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朝安被紫笙一路帶著往猞猁族行去,後者觀他神色冷凝,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大抵是同族的天性產生了共鳴。
紫笙一早就知道,縱使這人面上看著冷清冷情,可實際心底比誰都要熱,不然也不會在得知狐族被猞猁族欺壓至此便顯露出這樣的神態。
這還是紫笙首次見到褚朝安真正冷下來的表情,不同於以往只會覺得不好接近的漠然。此刻後者身上縈繞著的冷冽之氣充斥著一抹刺骨的寒意,似又夾雜著絲絲凜然戾氣。
紫笙不由心下感到驚詫,他離褚朝安的距離相近,能感受到對方所散出來的威壓……似是不低。
倏地,褚朝安停了下來。
見狀,紫笙側頭看他,“怎麽了?”
褚朝安道:“太慢了。”
紫笙還當是在說自己修為不及他,立即就要將全身妖力運行起來,卻見後者手中突然出現一柄玄色長劍,隱有嗡鳴之聲傳出,毫不留情刺入耳膜、震得他腦袋生疼。
本命法器與主人心意相通。
知曉這一點,紫笙不由望向褚朝安,這次倒是沒能從對方眼中再窺探到一絲情緒。
單只聽這玄劍的鳴嘯聲就可知其心緒的不穩。
早在狐嶺聽到小黃狐狸那番話時,懸於褚朝安丹田紫府的玄邽就在震動不已,昭示著他的不平靜。
褚朝安也是首次知道,狐族早已能夠影響他至此。
想罷,褚朝安不再等下去,將玄邽揮出,玄色長劍化為一柄巨大寬劍懸浮在他和紫笙身前。
褚朝安抬步踏上去,對紫笙伸出了一隻手。
“上來。”
……
著一襲靛青長衫的男子眉目冷峻似覆寒雪,抬眸看去,天際灑落的點點光影在他面頰上落了一圈,增添幾分暖色。
紫笙看怔了。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小銀’時,對方一身銀色絨毛、亮閃閃的十分惹人,偏偏又‘高冷’得不成樣子。
腦中還浮現出當日妖宮時,褚朝安化形時的模樣。
銀色輕紗加身的少年,身姿頎長。就那麽站立一邊,眉似遠山、目若峰巔白雪,驚豔眾人。
“紫笙。”
褚朝安又叫了他一聲。
玄邽有靈,如褚朝安不出手,紫笙怕是上不來。
微恍神間,後者將手附了上去,便觸及一點微涼指尖。
褚朝安把人拉上玄邽後,就松了手。
兩人五指不過一觸即離。
褚朝安提醒道:“站穩。”
說著,褚朝安與玄邽人劍合一化作遁光飛掠出去。
僅是運著妖力飛行哪裡會比得上人劍合一的速度,不過瞬息褚朝安便隨著紫笙所指出的方向帶著人到了猞猁族。
·
“你們是什麽人!”遠遠就感覺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天邊掠來,看守在猞猁族外的守衛立馬警戒起來。
看到褚朝安與紫笙兩人過來,當即就把人攔下。
褚朝安收回玄邽,冷眸往那守衛身上一掃。後者渾身一凜,隻覺一股駭人氣息攝了過來,讓他忍不住的就想拜倒在地。
不容忽視的強者威壓拂過,幾名守衛手上的武器脫手。
‘哐當’聲落了一地。
“走。”褚朝安淡聲道。
……
直接以這般強勢的姿態進入猞猁族的領地,紫笙一時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們、”紫笙滯了滯,“就這麽進去了?”
好歹是猞猁族的領地,貿然闖入,屆時少不得……
思及此,紫笙才後知後覺,猞猁族與狐族早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何須再顧忌這些。
入了猞猁族,褚朝安也是直接放出神識探去,查探到一個方位後便抬腳就往那處走,紫笙跟在他身後。
看著後者的背影,紫笙一陣感慨。
這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小一隻、還未能夠化形的小銀狐了。
·
猞猁族的地界與狐族多有不同,此處多為岩洞、往裡還有灌叢,亦有高聳入雲的樹木。
兩人甫一入內,便有不少猞猁族的人看向他們。
猞猁族少有長得像他二人這般,因此極好辨認,加之眾妖身上各有不同的氣息,倘若非我族類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們是什麽人?”
