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日的商議,沈楫終於安排好了所有的收容場地所,將城中的難民統一集中起來,暫時收容管理。
雲晰見事已完成打算帶著洛衣和安回去,洛衣猶豫著開了口。
“大皇子,我想去城中逛逛,難得出來一次……”
雲晰想到自從來此處後就將人一直悶在軍帳沒出來,難得洛衣喜歡,便答應帶他出去。
街道上侍衛已經開始清理難民往收容所去了,三三兩兩的人群跟著走著,和洛衣他們擦肩而過。洛衣謹慎地看著那些髒兮兮的人,覺得每張面孔都可疑,太子的人會藏在裡面嗎?
可那些老弱婦孺淒慘的樣子又不太像,太子到底打什麽主意?
洛衣漫無目的地順著街道瞎逛,最後停在一座廢棄的廟宇前。
那些難民已經聚集了不少在裡面,正在排隊領賑濟的粥飯。
“大皇子,我想進去看看。”
雲晰點頭隨他去了,正好看看沈楫的成果。
“他們真可憐。”
“是啊,國家內亂,百姓遭殃,南魣與我國交好,我們能做的只有安頓好這些難民,暫時幫他們度過難關。”
洛衣:“大皇子,我想留下來幫兩天忙,就算幫忙盛盛飯也好,以前我家鄉也鬧過饑荒,我的父母都死在了逃難的路上,是被餓死的……”
沒想到會勾起他的傷心往事,雲晰心軟了,“那就再留兩天,我陪你一起。”
“謝大皇子。”
洛衣心裡暗暗松口氣,和雲晰正要相攜離去,一個難民突然撲過來拉住了雲晰的腿跪倒,“大人!我兒子病了,求求你幫他找個大夫吧,求求你了!”
侍衛的速度非常快,幾乎在那難民剛一碰到雲晰的衣角就被掀翻在地,上前把他架起。
雲晰製止了他們,又傳話讓找個大夫過來,那人千恩萬謝,這場小鬧劇才匆匆過去。
洛衣剛剛被嚇了一跳,見那些侍衛身手了得訓練有素心裡放心不少,若是這樣,那他即使按照太子的吩咐做了,雲晰應該也無事。
沈清見安末又被多留了幾日,心中欣喜不已,原本打算回程也臨時改變了主意,跟著安末又留了下來。
夜晚他抱了毯子和安末擠一起蹲洛衣帳前,還帶了壺酒。
“我陪你一起值夜,邊關的夜晚太冷,我給你帶了壺酒驅寒,還有這個披上!”
沈清拉著安末坐下,背靠營帳,斟了杯酒遞過去:“喝點暖暖身子。”
安末沒接:“我不喝酒。”
“嗯?沒喝過?”
“沒。”
“哈哈,男人怎能沒喝過酒呢?來,嘗一口,特爽!”
安末拒絕:“不了。”
“你啊,就是太悶了,日子過的跟苦行僧似的。”
沈清自己喝下一杯,望著遠方那輪明月感歎:“等你回去又要被關進那個皇府了,我也要回去京都,想再見面不知要何時了。”
話題一開始,沈清倍覺難過:“雲硩強大,邊關向來安寧無戰事,守著這荒涼之地一點意思都沒,可京都更無趣,人人說話拐出三道彎,為利當先,我連個朋友都沒有,遇上你才覺得人生有了那麽絲樂趣。”沈清幽怨地看著他:“偏你又看不上我,不願和我好。”
安末斜瞥他:“沒有看不上。”
沈清把酒杯往他面前一遞:“那你喝了它,證明你願意跟我交朋友。”
安末停頓片刻,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燒刀子順著喉嚨滾落胃裡,燒出一串火辣辣的爽冽。
“怎麽樣?是不是特痛快?!”
沈清笑著再給他斟滿,繼續把酒夜話。
“不如回去後我請皇上把我調過來和沈楫那家夥換換得了,這樣還能離你近些,我也不做那什麽主將了,整日領個閑職還不如在這裡陪你呢。”
安末幾杯酒下肚,臉上有些發燙,沈清陪著他吹夜風,一坐就是半宿。想到那名單上沈清的名字心裡酸的發悶,再看沈清便覺有些悲傷。
以前收割靈魂時並不會在意那人的過往,他是怎樣的人,經歷過什麽事,有過怎樣轟轟烈烈的青春,會不會是別人珍惜一世的人,是否有人一直在等……
這些他從未想過,也不在意,生命在他眼中不過是無盡的輪回往複,無論這一世如何光華燦爛,都終將被遺忘在時間之輪裡。
沒有什麽是永恆的,也沒有什麽可惜的,無非是再次輪回來過,所有人都一樣,沒什麽不同。
可此刻看著沈清,這鮮活的生命,他眼中耀眼的神采,看向自己時熱烈的目光,還有那顆滾燙的心,安末第一次覺得有些難過,難過這樣一個美好生命的隕落。
沈清還在講著自己年少成名的趣事,回頭一看安末已經低著頭不動了。
“安?你在聽我說嗎?”
