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全身僵硬的扶著一旁倒過來的身軀， 想著去長安也好，那麼多的經書光是整理出來也要很長時間，也許到了那個時候他會忙得根本不會黏著自己？

　“好， 你給師兄寫信， 我出去一趟。”

　佛子小心將人推正扶好︰“馬上就回來。”

　說完就起身出去的佛子，用最快的速度去了法明長老的房間。

　方丈樓內， 法明翹著二郎腿坐在廊下捧著手裡的一卷經書，眯著眼楮看一行， 抬頭背誦一行， 再看一行再抬頭，瞧見那張跟小徒弟一模一樣的面孔之人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張臉拉的老長的怒視來人。“佛子大駕光臨，不知又有何事吩咐。”

　佛子將一旁蒲團拿過來坐下，“我想帶陳煒去長安一趟，那萬冊經書需要面聖後送進化生寺內。”

　法明白了他一眼，卷著手裡的經書懶洋洋道︰“你自個去面聖，老衲管不著， 陳煒那小子不會跟你走的， 你死心吧。”

　金蟬子也知道自己光憑著一句話是很難讓法明放人，“我不會死心，他一定會跟我去長安， 我來告訴你是不想偷偷摸摸的跟他離開， 讓你們擔心他的安危。”

　“你威脅我！”法明氣的吹胡子瞪眼， 手裡卷成桶裝的經書想抽他。

　跪坐在蒲團上的佛子語氣平靜︰“師父說是威脅那就當是威脅， 如果你同意我們就明天再走，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就半夜偷偷離開。”

　法明長老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不要臉的， 什麼話都被他說盡了。

　瞪著那張跟徒弟一模一樣的面孔，又狠不下心腸只能氣成河豚在原地跳腳︰“走走走！走的越遠越好！還有你那張臉，別老用跟我徒弟一樣的臉，看起來怪滲人的。”

　小時候兩個人一體雙魂，一會變成沒頭腦的傻樂，一會變成不開心的沉默寡言，好歹只有一張臉在面前晃蕩著。

　現在有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一個眉開眼笑，一個面無表情，不小心在半夜撞見兩個走在一起，還以為撞見了鬼。

　“阿彌陀佛，鬼不長這樣，你若是好奇我可以讓徒弟帶你去一趟幽冥地界，去親自看看那些鬼長什麼樣子。”

　金山寺方丈院的大門被一條板凳腿砸中，伴隨著巨響亮的一聲︰“滾！”

　驚起後山飛鳥無數，金蟬子從院子裡出來彎腰順勢將那條板凳腿撿起，整齊筆直的放在一旁的海棠樹下，又平靜的將院門關上。

　院內，法明長老氣的倒在自己那張躺椅上，胸口激烈的起伏著，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捂著心口想著剛才那小子的態度氣的拍胸的手掌勁都大了起來。

　“都走都走，走的越遠越好，省的一個兩個的留在廟裡氣我，老衲本來還能活九十九，跟你們兩住在一起得短命到八十。”

　對著虛空嘀咕的人，等氣消了後又從躺椅上爬了起來，拄著拐杖回房翻箱找出一些金銀出來，用布包好去了藏經閣。

　陳煒背對著大門正在努力寫的自己的那一萬份反省書，按照他的計劃半夜出走前可以給師弟交上五百份反省書。

　看在他用心寫字跡都沒潦草的份上，想必師兄也不會生氣太久。

　“陳煒。”

　法明拄著拐杖一直走到他身後，探頭看了一眼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內容後，滿意的點點頭，將懷裡捧了一路的東西放到他桌上。

　陳煒抬頭，瞧見來人︰“師父你怎麼出來了。”連忙站起身要將人扶過來坐下。

　“師父又沒斷手斷腳，怎麼不能出來了，這些給你。”法明坐下來，昂著下巴沖著桌子上那堆金銀揚了揚下巴︰“這些都是給你的。”

　某人拿起一塊金餅捏了捏，“真金啊？”

　“當然是真金。”法明瞪了他一眼接著道︰“當初說好要把住持位置給你們的，誰想到你們一走就是那麼多年，你師弟又聰明又聽話，我就將這個位置傳給他了，這些金銀給你下山去做個小生意也好，或者就像你小時候說的你要去讀書考科舉都成。”

　法明抓起桌子上的金餅一一塞進他懷裡，語重心長道︰“小時候我給玄奘起法名的時候問過你，你說你不要出家，你要去當大官，當不上大官也要當個江州城裡最有錢的土豪，如今經書取了回來你跟玄奘又各自擁有獨立的身體，你不用再被困在這個寺廟裡，每天念著這些你不喜歡的經書了，陳煒，你自由了。”

　滿懷都被塞上金餅的人，那些東西放在身上沉甸甸，彰顯著份量。

　“你趕我走？”陳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你又不是出家人，山下才是屬於你的世界，偶爾願意上山給老衲捐點香油錢，就當報答當初我從江水中將你撈出來的恩情吧。”法明說的理直氣壯︰“難道你連自己掙個香油錢的本事都沒有？”