一身材高大面容粗獷的男人、其額角還有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走過來對他二人道。
許是猞猁族長相都是這一類,各個生得五大三粗,極為剽悍。
看人時無端就存有一股蔑視之感。
然褚朝安隻消一眼,那人就皺了皺眉。
“我們是狐族。”
紫笙慢聲開口,往常柔媚非常的嗓音裡,此時淺淡不少。
男人聞言,“狐族?”
說著他往後看了看,又有幾個猞猁族的上前,“原來是狐族。”
幾人臉上俱都露出輕視,只是打量在紫笙那慣常單薄的衣衫上的目光變得稍微有些不一樣。
……
褚朝安的容色太冷,一看就是個冷美人,看看還好。
但是他們喜歡浪的,像旁邊這人就很不錯。
正當猞猁族幾人想入非非之際,忽而一道劍光閃過,玄邽劍身裹挾濃濃的凜冽劍意一出。猞猁族最前方之人反應還算快,當下便抬手去接。
尖尖的爪勾擊在劍身一側,發出‘叮’一聲脆響,猞猁族之人的手立時被玄邽散發的無上劍意攪碎了皮肉。
汩汩鮮紅血液由刀口與其爪心相接處流淌而下。
猞猁族的眾人馬上就變了面色,就見頭兒臉上已經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讓他們驚訝不已。
為首的那個猞猁族實力不低,這才被他們奉若老大,在猞猁族中亦是自成一派,但是現在……
居然連狐族來人的一劍都接不下!
在眾人呆怔之際。
褚朝安猛然抽出了玄劍。
“啊——”
一聲高昂的痛呼刺穿了在場所有人的耳膜,頭皮發麻之余,雞皮疙瘩也掉了一地,全都驚愕看向那人骨肉都被削斷了、隻余一絲皮還相連處。
“你、”高大男人全身都被疼出來的冷汗浸濕,他眼含陰鷙的看著褚朝安,對著身後的小弟們道:“你們,給我上!”
見此情景,紫笙也同時運起妖力,一雙纖纖素手瞬間化做尖利的五爪,是蓄勢待發準備對敵的姿態。
但褚朝安的目的卻不在此,他神識捕捉到的是狐族一行與猞猁族中人正在對峙,需得快些過去。
因此,褚朝安毫不戀戰,在那些小弟們躊躇著想要不要聽話上前、既是在惶恐此人實力才不敢不上之余,又是猛地揮出一道劍氣。
這一次,包含著無上劍意而來的是強大的妖力威壓,攝人的氣息拂面而來,直直朝那些人侵襲掠去。
清晰的一聲尖利鳴叫劃破長空,鴛鴦鳥鳴聲響徹整個猞猁族的地界。
***
褚朝安帶起紫笙便朝猞猁族深處飛速過去。
“是出什麽事了嗎?”紫笙不禁問道。
褚朝安應了一聲:“嗯。”
·
猞猁族營地。
穆喆嘲諷的看著狐族族長,“你們狐族死人與我們猞猁族有何關系,就算真是我們所為,那也是你們技不如人。”
他一開口,後續立刻就有人接:“既然是技不如人,又何來公道一說?”
“就是,弱肉強食這個道理,胡楓族長,不用我們再教你了吧?”
說著,有人笑道:“即便是要教也不是不可,你過來朝我們族長這邊磕個頭,也算是有了一份師徒關系,屆時我們再教你如何?”
“哈哈哈哈。”
“極好極好,胡楓族長可要好好考慮考慮啊,哈哈哈,你們說,是不是?”
猞猁族眾人巧舌如簧,說得狐族一行啞口無言,根本不能和他們說上一句立即就會被懟回來。
胡楓氣得是臉紅脖子粗。
另有幾名跟來的狐族長老亦是一陣吹胡子瞪眼,“你們不要強詞奪理!傷我們這麽多族人在先,還開始搶佔我狐族領地,簡直無恥!”
