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賀芝洲沒有死於車禍，安安穩穩地度過了老年。公司交給侄子後，他就一個人去環遊世界了，最後感覺到身體快不行了，便去了墓地一趟。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個微笑著的中年人，死於一個意外。在出獄前兩個月，去進行外出勞動時遇上了山體倒塌，他把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護在身下，搶救失敗。

　“好久不見了。”賀芝洲將鮮花放在照片前，靠著墓碑坐下，像老朋友一樣聊起了旅遊的經歷。

　等到日暮黃昏時，才扭頭看了一眼照片，笑道：“你不是說等你出來了，就給我贖罪的嗎？”

　“我好像日子也不長了，有些話可能再也說不出來了。”賀芝洲緩緩道，“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等你出來了，雖然不是愛情，但我認你這個朋友。本來還想老了能多個伴，喝喝茶聊聊天，沒想到你先失約了。哎，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一陣風吹過，但並不是冰冷的，反而有幾分溫暖，像是在擁抱他一樣。

　賀芝洲笑了笑，系好圍巾，沿著草地往下走，回頭看了一眼墓碑的方向：“再見。”

　再見……簡靈淮揮了揮手，可惜對方看不見。

　在去世後他沒能立即離開，而是等待這個世界的結束，便成為了一個亡靈，陪著賀芝洲去了很多地方，看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逐漸地，他意識到這個世界的非比尋常，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圍著一個很離譜的故事轉。

　他想起以前看的某部電影，男主角的一生都是一場荒誕的真人秀，所有人都是這場真人秀的扮演者。

　他可以確定這個世界不是真人秀，因為他已經死了三次了，但他直覺這個世界有著異曲同工之感。

　冥冥中，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望著天空。

　這裡……可能是一個電影世界、遊戲世界、又或者是小說世界？

　他不斷思考，最終排除了遊戲，因為這是個為了故事而生的世界。而這個故事的主角，應該就是擁有著主角光環的葉矜羽。

　葉矜羽開車，所以能保佑賀芝洲避過一劫，後面又跟賀芝洲成為好友，保佑了他這一生順遂地活下去。

　這時，身體突然酥麻了一下，一系列文字似乎闖進了大腦裡，慢慢組成一篇故事。

　《總裁的替身情人》

　赫然是文名。

　簡靈淮大致瀏覽了這本書的故事情節，發現自己正是那個結局慘烈的菟絲花炮灰，出現得突兀，也死得壯烈。

　什麽狗屁！

　就在這時，走在遠處的賀芝洲因為身體原因，突然倒在地上，簡靈淮飄到他身邊，無法觸碰到人，只能喚著他他的名字：“賀芝洲、賀芝洲，下次我一定能更快找到你……”

　……

　簡靈淮活過來了，故事重啟。

　但是這次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的意識覺醒得更早一點，在那個大雨夜的前兩天想起了三世以來的所有記憶。

　可是他卻無法改變操控自己的身體，仿佛有個巨大的驅動力促使他去完成這個開車撞人的動作。

　這個世界的秩序力量仍然很強大。

　於是，他又進局子了。

　他甚至已經習慣了，一進去就跟那個熟悉的獄警打招呼，語氣十分自然，把獄警們都給整蒙了。

　那些獄友同樣如此，這簡靈淮不僅知道他們的生活習慣，連暗戀對象都他媽知道？！

　怕不是個神算子吧！

　於是有人去找簡靈淮算命了，結果還真讓他算著了，於是他的名聲突然就火了。

　某日，又有一個人來探望他。

　大半年不見，簡靈淮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麽胖了？”

　“……我不是賀芝洲。”

　簡靈淮詫異了一瞬，待對方走近後，才發現不是同一個人。

　他這才想起來，賀芝洲似乎還有個從未現過身的哥哥？

　“我叫賀若汀，我來找你是想找你算點東西。”說這話時，還有點臉紅。

　“……”這名聲都飄這麽遠了嗎？

　“你是不是能通神明？”賀若汀壓低聲音問，“我最近總是有種錯覺，我好像活了很久，又死掉了，就……死去活來這種感覺……你能算算我是不是中邪了嗎？”

　賀若汀來找他不是沒有道理的，首先這種事要是去找醫生，別人只會覺得他腦子有病。但簡靈淮在監獄裡，就算懷疑他有病，消息也不會傳出去。

　而且上次回家，聽到賀芝洲手下人給賀芝洲匯報，把簡靈淮這算命功夫給吹得神乎其神，他就抱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法來了。

　但他沒想到，這話剛一問完，簡靈淮就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雙手抱著頭尖叫了兩聲，自己先瘋了起來。

