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迦摩尼第三次在半夜打著燈籠來到樹下， 正要放下燈籠開始講經的人，觸不及防對上樹上那道身影時，嚇了一跳。

　“徒弟啊， 怎麼沒睡覺？”釋迦摩尼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蒲團， 放在樹下沖著上面的二徒弟招手︰“既然睡不著就下來跟我聊天。”

　樹上幾天沒睡覺的黑衣少年冷眼看著他自言自語，孤傲的坐在樹上，不給對方任何回應。

　釋迦摩尼說到口乾， 對方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在他計劃放棄的時候，只見樹冠上坐著的少年突然起身，躍過他的頭頂飛向遠處。

　扔下樹下的青年，眺望著那道離開的背影嘀咕著︰“他現在討厭我， 已經討厭到了連躲樹葉下的面子都沒有？連樹都不要了？”

　遠處， 一路飛到山腹當中的金蟬子， 在靠近那條小溪時，搖身一變， 變成了本體的模樣。

　小溪當中， 剛經歷過月考的陳煒，正將下巴擱在高高豎起的石頭上， 張著口喝著上遊落下來的山泉。

　喝了幾口後， 他將一旁石頭下面壓著的樹葉拿出來開吃。

　大半個月沒在做夢， 陳煒都快忘記了吃樹葉是種什麼體驗，沒想到今天晚上就又夢到了自己變成了一條魚。

　而且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輕松的是，他的上半身還維持著人的模樣，幾塊明顯的小石頭下面都放著用來吃的葉子。

　只要伸出手就能夠吃到。

　有些甘甜的樹葉被他塞進口中，也不趴在河底裡，直接翻過身來仰面躺在幾塊凸起的大石頭上， 看著上方的滿天星空。

　這種無汙染的天空美景，醒過來可看不到。

　一隻通體純黑的昆蟲無聲無息的從岸邊跳上大石頭，然後像以前無數次那樣，蹲在那塊大石頭上，看著一旁仰躺著的鮫魚精。

　陳煒吃著東西，余光隱約感應到有東西飛過來，斜眼看到腦袋旁的石頭上多了一隻昆蟲。

　“啵，是你呀。”吃著樹葉的人，大方的將手裡的樹葉撕了一半，又往上遊的溪水裡洗了洗，然後放在那塊石頭上面“請吃你。”

　黑色的昆蟲看著那隻不停發出“啵”的鮫魚精，再低頭看著已經被清洗乾淨放在他石頭上的菩提樹葉，想了想沒開口去問對方是怎麼消失，又怎麼回來的，抱著那塊分過來的樹葉開始吃了起來。

　一魚一蟲，雙方互不打擾的一起吃完宵夜，陳煒還大方的在對方要走的時候，又撕了一小塊給對方︰“喏，送給你打包帶走。”

　他將葉子輕輕的放在那隻昆明的腦袋上，看著對方呆呆的頂著那片綠葉，笑倒在溪水當中。

　金蟬子面無表情的將頭上頂著的葉子拿出來，塞進口中吧唧吧唧的吃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菩提樹下，釋迦摩尼正對著大樹講解自己對輪回轉世的最新看法，正說到興起的時候看到自己的二徒弟回來了。

　對方從他身邊經過，直接爬上了菩提樹，上了樹冠的人很快在一塊無人能夠觸踫到的地方找到一個樹藤編織的樹屋。

　樹屋裡放著那些神佛贈送給他的各式禮物，金蟬子蹲在樹屋旁邊找了一圈，找到了一團紅色的一團線，握住那團紅線時，他想到樹下那日叫做天喜神的人類說的話語。

　只要綁上，就可以永遠知道對方的下落。

　蹲在樹屋跟前的佛子，想了想將紅線拿上跳上樹冠，站在高處望著那溪水裡的鮫魚精。

　“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對方不再像現在這樣隨便離開，他就不用這個紅線將它綁住。

　溪水中吃著樹葉的陳煒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單獨吃了兩片樹葉後，趴在石頭上泡著冰冷的溪水，歪頭看著遠處黑漆漆的山林。

　之前給他喂投了幾次的黑衣少年，每一次就是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陳煒歪著腦袋看著那個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明明小溪裡被人放了那麼多葉子。

　就算對方五天不來，他也能吃飽，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看著那個方向，想看看那個人會不會突然的出現。

　一直等到眼皮子都開始打架的人，也沒等到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從山林中走出來，陳煒徹底陷入睡夢之前還在想︰“難道他真的有個漂亮的女朋友？所以才沒空親自過來喂投他了？”

