給人的感覺是一片死寂沉沉。
兩人臉色微變,立即帶著手下進城。
城內的仙族察覺到城門口的動靜,第一反應便是四處逃竄。
其中有的仙族甚至抱哭天搶地大喊:“沒有了,我真的一根沒有了!”
認出了其中一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仙族身上的季家服飾,季貞面色一慍,當即一巴掌隔空掌摑了去。
那名仙族被扇醒,抬起望見前方慍怒的季貞,顫抖著唇道:“家,家主?”
這時候,季貞終於看清這名仙族的樣貌——面色蠟黃,形容枯槁,整個人就像是被榨幹了精血的人乾。
再看四周,放眼望去,所有的仙族,十之八九,皆是這樣的一副模樣,病懨懨的,似乎風一吹,就要倒下。
季貞渾身的氣息沉冷了下來。
“這是怎麽回事?”
“有,有人修飛升,身邊跟著一位元祖。我們不敵,將……將我雲中城所有仙族的法線全部都搶走了!”
那被掌摑一巴掌的季家仙族說道,眼神中流露出驚恐。
這半月的經歷,給他帶來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他們就像是被豢養起來的畜牲,渾身精血與法線全部用來供奉給那名紅衣青年。
他是他們在上的神隻——
不,不是神隻,是魔鬼。
想到自己被逼著匍匐在滿池血腥前的情景,這名仙族的表情不由得毛骨悚然。
然而他們卻是忘了,他們曾經在對待人修時,也是一模一樣的態度,甚至更加惡劣,更加喪盡天良。
被使用殆盡的法線融化成一灘血水,濃鬱的血腥味將整座尊主府籠罩住。
季貞站在血池旁,臉色難得不像話。
厝艾撩起開叉的旗袍裙擺,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沾染上血池中的血,拿到鼻前輕輕嗅了嗅,而後伸出舌尖舔舐乾淨,漆黑的眸子羊瞳出現了一瞬。
從中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她不由得陰惻惻地笑了:“小東西,我還沒來找你,你倒自己上來了。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呀。”
……
北域的溫度明顯比東大域要低很。
這裡也有山,也有河。
隻不山上長滿了形狀詭譎古怪,不生葉片的樹,河流裡的水一片漆黑,冒著汩汩的泡。
突然之間,褚澤明感覺到自己的衣擺被什麽東西用力扯住,轉身一看,便見到一隻長著尖銳黑指甲的手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衣服。
看著這雙地裡面突然伸出來的手,褚澤明的太陽穴都不由得跳了一跳。
黑皮帥哥之一名叫觀瀾,就在褚澤明的前方,自然是留意到了褚澤明突然停下的腳步。
褚澤明盯著手,詢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什麽什麽東西?”觀瀾的目光順著褚澤明的視線往下,見了那隻尖銳的毛手,然後他暗紅的瞳孔劇烈地收縮起來。
“啊!”
一聲尖叫,他直接跳向褚澤明,還未抱住他,旁邊越蓮便突然擋住他,一掌拍出,將觀瀾穩穩地扔到了另一黑皮美男的身上。
觀星雙手穩穩地接住觀瀾,神情非常黑線且無語。
只見劍影一曳,“噗嗤”一聲。
長著尖銳黑色指甲的鬼手便落在了地上,腥臭的綠色粘液從切口處分泌出來,眨眼間化為一陣黑色煙霧,消散不見。
褚澤明收劍,說道:“死掉了,你下來吧。”
觀瀾聞言,了了眼地面,確定那玩意兒死掉了,這才松了一口氣,狀似什麽都沒發生地從觀星的身上跳下來。
褚澤明又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觀瀾道:“這是鬼手樹妖,雖然北域是最低階的妖靈。但是可怕得很,遇見可要小心了。”
越蓮扭頭,盯著那被褚澤明一劍就給斬沒了的醜玩意兒,有些奇怪地道:“但是似乎並沒什麽可怕的。”
一劍,便沒了。
“看似無害的東西,實際上最為可怕。這些該死的鬼手……怎麽好死不死地全都長在去惡淵的路上。”觀瀾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謹慎地盯著地面。
方才是真的將他嚇到了。
甚至就連漆黑的俊臉甚至都能看出一點慘白。
褚澤明雖然不了解那東西可怕在哪裡,但是見他一副受驚極了的模樣,心裡便升起了幾分警惕。
心念微動,琉光劍再度出現在自己的手中。
將懷裡冒頭好奇四處看的小黑按下去,褚澤明謹慎地跟在了觀瀾的身後。
一路斬殺了許鬼手後,褚澤明心裡的謹慎逐漸變質。
因為們……真的——
一點兒不可怕。
這些長相可怖的鬼手除了抓人撓人外,對人無法產生一丁點實質性地傷害。
那黏糊糊的綠色液體還非常惡心,後面琉光都不願意砍們了。
旁邊,觀星咳嗽了一聲,對褚澤明道:“這種低樹妖靈沒什麽很強的自我意識,和植物差不多。但勝在繁衍力極強,生命力旺盛,所以一直在北域存在,是很古老的生物了。”
褚澤明看向觀星,微微揚了揚眉,眼神中略帶了幾分疑惑。
於是,觀星繼續解釋道:“所以,在我與觀瀾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存在了。幽冥蛇族雖然強大,但幼時卻比較弱小和普通黑鱗蛇無異,觀瀾小時候被鬼手抓住過……三天三夜沒能掙脫,留下了非常嚴重的心理陰影,還因此落下了殘疾。”
褚澤明頓時有些憐憫。
“真可憐。”
童年的陰影,需要他用一輩去治愈。
不過看著前方觀瀾的背影,褚澤明心裡依舊有些一絲疑惑:“他落下了殘疾嗎?可我見他四肢健全,五官完好,甚至臉上身上連道疤都沒有……”
聽見褚澤明的問題,觀星的表情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不可說。”
憐憫地看了眼觀瀾,觀星轉向褚澤明的懷中不停往外擠的小黑,眼神渴望地哄道:“少主,少主來我這裡好嘛?”