沈清晃晃他,安末慢慢抬起了頭,沈清一下子笑了:“你的臉怎麽這麽紅,不會是喝醉了吧?你這酒量,唉,哈哈哈……”
安末從眼睛到耳根都是粉的,整個人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沈清看著看著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想去捏捏他的臉,那手碰到安後突然被抓住。
安末直直看著他,手上力道很大,抓著沈清不松手。
“你喝多了,安……”
安末還是看著他不吭聲,眼中慢慢流出了悲傷,沈清被他的眼睛吸引住了,這樣情緒外露的安他從未見過。
“安。”
沈清湊過來碰碰他的臉:“真喝多了?你抓著我做什麽?”
安末手更用力,凝視他半晌後,艱難地開口:“走。”
“嗯?什麽?”
“你,快走,離開這裡。”
沈清笑了,喝醉後的安真是有意思,便忍不住逗他:“是讓我走嗎?”
“走,快走,離開……”“你想讓我去哪?我在這裡陪著你不好嗎?”
“不,你走,離開這裡,要快……”
“哈哈,安你可真有趣,為什麽趕我走,嗯?”
安末已經說不出話了,烈酒的後勁兒讓他徹底陷入黑暗,頭一栽倒在了沈清懷裡。
沈清趕忙接住他,低頭看他已經昏睡了過去。
“這就醉倒了?唉……”
將薄毯給他蓋好,頭靠在自己肩上,沈清將身體又向他靠了靠,低頭一眼不眨地看著他。
安長得可真好看,特別是眼睛,眼尾勾起的弧度揚進了自己心裡,還有那唇,沈清盯著被酒色暈染過的紅唇看直了眼,連自己什麽時候不知不覺靠近過去的都不知道。
一旁的侍衛突然彎腰俯首:“大皇子。”
沈清猛地回神,看到雲晰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雲晰臉色難看的厲害,走過來直接把安從沈清懷裡拉起,見安站立不住彎腰扛在了肩頭。
“大皇子,他這,他喝多了。”
雲晰冷道:“我帶他回去。”
帳內洛衣早已聞聲跑了出來,一看雲晰扛著安愣了,“大皇子,你……”
雲晰心情差到了極點,遠遠就看到了沈清差點吻上安的唇。這才是他三番五次要人的目的吧,說什麽惜才,明明就是看上了安的容色!
他無心對洛衣過多解釋,隻草草留下一句“我送安回去,你早點睡”就走了。
洛衣第一次被這樣對待,僵立著站了很久,心墜入低谷。
沈清上前歎了口氣:“勸勸大皇子吧,若真喜歡就好好給安個名分,若不喜歡就放他走吧,這樣對你們都好。”
喜歡?洛衣眼睛瞪紅了,指甲深深扎進了掌心裡。
他們之間果然有貓膩,雲晰剛剛護著他連看自己一眼都沒有!
淚流下來了,洛衣強忍著回了營帳,拿出雲晰送自己的東西扔了一地,趴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雲晰把人抗回自己帳內,直接扔在了床上,動作粗魯毫不溫柔,帶著一絲置氣。
床上那人發出極小的聲音,不舒服地翻了翻身。
雲晰坐在一旁生了會氣,又意識到自己的生氣毫無道理,不由更加煩悶。
讓他去值夜,他居然和沈清一起喝酒,還讓自己喝醉了,被人佔了便宜都不知,真是丟盡了皇府的臉。
身後傳來動靜,他回頭,見安皺著眉爬到了床邊,有些難受地垂在了床沿上。雲晰站起身走過去看著他,半晌後終是彎腰把人重新抱起放在了床上。
安一碰到他就慢慢貼了上去,環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胸口,難得褪去了冷漠和疏遠,安靜地任雲晰抱著,卸下了所有防備。
雲晰繃著臉端了片刻,漸漸放松身體讓安更舒服地靠著,兩人以一種極親密依賴的姿勢靠著睡了一夜。
夢醒後身旁的位置又空了,冷冰冰的,像是從沒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