　無人回答他，遠處樹冠上站立的黑衣少年看著溪水中熟睡的鮫魚精，看到對方吃飽了東西就安安靜靜躺在那裡，非常滿意的將手裡握著的紅線塞進了袖子裡。

　看來對方這一次沒打算再偷偷離開了，也省的他用繩子將他綁住。

　這個想法，在天光微亮時，樹下的釋迦摩尼突然叫他。

　“金蟬子，靈山眾多諸佛菩薩對你身為我大乘佛教的二弟子，卻長期輕視我教，怠慢我教深意這件事情，你可知罪？”

　樹冠上站立的少年，冷冷低頭看著樹下站立的青年，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冷聲道“罪？天亮了少做夢。”

　他算什麼東西，來質問他的罪。

　惡劣的態度沒有讓釋迦摩尼後退，他站在樹下盤著手中不知哪來的念珠，仰頭看著樹冠上的少年︰“我們系出同源，你身上有我半分聖人之力，你沾了我的大功德，這是我們的因果關聯，本佛知道你修成正身成為人的時間尚短，因為本佛再給你一千年的時間，一千年後你若是還學不會尊重我教，我就將你打入凡間，落入那輪回當中陷入輪回之苦。”

　金蟬子沒理他，抬頭熟練的看向那山腹當中的小溪。

　躺在那裡熟睡的鮫魚精已經沒了下落，樹冠上的黑衣少年臉色極差的看著那條小溪，一寸一寸的往下，不放過任何一處依然沒找到那條鮫魚精的下落。

　樹下的釋迦摩尼感受到那股煞意，以為是針對自己而來，皺了皺眉，看著上方至今不通人性的金蟬子，覺得接下來的一千年恐怕對方依然六竅不通，不懂他大乘佛教的真諦。

　接下來的歲月過的極慢，又極快。

　陳煒家的電視機終於不再播放美人魚傳，最新晨間劇已經從美人魚變成了畫皮怪，他的月考成績讓陳母非常滿意，對他的嚴格要求也暫時告了一個段落。

　失去壓力的人，也沒有再夢到那個奇怪的人魚夢，很快有關做夢夢到的內容就被他忘的一乾二淨，又放肆玩了一個暑假的人，在金秋九月重新回到了校園內。

　兩個月沒回學校的人，開學前一天晚上瘋狂補作業，補到天快亮才休息的人，早上到了學校的時候步伐都是虛的。

　不過虛的人不止他一個，一個班級裡大半的學生都是如此，眾人艱難的熬過上午的幾堂課，到了午飯時間鈴聲一響，陳煒當場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西天靈山處，異香奇果遍地，千層寶閣金無窮，到處都是梵音入耳，東一行，西一行，看不盡的寶閣珍樓上空，不知有穿著僧袍的菩薩經過。

　靈山深處，一處幽深無人的深山中央，一株聳立在雲端之上的菩提樹，枝繁葉茂的頂著靈山的半邊山，樹上一隻夏蟬無聲無息的趴在那裡經歷了無數的春夏。

　釋迦摩尼都想不起來上一次金蟬子給他回應的時間是哪一年，隻記得那已經是許久許久以前的事情。

　很多年前，那隻夏蟬還會偶爾變成人身坐在樹冠上，看著漫天神佛，心如古井。

　不知什麼時候起，這隻夏蟬又開始了漫長的本體休眠狀態。

　陳煒睜開眼楮的時候，看到清澈見底的河底時，還有些沒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他落水了嗎？

　本能意識讓面對著鵝卵石的人類下意識的掙扎起來，雙手用力的劃著溪水將腦袋抬起，雙腳用力，幾個來回就讓腦袋出了水面的人，望著水面之上那高聳入雲的山峰，到處都是巧峰排列，怪石參差的景象。

　讓出了水面的人，不解的抱著一塊大石頭，固定好自己的身體後環顧起四周的環境起來。

　“做夢嗎？”陳煒抱著石頭，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他明明記得剛才午飯鈴聲響起來，他好像睡著了？

　這個夢好像有點眼熟？抱著石頭的人往身後看去，瞧見自己的身後有著一條白色的長尾巴差點嚇了一跳。

　“美人魚傳！”那個已經被他忘的差不多的電視劇，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當時他忙著月考，連美人魚傳的結局都沒看到，就聽到他爸說最後那條魚精死去活來又死了。

　這個顛三倒四的結局，聽的陳煒完全想象不出來什麼樣的劇情，需要讓一條魚精曲折成這樣。

　比起魚精的下落，抱著大石頭的陳煒很快發現他的下場大概也不會好。

　因為肚子餓了，這條小溪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依然乾乾淨淨，除了他任何浮遊生物都沒有留下。

　遠處，趴在菩提樹上不知睡了多久的金蟬子將頭上悶熱的樹葉揭開，耳邊能夠清晰的聽到遠處小溪裡，有一條魚在那裡不停的“啵。”

　消失無數年後，重新出現的一條魚。

　作者有話要說︰ 陳煒︰這是時差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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