他們可愛的少主得真俊!
然而觀星的深情呼喚並沒有打動小黑的心。他看了眼觀瀾望眼欲穿眼神,果斷扭頭,重新鑽了褚澤明的衣領裡。
觀星被萌的心都要化了。
“少主好可愛!剛剛是在白眼我,直接就扭頭不理我了!”
衣領裡,小黑才來沒這麽無語過。
原來自己種族對可愛的定義這麽畸形?
黑著一張蛇臉蒙在褚澤明的懷裡,小黑不想跟癡漢一般的族人說話。
但是,小黑的冷淡態度並沒有破滅觀星與觀瀾努力靠近少主的熱情。
他倆開始鼓搗他們的少主夫人了——
龍與幽冥蛇族天生死敵。
很血脈力量強大的幽冥蛇族會吞噬龍靈龍肉提升自己,未繼承妖皇傳承的少主現在能有五個腦袋,百分百可以確定肯定吃過龍了。
他二人很好奇少主和小青之間的愛情是怎麽開始的。
畢竟幼年體的少主非常缺少力量,渴求力量。他日日與少主朝夕相處,少主竟然能壓製住本能與天性,不對他下嘴,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對此,褚澤明隻想呵呵一笑。
龍寶確實沒對小青龍下嘴,因為小青都是自己主動把自己的肉送到龍寶嘴邊的。
如此喪權辱國的舔狗行徑。
比越蓮還要越蓮。
“大師兄,舔狗是什麽?”旁邊突然傳來幽幽的聲音。
褚澤明眉微微蹙起,漆黑地眸看向面前放大版的雌雄莫辨美人臉,腦門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什麽?”
越蓮彎彎眸子,露出好看的笑:“就在方才,腦裡突然冒出來這個詞。”
褚澤明:“突然,想到?”
心裡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紅衣青年的唇瓣輕輕地抿起,表情略微變了一變。
越蓮忍不住笑了,“師兄想得沒錯。我似乎,能知道你的心裡在想什麽。”
褚澤明:“……”
空氣似乎都停滯了。
褚澤明停住腳步,看向越蓮,張張嘴:“什麽時候?”
“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我聽見你說很害怕,你很慌張……然後,就經常感受到你的想法。”說到這裡,越蓮又笑了。
褚澤明:“……笑什麽?”
越蓮:“我笑,師兄有時候腦裡想的東西,非常的……可愛。”
是中二,不是可愛謝謝。
褚澤明整個人都不好了。
僵直著背麻木地往前走。
感覺自己再維持不住成熟穩重男朋友的人設。
越蓮在後面追上來,伸手拉住褚澤明的手,笑著低喊道:“大師兄。我沒有想笑,我很喜歡這樣的。”
褚澤明扭頭,一張死媽臉盯著越蓮:“以後不要動不動就窺伺我的內心,給我一點個人隱私和私人空間,謝謝。”
越蓮望著褚澤明眼睛裡似乎盛滿了星星,他勾勾褚澤明的小拇指,彎唇道:“好。”
頓了頓,越蓮又解釋道:“其實不是每次都能聽見你的想法。只是在情緒波動較大的時候能聽見。像方才那樣的情況,我只能知曉一兩個詞。”
褚澤明稍微松了一口氣。
沒有一點隱私那是真的非常不好。
幸好………幸好個屁啊。
也太不公平了。
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他卻把自己的想法拿捏得死死的,怎麽都是自己吃虧比較多吧?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鬱結與怒火又蹭的冒了上來。
手心,某人的指甲輕輕地撓了撓。
褚澤明觸電般蜷縮了一下指尖,然後被身後的冷香撞了個滿懷。褚澤明還未說話,便聽見越蓮靠在他的肩窩低低道:“師兄,我永遠不會讓你來猜我,在你面前,我就是我。”
褚澤明感動了一秒,然後覺得有點被內涵到了:“你的意思是,我讓你猜我了?”
越蓮:“自然不是,只是師兄有時候不太坦誠。”
褚澤明冷哼:“比如?”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打死你。
越蓮:“真要說?”
褚澤明挑眉。
越蓮無奈:“比如師兄明明想讓我再用力一點,卻緊咬著唇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