“無恥?”穆喆嗤笑一聲,面露不屑,末了還沒臉沒皮道,“就算是無恥,你們又奈我何?嗯?”
胡楓沉著氣,還是維持住了一族之長的風范,“穆族長,你我二族自來井水不犯河水,用不著這麽咄咄逼人吧?”
猞猁族族長穆合笑著捋了捋胡須,眼光渾濁如混入了一攤爛泥,“呵呵,這些都是他們小輩之間的事,胡族長何必摻和進來,確實無需如此大動乾戈。”
小事。
猞猁族殘害狐族小妖,搶奪狐族領地,全然被當成了小事!
一場小輩之間的玩笑。
說著只是小輩,可猞猁族又有其三長老穆喆加入其中,卻被猞猁族族長說得好似無關緊要。
……
僵持一過,眼下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風夙倏然站起身,環視一圈在場眾人。
最終,他側首撇向胡楓一眼。
後者雙目微微閉了閉,似乎是在抉擇。
半晌過去,胡楓徐徐吐出一口氣,忽地睜開了雙眼,同樣的站了起來。
連同他和風夙在內,狐族來的一眾全部起身,直直逼視著猞猁族眾人。
見狀,穆喆也懶得再維持場面客氣。
猞猁族的人也全都從位置上站起,雙方人相對而立,仿佛下一秒就要開始一場大戰。
但大戰若開始,不用說也是對猞猁族有利。
暫且不提這裡本就是猞猁族的地盤,再者狐族近年因傳承出了問題,愈顯式微,戰力也是不及猞猁族多矣。
眼看大戰就要一觸即發。
“族長!”
遠處一道聲音由遠及近。
·
狐族一行全都看了過去。
只見來的人是狐族中新一輩裡的佼佼者,剛剛晉升為長老的紫笙。
另一位……
風夙眼神微閃,唇瓣一動,“是小卿。”
褚朝安和紫笙便是在這時到得猞猁族族地中心。
……
一處四面環土的山凹,設著許多桌椅,桌上陳列著各色美酒美食。
一眼望之,倒是個和樂融融的好景象。
如果忽略此地布滿了各種充斥著攻擊性的氣息的話。
“你們怎麽來了?”
胡楓問的是紫笙,看的卻是褚朝安。
緊接著,這位狐族族長發現,他竟然看不穿後者的修為了。
這是怎麽回事!
胡楓眼中不由流露出駭然神情。
是他想的那樣嗎?
紫笙聽見問話,如實道:“是小卿回來了,隨後得知你們在此,我便帶他過來了。”
一席話,已經說明是褚朝安知曉狐族和猞猁族發生的事情,這才有了紫笙帶著人前來。
這是狐族眾人能想到的完整答案。
“小卿。”但見風夙對著褚朝安略挑了下唇,露出一個笑來。
褚朝安見此,頷了頷首。
算是回應。
另一邊,猞猁族眾人看到忽然到來的兩人,先是納悶他們是怎麽進來的,旋即就看到這些狐族還有談笑的心思,更是鄙夷。
臨死前的強顏歡笑嗎?
只有穆喆,緊緊盯著褚朝安,眼裡瞬間就染上了一層血色。
就是他!
當年就是這個奶都沒斷的小子!當著那麽多人的面叫他好一陣沒臉!
還有旁邊那個紫衣服的。
……
狐族一眾的氣氛一下緩和不少。
可那陰惻惻看來的視線叫紫笙一陣難受,褚朝安毫不遲疑的回視過去、與穆喆看來的陰冷目光對上。
“你小子,”穆喆一字一句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段話,“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在他一側的幾名猞猁族長老一聽便知道了此人身份。
這就是這些年來穆喆一直耿耿於懷之人。
有人抬手指向褚朝安,壓著嗓子道:“就是他?”
“是他?”
三兩人開始問起,穆喆盯視褚朝安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沒錯、就是他!”