　獄警警告他兩聲後，簡靈淮才拍拍胸口，壓抑著興奮的神經，低聲說：“你的感覺沒有錯，我們確實在這個世界裡無限循環。”

　“……”雖說賀若汀有這麽個詭異的念頭，但真要被別人肯定了，又覺得是別人瘋了。

　“你聽我說，這個世界就是圍著幾個主要人物再轉，等故事線一結束，我們才會回歸到自由的身體。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有過不由自主的時候？”

　賀若汀愣了愣，說：“還真有，我對我妻子就不由自主心動了很多次。”

　“……”

　“這不會是什麽歪理邪說吧？”賀若汀皺了皺眉。

　“我騙你有什麽好處呢？”

　“那可多了去了，你難道不想利用我去接近我弟弟嗎？”

　“你倒是提供了一個好主意。”簡靈淮無語道，“我一個蹲在局子裡的人怎麽去利用你一個大活人，接近另一個大活人啊？！”

　賀若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你能算到是什麽原因嗎？”

　“我嚴重懷疑這個世界有它自己的運行秩序，但這個秩序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已經明確且成功地打破了一點點，你願意幫我嗎？”

　這聽起來很中二，也很不可思議，但賀若汀想起時不時的噩夢，決定試一試。

　“我們要怎麽做？”

　“我還沒想好，我也沒想到會有第二個覺醒者。”簡靈淮說。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芝洲？”

　“你以為我不想嗎？我這次剛奪回身體，就進這裡來了。而且我幾次見面想跟他提起這事，就會自動失聲。”

　“為什麽會這樣？你跟我說不是就能說出來嗎？”

　“你又不是主線人物。”簡靈淮嘀咕了一句，恍然大悟班般點了下頭。

　是的，這位賀大哥在這本書中可以說是一筆就帶過了，所以他受主線故事的影響可以說特別微弱的，才能慢慢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異常。

　“看來這個世界無法一步就能改變的。”他感慨道。

　“雖然我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但我對你說的觀點非常感興趣，打算以此來做個項目研究，你同意嗎？”賀若汀說。

　“什麽樣的研究？”

　“我是做記憶相關的科研人員，正在嘗試將記憶具體化、芯片化。”

　“做啊！為什麽不做！”

　正中下懷，簡靈淮原本還在擔心要是記憶丟失，努力豈不是白費了。

　“不過為了驗證我的結論是否正確，你或許可以試著將這段記憶儲存起來，待到合適的時機重啟？”簡靈淮建議道。

　“合適的時機？你是說……當我再次活過來的時候？”

　“對。”

　賀若汀覺得可行。

　一旁監聽的獄警聽完整段對話，覺得他們都瘋了。

　這一世的簡靈淮因為有經驗，提前跟獄警們說山體會滑坡，並用各種恐怖言論恐嚇他們，雖然獄警們不聽，但因為他的反抗鬧騰，上工時間推遲了不少。

　最後果然塌方了。

　眾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簡靈淮因為表現出色，最後減了幾年刑。出獄這天，賀芝洲親自來接他了，並還是將他帶回了那套別墅。

　外界都在說這個煩人精又出來禍害人了，大家都在期待地看著他又使什麽花招去糾纏賀芝洲。

　可是等了很久都沒看到動靜。

　簡靈淮老老實實地在別墅裡養花種草，修身養性。

　就連賀芝洲都對他刮目相看，偶爾會過來看兩眼，發現家裡收拾得乾淨整潔，一室蘭香。

　而簡靈淮坐在陽台上，織著毛衣，回頭衝他笑了笑：“這麽巧，我正好在想你，你就來了。”

　賀芝洲愣在原地。雖說之前去探望時，簡靈淮就有過一些撩人的話語，但眼下場景不一樣，產生的感覺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正好來試試大小吧。”簡靈淮拿著毛衣放在他身上，比對了一下尺寸，“剛剛好。”

　“給我的？”

　“嗯，馬上冬天了。”

　冬天的時候，賀芝洲又來了，是在簡靈淮的生日那天。

　別墅裡的傭人不多，只有兩個負責打掃起居的。但整個房子布置得很溫馨，一看主人就費了心思。

　閑聊時，賀芝洲提起了在公司面臨的一些煩惱，隻當是簡單的傾述，沒想到簡靈淮倒是給他提了幾個可行的解決辦法，令他頗感詫異。

　這裡就像是一個桃花源，賀芝洲怎麽也沒想到，以前最煩惱的地方，如今竟成了他的心靈棲息之所。

　喝兩杯小酒，隨意暢聊，倒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而簡靈淮恰如其分的撩撥又不至於令人心煩，就比如某個夏夜，對方漂浮在泳池上面，閉著眼感受水面的浮動，邀請道：“你不來感受一下夏天嗎？”

