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導入完畢，請離開，嘀、嘀、嘀——】

　簡靈淮緩緩睜開眼，睫毛上沾著未乾的淚珠，朦朧地看清周圍的環境，才發覺已經從回憶中走出來，回到了現實裡。

　賀若汀和妻子在一旁給他收拾好，讓機器恢復原狀。

　“感覺怎麽樣？身體有沒有異常？”大嫂輕言細語地問了一聲，給他遞了點紙巾。

　“謝謝。”簡靈淮擦了擦眼睛，甩甩頭，又拍拍胳膊和腿，回道，“應該沒有異常。”

　賀若汀拿起一旁的記錄本，問：“都想起來了嗎？”

　“嗯，全部。”簡靈淮坐在旁邊緩了一會，“謝謝，這次的實驗很成功。”

　賀若汀一邊記錄，一邊搖頭失笑：“還好這次趕上了。對了，芝洲的狀況如何？”

　話落，幾人才回頭看向躺在一側的賀芝洲，機器早已停止工作，可人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簡靈淮一驚，腦海裡瞬間湧起一個不好的預感，雙腿發軟，三兩步跑到旁邊摸了摸他的心跳。

　對方忽然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嚇死人了。”簡靈淮松了口氣，“你醒了？”

　賀芝洲點了點頭，卻仍是不肯睜開眼。

　簡靈淮似乎想到了什麽，低頭吻了下他的眼皮，而後吻到眼尾，果然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賀若汀和妻子相視一眼，說：“我先送你們回家吧，這裡不便久留。”

　“麻煩了。”簡靈淮看了眼還是不肯動的人，悄悄擰了下他的大腿，“別裝了，你以前哭得比現在還慘，何止是被你哥和大嫂看見。”

　賀芝洲：“……”

　“快起來，他們不會笑你的。”簡靈淮哄道。

　賀芝洲囁嚅了兩聲，才緩緩睜開眼，眼睛又紅又腫，一看就沒少哭。

　賀若汀身為兄長，沒忍住多看了兩眼：“噗。”

　“……”賀芝洲立馬看向簡靈淮，似乎在譴責他剛剛說假話。

　“賀大哥他不是笑話你。”簡靈淮安撫道，“他撒癔症呢。”

　賀若汀：“……”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安靜的，時間已經不早了，天色蒙蒙亮，新的一天就要開始了。

　回到家後，兩人回到房間，洗完澡縮進被窩裡，都沒有心思去公司，索性在家休息一天。

　明明一夜未睡，可是躺在床上毫無睡意。簡靈淮正欲說話，一雙手就把他擁入了懷裡。

　“那些事，都是真的嗎？”賀芝洲低聲問，盡量克制著語氣，但仍不免透露出幾分驚訝與心疼的情緒。

　“你覺得的呢？”簡靈淮反問道。

　賀芝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頭埋在他頸窩蹭了蹭，只有切實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和氣息，才敢相信他們現在是擁抱在一起的。

　“是真的，但我不希望是真的。”半晌，他才這麽說道，語氣輕得很，“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這樣的努力、這樣的愛我。

　賀芝洲難以言明，在回憶中看到簡靈淮不斷與這個世界抗爭，不斷追尋著他的時候，心裡那說不出的震撼與心疼。

　相較之下，自己好像總是遲了一步，遠遠不夠回饋對方的愛。

　似乎是猜到他在想什麽，簡靈淮轉個身，和他相對而擁，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永遠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世界這麽離譜。正是因為你，我才有無限勇氣和力量啊。”

　沒多久，簡靈淮就感受到脖子上有淚水劃過，他無聲地笑了笑：“賀芝洲，我好像一直在跟你說這句話，但你每次都不知道為什麽。那我就再說一次，謝謝你。”

　賀芝洲抱緊了他，仍是搖搖頭，一聲不吭。

　“謝謝你善待每一個人，謝謝你本是別人故事的配角，卻依然不斷給我回應，謝謝你一次次地愛上我。這一步無論來得早或晚，對我而言，都是一種勝利。”簡靈淮吻了下他的發頂，“我愛你，我永遠與你同在。”

　話音剛落，賀芝洲不再忍耐情緒，抬起頭時臉頰上還掛著淚珠。

　簡靈淮正想笑話笑話他，猝不及防被堵住了唇，攻勢凶猛又溫柔，像那海浪席卷全身，潮起潮落，海聲嗚咽地低著，兩人隨著海面起伏，毫無遮掩地接納對方。

　窗外的太陽緩緩升了起來。

　簡靈淮喑啞地喊了一聲：“賀芝洲。”

　“我在。”賀芝洲湊到他面前，額頭和鼻翼還冒著熱汗，低頭吻了他的耳朵，然後將人抱起來，坐了下去，“你剛剛說什麽？”

　簡靈淮下意識皺了一下眉，搭著他的肩膀，低聲連連喘息：“夠，夠了。”

