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出奇得冷,寒風如刮骨的利刃,直刺心肺。
陸鹽頂著寒風,背著赫淮,不得已他又打了一針激發潛能的藥劑。
今天他的運氣差極了,剛離開捷森特的地盤,就遇見一個熟人。
這種鬼天氣,垃圾星上的居民不是在賭場揮霍,就是在‘紅燈區’找樂子,很少出來活動。
但也不是沒有,變態就喜歡在夜裡狩獵。
垃圾星原本叫N77,一百多年前,這裡的暴民跟帝國聯盟發生了一場戰爭。
原本就貧瘠的星球,因為這場戰爭更是雪上加霜。
後來帝國聯盟意識到,N77根本沒有價值讓帝國耗費人力物力的討伐,所以徹底放棄了這裡。
之後N77這個名字漸漸被人遺忘,垃圾星成了它的稱呼。
垃圾星上大大小小有很多幫派,每個勢力都有自己的地盤,每個地盤都有自己的規矩。
能在這裡生活的,都是窮凶極惡,被帝國聯盟通緝的各類罪犯。
其中不乏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所以街頭時不時就會出現幾具,血淋淋的屍體,對此大家早已見怪不怪了。
在這片街區,凡是被肢解過的屍體,都是一個叫迪倫.布裡登乾的。
陸鹽看見的這個熟人,就是迪倫.布裡登這個變態。
他穿著一件髒兮兮的防寒服,上面布滿了深褐色的斑點,像是乾涸的血漬。
布裡登身量極高,但卻很瘦,眼窩深陷,臉色蒼白,時不時抽搐的厚嘴唇,讓他看起來很神經質。
看到獵物,布裡登神采一亮,快步走了過去。
“是你。”看清陸鹽的臉,布裡登稀疏的眉毛皺成一團,“捷森特家的小孩?”
他一開口,陸鹽就看見了他牙上的銀色牙箍,尖端鋒利,仿佛鯊齒。
陸鹽是十歲那年跟著他奶奶搬過來的,他在垃圾星上已經生活了兩年,一直受捷森特庇佑。
之前有一次,布裡登差點對陸鹽動手,後來知道他跟捷森特認識,才放棄了。
布裡登殺了這麽多人,還能在垃圾星活下去,因為他隻對沒幫派庇佑的流浪者下手。
陸鹽的手摸到腰上的槍,面上卻很鎮定,“我背上的人生了病,要去黑喬克那兒打針。”
布裡登上下打量著陸鹽,掙扎了片刻,最終給陸鹽讓了路。
陸鹽松了口氣,背緊赫淮快步朝前。
連續注射了兩支激發劑,他的心臟超負荷跳動著。
耳邊甚至出現了幻覺,陸鹽似乎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又似乎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直到一道黑影,從身後將他罩住,陸鹽才確定,自己聽到的腳步聲不是幻覺。
他猛地回頭,布裡登那張神經質的臉映在他瞳孔,陸鹽呼吸一窒。
他迅速拔出腰間的槍,朝布裡登開了一槍。
陸鹽不經常摸槍,後坐力讓他失了準頭,隻射中了布裡登的手臂。
赫淮從陸鹽的背上滑了下去,倒在泥濘肮髒的地上。
陸鹽雙手握著手-槍,正準備開第二槍時,在垃圾堆裡摸爬滾打過來的布裡登,猛地上前,扣住他拿槍的手,反手一折。
陸鹽的槍被打飛了出去,布裡登掐住他的下頜,將他提了起來。
粗大有力的五指扣在陸鹽下巴跟脖子間,既讓他感受到了窒息,又不會一下子掐死他。
看著面色痛苦的陸鹽,布裡登的眼珠爬滿了蛛網一樣的血絲,裡面卻閃著奇異的光彩。
他全然不顧自己肩上的槍傷,咧嘴笑著,銀色牙箍若隱若現。
整個人看起來病態又神經質。
布裡登亢奮的指尖都在顫,他挑開了陸鹽肩上的旅行包,裡面的營養液從拉鏈處掉落在地。
“這麽多營養液?看來,你是打算從捷森特的地盤叛逃。”布裡登神情愉快,“那你就不受他保護了……”
趁著布裡登說話的功夫,陸鹽鉚足勁一蹬,懸空的腿踢中了布裡登的下腹。
布裡登臉色瞬間白了,下意識松了手。
陸鹽重獲自由後,想也沒想,彎腰去撿地上那把槍。
但他剛彎下身子,頭髮就被布裡登扯住了。
對方薅著他的頭髮,朝破敗的殘壁狠狠撞去。
霎時,整個世界靜了下來,耳邊只有鳴笛般尖銳的聲音,刺痛著陸鹽的神經。
“你的眼睛可真漂亮,我見第一面的時候,就想把它挖下來。”布裡登笑著,眸色卻很陰冷。
他揪起陸鹽的頭髮,水果刀尖沿著陸鹽的眼睛描繪,發出喟歎,“還是少見的純種亞裔。”
刀尖對準陸鹽的眼皮,布裡登正琢磨是帶回去下刀,還是現在就挖出這雙眼睛,突然響起槍的爆破音。
緊接著,一顆子彈射中了他的腦門。
布裡登瞪大眼睛,甚至沒來得及看誰開的槍,就倒在了地上。