　賀芝洲脫下衣服，跳進了泳池，徜徉了一陣，和他一起靠在池邊。

　這時，簡靈淮忽然轉過身，不由分說地吻住他的嘴唇，用力咬了一下。

　“我不想顯得太愛你，讓你以為我仍是那個無可救藥的我。但我此刻又是真的想要與你擁有肌膚之親，想要告訴你我很愛你。”

　賀芝洲看了他半晌，嘴唇上滲出一絲血跡，忽然間，他掰著簡靈淮的下巴，以牙還牙地咬了他一口。

　最後也不知道怎麽就滾到了臥室的床上，兩人都已經不再年輕，但勁頭卻是十分的足，仿佛要做個地老天荒。

　感受到對方無盡的熱情，賀芝洲心受觸動，愈加熱烈地佔據著對方的領域。

　再低頭看時，簡靈淮仿佛被欺負得狠了，哭得不成樣子。

　“我愛你，賀芝洲，謝謝你……”

　賀芝洲眸光閃爍，將人擁在懷裡，溫柔地吻著他的眼淚，呢喃道：“謝什麽？”

　謝謝你給出回應，讓我還有光可尋。

　簡靈淮哽咽道：“賀芝洲、賀芝洲，不要離開我……”

　“我就在這裡。”

　他們相伴到老，賀芝洲躺在病床上，握著他的手，說他們錯過了那麽多，有句話好像還沒當面說過。

　“沒有錯過。”簡靈淮吻著他的手背，“你已經超出了我的意料，我能感受到你的愛。你等我，我還會找到你的，然後我們就一直在一起。”

　……

　在一次又一次死亡、復活中覺醒的簡靈淮，意識蘇醒得越來越早，和賀芝洲也一起經歷了越來越多的事，彼此的情意越來越濃。

　終於在上一世，他十八歲生日那天就回想起了所有的事。

　可是，他的身體還未能完全掌控，依舊是偶爾清醒一陣。

　他像往常一樣，一旦意識蘇醒，就先去嘗試自殺，徹底擺脫控制。

　這次又是同樣的，原本打算去拿粗麻繩，可是拿到手的卻是圍巾。試著去撞牆，結果撞到的是一塊豆腐……

　無數次失敗後，仆人們將他這些行為一並化為吸引賀芝洲注意力的行為上。

　對，還有賀芝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目光愈加癡迷，是無人能窺探到的深情。

　再次見到賀芝洲時，他就迫不及待地擁抱上去，甚至想親吻，結果被狠狠推開了。

　是了，賀芝洲又一次不記得他們曾經有過那麽多親密的愛.撫，一起度過了十幾次死亡，但他相信賀芝洲一定會如同往常一樣，再次愛上他。

　但最難的不是等待結局，而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身體總是在做著傷害自己和他人的事。

　清醒時，他偷偷去找賀芝洲，但是遠遠地看著對方的身影，他就忍不住想衝上去擁抱自己的愛人。

　卻又生生忍住了。

　他現在上去只會讓對方更厭煩，但依然被旁人發現他跟蹤賀芝洲，名聲更加惡臭。

　可是外人的看法他才不在乎，他掉轉頭就去找賀若汀。

　賀若汀經過試驗後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並在每次的主角故事線結束後互相交流。

　以前有幾次偷偷交流時被賀芝洲發現了，還莫名吃起了飛醋，總覺得這兩人背著他有小秘密了。

　簡靈淮將這次的進步告訴了他，說：“我覺得，很快我就能屬於真正的我了。”

　“我能做什麽？”

　“你的研究進行的怎麽樣了？”

　“快成功了。”賀若汀根據每一世積累的經驗和技術，加快了研究步伐，原本遙遙無期看似不可能的工程終於近在眼前。

　“我在想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在這個世界秩序裡，我不能通過口述告訴別人，但如果別人能看到我的記憶呢？”

　簡靈淮說，“到時候讓賀芝洲直接透過我的記憶，看到這個世界的秩序，能不能徹底打破這個秩序法則？就算不能，這也算開局就劇透，直接跳過劇情線，走我們自己的路吧？”

　“你這個提議很大膽，風險也特別大。”賀若汀起身，在原地轉了轉，忽然擲地有聲道，“但我覺得可以一試！我會盡快把項目進行完的，你們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