　“不是這句。”賀芝洲懲罰了他一下，不依不饒地咬了下他耳朵，使出殺手鐧，略帶委屈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夠愛你？”

　“沒、沒有。”簡靈淮腦子裡一團漿糊，理智早已被拋到了一邊，下意識說道，“你很愛我，剛剛也很爽。”

　本以為說完就可以就此停下，誰知賀芝洲越說越來勁。

　“得把以前的都補起來，不然你總抱怨我老家夥了。”

　“……”

　翻舊帳是你這麽翻的嗎？

　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睡著的，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一看時間，居然是十點半了。

　身旁之人卻仿佛有用不完的體力，此時正精神十足地躺在一側，用手指描摹著他的五官輪廓。

　“……”

　簡靈淮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賀芝洲繼續畫，在他的背上畫。

　“……”簡靈淮重新翻身，面對著他，“你……”

　嗓子有些啞，他咳了兩聲，再度開口：“你什麽時候醒的？”

　“很久了。”

　“不困嗎？”

　“睡不著。”賀芝洲一邊繼續描繪他的肩膀，一邊輕聲說，“一閉上眼就是你的那些回憶，不敢睡得太沉，怕醒來分不清現實和夢。”

　還是受了影響啊，他起初答應賀若汀做這個實驗的時候，打算的是提前就給賀芝洲鋪墊一下，讓他好有個心理準備來面對這個世界的真相。

　可沒想到經過各種事之後，他臨時起意得突然，現在讓賀若汀索取記憶也很突然，導致賀芝洲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看到了這麽多的事，不可能真的完全無動於衷。

　“別怕。”簡靈淮握住他的手，“無論是怎麽樣的世界，我們都會在一起的。”

　賀芝洲半晌才點點頭，起身去倒了杯熱水給他：“先喝點水吧，餓不餓？”

　“有點。”簡靈淮喝完水，摸了下肚子，算算時間也快有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我去吩咐廚房，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我現在這麽餓，當然是什麽都想吃啊。”

　“好。”賀芝洲穿上浴袍，下樓去找王管家，“老王，麻煩你準備點粥和糕點之類的東西吧。”

　王管家說：“早就準備好了，熱一熱即可。”

　“……”賀芝洲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王管家點點頭，露出一副我很懂的笑容。

　“……行吧，交給你了。”賀芝洲經過客廳時，看見賀若汀和大嫂正在陪奶奶說話，想了想，把賀若汀叫到角落裡，“哥，你既然可以做記憶芯片，能不能複製記憶呢？”

　“你想幹什麽？”賀若汀問道。

　賀芝洲沉吟道：“我想複製一份自己拿著，萬一……萬一這個世界又開始循環了，我就能擁有這份記憶，不用讓他等那麽久了。”

　賀若汀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放心吧，我已經備份好了，雖然我覺得用不上。”

　“以防萬一，我不想再看見他這樣。”賀芝洲一想到這事就覺得心痛難忍，“我先回房去看看他。”

　“嗯，去吧。”

　回到房間後，賀芝洲就看見簡靈淮躺在床上玩手機：“看什麽呢？”

　“公司裡的消息。”簡靈淮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字回復消息。

　賀芝洲在一旁等他忙完，沒多久，王管家就把粥端上來了。

　“先吃點東西吧。”

　“好。”簡靈淮準備起床，剛一下地又縮了回去，“……”

　見狀，賀芝洲抿唇忍笑，主動承擔當投喂師的職責，親自給他喂粥。

　簡靈淮一邊喝粥，一邊繼續回復手機裡的各種消息，良久，才放下手機，安靜地吃著飯。

　賀芝洲的動作倒是很小心，也十分有耐心，無論他在看手機，還是安心吃飯，對方都十分專注。

　“賀芝洲。”

　“嗯。”

　“賀芝洲？”

　“嗯。”

　類似的對話好像之前就發生過無數次，只是當時兩人都無法從中體會到含義。簡靈淮不知道為何總是喜歡無意義地當面喊他的名字，賀芝洲更加無法意識到這是他最內心深處的呼喊。

　兩人相視一笑，簡靈淮又問：“你只會‘嗯’嗎？”

　“不止，還會陪你度過余生、每一個余生。”

　簡靈淮一時沒招架住：“你怎麽不按套路出牌？”

　賀芝洲笑了笑，握住他的右手，捏了捏無名指，將放在床頭的戒指重新給他戴上：“我們的婚禮，還是要如期舉行，你覺得呢？”

　簡靈淮手指瑟縮了一下。

　他總算明白為何前兩天賀若汀會不同意他們的婚禮了，怕的就是悲劇重演。

　上一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撫上賀芝洲的臉頰：“ 你不害怕嗎？”

　賀芝洲堅定地搖了搖頭：“死亡沒什麽可懼的，你總能找到我，我亦如此，我下次一定比你更早。這個世界越是不讓我們在一起，我們就越要努力給它看。”

　簡靈淮瞳孔微顫，良久，才微垂著腦袋，抵在他的額頭上，反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