陸鹽還沒從剛才的衝擊中緩過來,大腦一片空白,槍響時,他下意識看了過去。
赫淮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手裡握著槍,神色害怕。
在陸鹽看過來時,他立刻甩了手上的槍。
陸鹽舔了舔唇,血腥味讓他清醒了一些,他跌跌撞撞站起來,拉起赫淮。
槍聲很有可能會引來其他人,要是他們知道赫淮的身份,那就麻煩了。
得趕緊離開這裡。
垃圾星礦產能源非常少,好地方早被瓜分乾淨了,最底層的‘流浪者’,只能聚集在E區。
E區是貧民窟裡的貧民窟,連循環供暖裝置都是最差的,大多數流浪者,只能窩在一處早就挖空的礦洞。
陸鹽帶著赫淮鑽進礦洞,引起了不少流浪者的打量。
他們看著陸鹽赫淮身上的防寒服,流露出毫不加掩飾的貪婪。
陸鹽神色冰冷,滿臉血跡,顯然剛經歷了一場惡戰。
在這些或貪婪,或躍躍欲試的注視下,陸鹽握緊手裡的槍,眼眸如刀。
赫淮拽著陸鹽的袖口,小心翼翼跟著他朝深處走。
雖然眼饞這兩個孩子身上的防寒服,但忌憚著陸鹽手中的槍,誰都沒主動發難。
而且一旦有人出手,一定會引發哄搶,到時候誰都得不到好處。
陸鹽知道這裡危險,但沒辦法,外面零下幾十度,待一宿會凍死的。
越往礦洞深處走,光線越暗,最後什麽都看不見了。
陸鹽這才拉著赫淮坐了下來。
赫淮似乎有些害怕,一直緊緊挨著陸鹽,雙肩微顫,低聲啜泣。
陸鹽忍不住的煩躁,“別哭了。”
意識到自己口氣有點凶,況且赫淮又剛殺了人,陸鹽的唇蠕動了幾下,乾巴巴地說,“明天送你回家,別哭了。”
赫淮靠近陸鹽,黑暗中,他摸到了陸鹽的臉。
“還疼嗎?”他抽抽噎噎地問。
陸鹽別過頭,淡聲說,“趕緊睡吧,補充體力,明天還要趕路。”
赫淮沒再說話,又朝陸鹽靠了靠。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鹽感覺肩上一沉,赫淮的腦袋倒了過來。
人已經睡著了,他能聽見赫淮均勻的呼吸聲。
陸鹽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赫淮的額頭。
不像之前那麽燙了,但還在發燒。
他想喂赫淮兩粒退燒藥,卻突然想起旅行包丟在了路上。
包裡不僅有急救藥,還有不少營養液,最重要的是,他母親送他的星艦模型也在包裡。
這一刻,陸鹽沮喪到了極點。
心裡難過,太陽穴也一抽一抽地疼,手指無意識震顫。
他之前打了兩支激發劑,現在副作用上來了。
陸鹽隻覺得渾身無力,頭暈耳鳴,後背浮著虛汗。
一直難受到後半夜,他才淺淺睡了一覺,體力也恢復了一些,但精神仍舊不好。
在礦洞裡,陸鹽對時間沒了概念,驚醒了好幾次。
每次醒過來,都要看一眼智腦,確認一下時間。
星際每個公民出生時,政府都會配發智腦,這相當於是身份證件。
光腦有定位功能,赫淮的光腦,早被捷森特處理掉了。
迷迷瞪瞪睡到凌晨五點半的時候,陸鹽拍了拍自己的臉,強迫自己清醒。
在原地緩了一會兒,他摸著黑,把赫淮的防寒服拉鏈拉緊,帽子扣到腦袋上。
赫淮睡得很沉,陸鹽這樣折騰,他都沒有醒。
等把赫淮裹緊了,陸鹽背起他,踉踉蹌蹌朝礦洞外走。
他們得在這群流浪者沒醒之前,趕緊離開這裡。
陸鹽摸黑前行,一路不知道踩到幾個流浪者,對方罵罵咧咧地翻了個身,繼續睡。
到了洞口,才有了一絲光亮。
這個時候,太陽還沒從地平線升起,外面的溫度依舊寒冷。
刺骨的寒風吹來,一直熟睡的赫淮才被凍醒了。
赫淮支開眼皮,濃長的睫毛被冷風吹得打顫,他下意識抱緊陸鹽的脖子,將臉埋進陸鹽的後頸。
那個地方溫暖乾燥,還沁著好聞的氣味。
赫淮徹底清醒後,對陸鹽說,“我自己能走。”
陸鹽體力透支的厲害,也沒勉強,將赫淮放了下來。
赫淮不知道陸鹽要去什麽地方,乖乖跟在他身側,經過了漫長的跋涉,腳步漸漸慢下。
陸鹽回過頭,看向赫淮——原本麥穗一樣的碎金軟發,失去了原來的光澤,一綹一綹地垂下。
臉蛋髒兮兮的,但那雙湛藍色的眼睛,仍舊乾淨的不染纖毫。
這樣的赫淮,像童話故事中出逃的公主。
只不過,公主不會像他這麽狼狽,而且遇見危險的時候,會有白馬王子英雄救美。
陸鹽不是白馬王子,反而是他把‘小公主’害成這樣的。
陸鹽撇下視線,低聲說,“再走幾公裡就有商店,裡面有食物賣。”
說完,他繼續朝前走,不過步伐慢了許多。
赫淮沒說什麽,一聲不吭地跟在陸鹽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