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末宿醉醒來時,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他短暫地眩暈了一會兒,再睜開眼就看見了床邊坐著的謝則晰。
他的模樣像是坐了一整夜,眼睛裡全是血絲,下巴上還冒出了胡茬,看到安末醒來,很久眼珠才動了一下,恢復清明。
昨夜和沈清一起喝酒,為何醒來在謝則晰床上?
安末坐起來,與他這樣近距離地獨處對望著,空氣刹那變得緊繃。
謝則晰身體有些僵,隨著安末的蘇醒他坐直了身子,把自己想了一夜的話說了出來。
“這次的事,算我欠你的,你有什麽想要的可以告訴我,我一定滿足你。”
突如其來的補償讓安末有些意外,他想扯出一個笑沒能笑出來,隻得作罷:“大殿下,我只是個奴,您不用在意我的。”
“沈清很看重你,但我也很為難,我不能放棄洛衣。”
安末不是第一次聽他說這話了,本以為早已麻木,沒想到還是哽到嗓子發疼。
“嗯,這個我知道,您不用再重複提醒。”
“我不是那個意思。”謝則晰覺得自己說了半天沒一句是自己想說的,脫口而出的全偏了本意。
“你想要什麽說吧,我補償你。”
安末不明白他忽然執著這個做什麽,人死都要死了,還能要什麽,他是因間接殺了人想贖罪嗎?
“我沒什麽想要的,今日就要隨沈將軍一起去駐地了,想必以後也不會再見,大皇子您保重。”
“你要和他走?!!”謝則晰站起來逼近兩步。
安末:“對,怎麽了?”
“不行!”
昨晚那個差點把他氣吐血的夢再次闖入腦海,一想到沈清對安或許是那種心思,謝則晰就要抓狂。
熬的僵硬的臉色更加難看,怒火輕易就被點燃。
安末看著他良久沒說話,那熟悉的眼睛看得謝則晰心口發熱,克制住想要衝上去抱住安的衝動,拳心攥緊忍住了。
“大殿下,您已經將我送給他了,忘了嗎?”
“我也可以把你再要回來!”
“……”
安末:“我只剩下五天了,不折騰了吧。您剛剛說我可以提要求,那便這個吧,您剛剛答應了的。”
五天。
謝則晰胸口悶疼,一聽到這個期限就什麽怒火都發不出來了。他的死亡是被自己裁決的,更沒有資格再剝奪安最後的快樂。
“你果然喜歡他,喜歡沈清。”
安末被他離譜的想法氣笑了,憋了一口氣:“嗯,我喜歡他,現在可以放我回去了嗎?大殿下。”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自己抱著白月光緊抓不放,還來管自己是不是愛戀別人。
安末想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談話,他離開那張床,謝則晰突然從身後將他用力抱住。
“別跟他走!”
安末停下,在陌生的懷抱中停留幾秒鍾後開口:“大皇子,您認錯人了……”
“我知道!”
謝則晰也知道自己荒唐,洛衣那邊只是失憶了而已,自己卻對眼前這個用著安末肉身的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情緒。
很混亂,他也說不清是什麽,有那麽一刻他煩亂的突然不想再去猜測判斷誰是安末了,他想跟著自己的心走。
之前是對洛衣,現在是對安,自己像個渣男一樣換了又換,只要對自己表現出順從喜歡,就想立刻放棄去追逐另一個。
謝則晰都不敢直視這麽卑劣的自己!
難道真如夢神所說,自己其實根本就不知道喜歡的是誰嗎?
謝則晰埋頭在安末發間貪婪地呼吸著,心裡疼的發顫。
他在安末耳邊喃喃:“我知道自己瘋了,我隻想任性一次,就這一會兒,馬上就好。”他知道安現在一定覺得他有病,一邊拒絕給續命的解藥,一邊又這樣糾纏不清不讓離開,世上最瘋的就是自己了。
可這一刻他敗給了自己的情緒,一種壓都壓不住思念安末的情緒。
明知隔壁房間那個才是,可他就是對眼前這個放不了手!不想他跟沈清而去,不想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不想——他死!
可是好難啊!