胡楓還在問紫笙他與褚朝安兩人是怎麽進來的,須知他們進來時還耽擱了好一陣,紫笙支支吾吾沒有直接道出。
而恰在此時,外面又響起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其間似乎夾雜著不少人的腳步聲。
聽見這些聲音的紫笙心口便是一緊,接著下意識就看向了褚朝安。
身為狐族族長,胡楓何其敏銳,當即就明白了。
現在外面來的,想必是來找紫笙和褚朝安麻煩的。
·
很快,外面就闖入了一群猞猁族的人。
為首的是一個額角有道似蜈蚣狀的猙獰傷疤的男人,兩手皆纏著一圈厚厚的白色紗布,還絲絲滲著血,只是那血好像又有不同。
竟是沾染著點點黑色,看起來尤其醒目。
紫笙看過去後就是一驚。
黑血!
闖進來的人一看到褚朝安果然在,紅著眼眶就開始狂吼。
“就是他了,給老子上!”
***
猞猁族雖有族長和長老之分,卻也各自為派,其中又分為三派。
進來的這個刀疤臉,就是猞猁族中一派,全是些亡命之徒,一個個都是狠角色,所以實力最為雄厚。
族長穆合看過去,聲音更是緩和,只是詢問,“穆疤,你怎麽來了?”
被稱作穆疤的刀疤臉獰笑一聲,眼睛看著褚朝安一瞬不瞬。
穆喆心有所感,看來他們有著共同討厭的人。
只是他不知的是,穆疤手上的傷出自褚朝安之手。
穆疤嘶啞著聲音,對身旁一個小弟踹了過去,“還愣著做什麽?直接上?”
那小弟哆嗦著,他是親眼所見褚朝安出手的,所以在穆疤下令後一直就沒敢上。
然就在這時,狐族有人開口。
“等等。”
說話的是風夙,他看了看剛進來的這群猞猁族,“你們是想做什麽?”
紫笙往他身邊站了過去,將先前他和褚朝安進來時發生之事告知。
“聽見了吧?”穆疤嗓音變得乾礪,“是這小子惹了我。”
穆喆這才注意到穆疤手上滲著黑血的手,眼神露出了點深意。
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但穆疤早就被斷手之仇衝昏了頭,再度高喝一聲,“不想死的,都給爺上!”
說著,妖力於他身上四散開。
穆疤帶來的小弟不敢再違背,連忙衝殺而來。
一時間,場面混亂。
原本沒打起來的猞猁族和狐族,此時也不得不擊打到一起。
也是這時,褚朝安又一次召出玄邽。
全程他沒說一句話,只是在猞猁族擊來的刹那,一劍就削去一名猞猁族之人的腦袋。
玄邽劍身嗡鳴得更加大聲,被血液刺激得劍靈都在顫抖。
作為兩族族長,穆合與胡楓同時被這聲音吸引過去。
只見那玄色長劍,劍紋詭異中透出的強烈威懾令人心驚,僅一眼就讓人看出端倪,這劍……
……
於褚朝安身邊的猞猁族最多,但無一不是近不了他身,而在短短幾息間,就已無人敢在靠近他。
同時,煉虛後期的強大神識瞬間籠罩出去。
“煉、煉虛!”猞猁族中響起一道蒼老聲線。
穆合大睜著眼,“煉虛期!”
似乎是不止。
再看對方手中的玄劍,這是……
“邽山!”穆合大張著嘴。
邽山,乃妖界唯一一個上古時期留下來的異獸,但在妖皇第一次涅槃後,被其焚化至南明離火之下。
本應是神魂都沒有留下的邽山,居然附在這把劍上。
穆合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場上所有猞猁族都被這股強大的威懾碾壓得喘不過氣。
在這些小族中,哪裡會有這等強大的存在,就見穆合都只是堪堪突破煉虛期,而褚朝安這是接近合體期的壓迫,無人能抵抗得住。
但這威壓又被褚朝安控制得極好,沒有殃及狐族眾人,可卻令他們陷入了愣怔。
紫笙喃喃著低語,“小卿他……這麽厲害?”
前方的靛青色身影筆直而立。
褚朝安對著這些人道:“可還要打?”
穆合急喘一口氣,看向褚朝安,動了動嘴巴。
然在他出口求饒之際,一股磅礴強大的血脈之力疊加著覆蓋上來,散漫且暗藏威儀的嗓音遠遠傳來,“誰敢動本皇的小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