　“我當然有。”只是他還沒想到回廟裡兩天就要被趕下山。

　“那就趕緊收拾東西走人，還有你那什麼妖怪徒弟佛子的，通通給我帶出去，你一來我廟裡就要閉門謝客，你知道這幾天虧損多少香油錢嗎？”法明長老故意說得痛心疾首。

　幾次三番的被趕，就算是泥人也有了三分脾性，站在案幾旁的凡人小和尚當場收拾自己的東西，氣鼓鼓的往外走︰“走就走，以後我要建個金身在金山寺裡，還要放在大雄寶殿裡，上面就寫給金山寺捐香油錢最多的大善人就是本人。”

　他走後，法明坐在原地看著桌子上擺放的那些紙上，還有那些沒寫完的反省書內容。

　一字一畫每一道痕跡，都是他年輕時候用木棍在地上教導出來的，小時是他教，等玄奘大一些就變成玄奘教。

　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有離開過和尚的圈子裡，如今自由了也該跳出這個圈子去過自己的生活才對。

　法明長老左思右想了兩天，本來想等他身體好了再給他買個房子，就讓他到山下生活，沒想到還沒準備好，這人身上的傷一夜就復活了。

　那佛子為什麼要留在這裡，法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為了眼前的小徒弟。

　金蟬子已經成佛，陳煒這種活了二十幾年的人肯定不是對手，萬一那人有什麼其他的想法，這家夥被人賣了恐怕還在幫著人數錢，不如給他點錢財讓他下山去紅塵一趟，多經歷經歷那世上的人，多經歷點風霜雨雪，以後就不會被這種成神成佛的家夥隨便欺騙受傷。

　“師父，你這樣說就不怕三師兄以後都不回來了嗎？”覺無從角落裡走了出來，站到法明長老面前，有些不解他為什麼一定要將人趕走。

　“不回來就不回來，你師兄他從小就不喜歡當和尚，卻因為玄奘喜歡就每天看這些經書，為了不讓外人察覺他們一體雙魂的事情，這藏經閣裡最難懂的經書他也一個一個字的學會再倒背如流，後來去西天靈山取經又是十年，二十八年為別人而活，已經夠了。”

　那孩子也該去為他自己而活一場。

　“可你不把這話跟師兄說明白，他恐怕會很傷心。”

　覺無嘆了一聲氣，有些失落。

　廟裡好不容易來了一個有趣的師兄，這才一天的功夫就要離開了。

　那頭從藏經閣裡跑出去的人，一路沖回自己的房間，翻箱倒櫃的要收拾行李離開金山寺。

　收拾了一圈才發現，這個房間裡的東西都是十幾年前，衣服早就不合身，鞋子太小，就連行李箱子都沒有。

　胡亂折騰一頓的人，站在空蕩蕩的房間內，臉上閃過一絲不安跟迷茫。

　“師父。”

　終於休息夠的孫悟空從門口經過，瞧見屋內站著的凡人和尚邁腳走了進來，繞過他的身體走到他的面前。

　凡人和尚垂眸看向眼前的大徒弟，抿了抿唇努力揚起一個笑臉出來︰“悟空，尾巴借我一會行不行。”

　不想答應的齊天大聖孫悟空，瞅著那張快要哭出來的面容，默默將身後的尾巴伸到前面晃了晃，撇開頭看向院落的方向，語氣傲嬌︰“給你一盞茶的時間，不準倒推俺老孫的毛發……”

　已經整個被人抱住的猴子，隻覺得自己的尾巴被一隻手握住，順著尾巴尖尖一路倒推著上往。

　說了不能倒推不能倒推，可掛在他身上的凡人和尚還是將尾巴上的毛發推的跟狗抓過似的。

　“師父讓我下山還俗，金山寺不讓我住了。”陳煒抱著那條長長的猴子尾巴，兩隻手握住一邊捏一邊跟身邊的猴子解釋︰“我只是突然想不起來去哪安頓下來。”

　本來計劃去化生寺借住半個月就回來，半個月後怎麼辦？他以前從來沒想過除了金山寺外，還要去哪。

　“等你把俺老孫頭上這個金箍拿下來，你就跟我回花果山，俺老孫的山上都是猴子還有獐子老虎野豹，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悟空還當他多大點事情，原來是沒了去處，正好他花果山夠大，給他劃一塊地盤給他不成問題。

　陳煒歪頭看向他腦袋上的金箍，恍然大悟︰“你不說我都忘了，怎麼不跟玄奘說這個事情，玄奘的行李箱子呢？我翻翻那本緊箍咒書上是怎麼寫的，好像是有一個松緊箍咒的咒語。”

　“那箱子好像還在悟能那裡。”悟空想到那隻箱子要起身。

　身側抱著尾巴的人一把將他拉住，抱住懷裡的大尾巴道︰“等等再解行不行，我還沒摸夠。”

　他剛才有些失落的心情還沒平復下來，需要毛茸茸安慰。

　他剛才有些失落的心情還沒平復下來，需要毛茸茸安慰。

　對面走廊下，剛跟覺明交談過的金蟬子就看到，遠處那房門全開的房間裡，蹲著兩道抱在一起的身影。

　一人一猴親密無間的抱在一塊，那人手裡還捧著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作者有話要說︰ 金蟬子︰……原來你是見人就抱的那種類型。

　陳煒︰是見毛茸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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