安末感覺脖子後面濕濕的,意識到那是什麽後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來,任他抱著,沒去打擾沉浸在悲傷的謝則晰。
外面開始有了聲響,晨起的奴仆們在庭中灑掃,有侍衛路過的聲音透過窗紙漏進來。
謝則晰抱的時間太長了,悲傷的氣氛漸漸有些變了味兒。
他的唇從發間移到後頸上,在那塊裸露的皮膚上親吻著,毛孔縮緊又張開,將那股電流一股股順著頭皮麻到了全身各處。
安末咬唇強忍著,雙臂被他勒得有些難受,那呼吸越來越過分了,燙得耳後生疼。
謝則晰的聲音完全亂了節奏,“我要瘋了,我不管了,你不能跟沈清,不能和他做這樣的事……”
早已壓不住的情緒一旦開了閘就像凶猛的洪水一樣,理智瞬間被衝走,再不糾結考慮眼前人到底是誰。
他只知道自己喜歡他,喜歡的快瘋了,不想再壓製!
安末看到了他泛紅的眼眶、慌亂複雜的眼神,他已經徹底分不出哪個是自己了。
現在他像隻失控的野獸,重新露出了本能,循著安末的味道猛撲了過來。他忍了太久了,根本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安末被他弄疼了,抬肘向後猛擊他左肋,趁他吃痛之際掙脫出來匆忙離去!
他不敢回頭,不敢看謝則晰痛苦迷茫的雙眼。
這裡的遊戲馬上就快結束了,無論遊戲規則是否公平,結果出來後謝則晰都要面對現實。
他們之間的心結解不開的,兩次錯誤的選擇足以耗掉所有的熱情。
謝則晰沒有再追出去,他呆呆坐在屋內好久才去隔壁陪洛衣。
他知道早飯後安末已經隨沈清走了,他也知道這一去,就是徹底的生離死別。
他看著天色一點點亮起、耀眼再到暗淡、漆黑,窗外的風帶著枝頭的葉,微晃中能看到時間在一點點的流逝。
第三天謝則晰撐不住了,他趴在洛衣床邊將臉埋入了手臂,幾乎一夜白發。
還有兩日,自己到底賭贏了沒,依然不敢下定論。
贏了會怎樣,輸了又會怎樣?這個問題折磨的謝則晰發瘋,今天他幾乎已經徹底瘋了。
為什麽一定要選一個?!
謝則晰雙眼熬得猩紅,他看著洛衣睡熟中的臉,想著安末頂著這張臉時的冷傲模樣,即使那表情是自己最厭棄的洛衣做出來的,他也依然如癡如醉。
為什麽一定要選?
謝則晰從日夜折磨他的問題中猛然掙脫出來,突然有了新的頓悟。
不賭了!不管那是誰,喜歡就承認,錯了也認了!
他拿出解藥,走到洛衣身邊,在最後一次艱難的抉擇後,抱起洛衣打開了他的嘴……
邊界大漠
落日下,兩匹駱駝悠閑地在低緩的沙丘上走過,細沙上留下兩排延伸很遠的蹄印。
安末的毒已經很深了,他精神很虛弱,味覺早已喪失,聽覺也下降了許多,今日連東西也快看不清了。
他的五感將被破壞殆盡,沒剩多少時間留在這裡了。
沈清每日什麽也不乾一直陪著他,私下一直沒停止過尋訪名醫,仍抱著一絲希望能救自己。
在雲硩國這一場,最大的收獲就是結交了沈清這個朋友。這三世朋友也是有的,但像沈清如此重情重義對自己這麽好的,也僅此一個了。
和沈清在一起很放松,不用隱藏很多情緒。這幾日他們幾乎把邊界遊遍了,沈清一邊逗他開心,一邊暗暗顧慮他的身體不敢太累,很貼心。
“安,等會兒回去想吃什麽?我們去湖邊烤肉好不好?”
沈清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勉強才能聽清。
“好。”
“今晚拚酒吧,這次我讓你一壺先!”沈清知道他已經有點聽不清楚了,故意說的很大聲。
他努力保持著臉上的笑,拉緊韁繩快跑幾步超到安末前面,臉微側,擦去了眼角不小心滲出的眼淚。
大漠裡的夕陽多麽美啊!美得壯闊!
可他現在恨透了那即將消亡的美,和安一樣,留下了最美的瞬間後,正在一點點消亡,生命耗盡……
漫天晚霞落日下,一個黑色的點正從遠處慢慢靠近。
沈清放緩了駱駝的速度,眯著眼查看。那人漸漸露出了挺拔的輪廓,寬闊的肩、濃黑的發,臉上泛青的胡茬,堅定的雙眼,一身風塵仆仆。漸漸的,安末也看清楚了,遠處迎著風沙走過來的是——謝則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