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鹽仿佛掉了進沼澤裡,周圍都是濕重惡濁的瘴氣,他的感知被封閉,四肢無力。
就在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時,似乎有什麽東西走過來,層層霧瘴中,陸鹽只能勉強看見一個龐大的輪廓。
霧氣逐漸散去,陸鹽才看清楚它——是一頭有著金色鬈發,威風凜凜的雄獅。
對方將陸鹽從沼澤中叼了出來,被瘴氣打濕柔軟的毛發,蹭在陸鹽脖頸的時候,有一種酥酥麻麻地癢。
這頭雄獅強悍攝人,體格龐大,還有著鋒利的獠牙,窩在陸鹽旁邊拱著他,卻沒有任何危險的氣息,反而陸鹽覺得很舒服。
不知道被蹭了多久,陸鹽昏昏欲睡,獅子突然伸出粗糙的舌頭舔他的臉。
陸鹽擰眉避開,隔了好一會兒,對方把一種黏稠的液體,塗抹在他的嘴唇上。
陸鹽覺得這種泛著淡淡甜的氣味很熟悉,忍不住舔了一下——是蜂蜜。
之後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又滴下幾滴蜜,順著陸鹽的唇縫,滑進了口中,細膩綿密的甜味在味蕾暈開。
那頭獅子突然又出現了,咬住了他的唇。
陸鹽正覺得這條粗糙的舌頭很煩時,一股洶湧駭人的信息素將他包圍,獅子居然變成了赫淮的臉。
alpha扣著他的下頜,擠開他的唇瓣,急迫地吮吸著他的舌尖。
刻在記憶裡最深處的熟悉信息素,一點點滲透到陸鹽的四肢百骸,化作絲線將他包裹成蠶蛹。
赫淮如同一頭餓極的野獸,周身散發著狂暴的信息素,他摁著他,特別凶悍地吻他。
陸鹽就像被釘到地上似的,動彈不得,舌頭被吻的又酸又麻。
這個夢著實瘮人,陸鹽掙扎著想要擺脫束縛,但他的眼皮又沉又重,醒也醒過不來。
過了好一會兒,陸鹽才勉強睜開一條眼縫——視線一片朦朧,好在身上沒壓著一個失控的alpha。
陸鹽再次睡過去之前,隱約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修長的身影,濃鬱的信息素中,還夾著一絲蜂蜜的味道。
來不及細想,陸鹽的眼皮沉下來,意識遠去。
麥克倫醒過來後,腦袋仿佛剛做過開顱手術,他坐在原地表情呆滯,目光恍惚地掃過周圍。
這是哪兒?他怎麽在這裡?
十幾秒後,麥克倫才記起之前發生的事——陸鹽為了救他,不小心攝入血紅壤昏迷了過去。
麥克倫扶著頭跳下床,腳步踉蹌地去軍醫帳篷看陸鹽。
這次小考的目的是看學生野外生存能力,所以校方選了危險等級很低的無名星,沒想到這裡居然有蟲蠑洞。
按理說這裡的環境,不是蟲蠑最佳的居住地,導師將這個消息上報給了學校。
在學校沒給答覆之前,導師暫停了考核,讓學生們原地等待。
帳篷裡沒其他傷員,麥克倫進去時,軍醫正在打通訊視頻。
沒在裡面看見陸鹽,麥克倫一臉驚愕,“特尼呢?就是那個不小心吸入血紅壤的beta。”
軍醫:“他在隔壁的帳篷。”
麥克倫說了一聲謝謝,轉身就離開了。
軍醫突然想起什麽,正要叫住麥克倫,但人早已經走了。
隔壁新搭了一個帳篷,麥克倫覺得軍醫說的隔壁就是這個,心裡納悶特尼怎麽會被安排這裡。
說是帳篷,其實是軍用簡易艙,采用了金屬合金壓縮技術,實現了便捷攜帶。
艙門沒有關,麥克倫大咧咧走進去,“特尼。”
看見簡易艙裡的畫面,麥克倫大腦仿佛被核彈轟過似的,身上的汗毛全都豎起來。
艙裡隻放著一張床,上面躺著兩個人,從麥克倫這個角度看,他們身體貼合,似乎緊緊抱在一起。
但這不是麥克倫驚悚的原因,讓他嚇軟腿的是撲面而來的,具有強烈攻擊性的alpha信息素。
麥克倫抖如篩糠,強烈的恐懼感終於讓他想起之前昏迷的經過。
原本麥克倫以為自己暈過去,是因為蠑蟲的血紅壤,陸鹽把自己的面罩給他時,有那麽幾秒的空擋他也攝入了一點。
所以守著昏迷的陸鹽,麥克倫才會忍不住打瞌睡,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是被強大的信息素刺激暈的。
麥克倫捂著喉嚨,面色難堪地趕緊退了出去。
易感期的alpha,對其他alpha的氣息非常敏感,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盤’,突然冒出另外一個人的氣息,會下意識攻擊。
麥克倫盜了一身冷汗,小腿肚子打著顫走出好遠,才離開了alpha的包圍圈。
那種如蛆附骨的恐懼消失後,麥克倫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赫淮從簡易艙走出來,一看見他,麥克倫頓時毛骨悚然,心臟瘋狂鼓動,防禦似的向後縮起雙肩。
赫淮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雖然將氣息壓製下去了,但目光鋒利如刀鋒,不動聲色地在麥克倫身上剮過。
麥克倫磕磕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想看看特尼……怎麽樣了。”
要知道赫淮在裡面,他打死都不進去。麥克倫也是alpha,隱約察覺出這位冷面教官似乎在特殊時期。
赫淮:“他沒事,但需要休息。”
麥克倫也不敢多說什麽,夾著尾巴灰溜溜走了。
赫淮捏了捏眉心,將身體那股躁鬱壓下,轉身回了簡易艙。
陸鹽還沒醒,赫淮躺回到床上,抱住他,嗅著他的後頸,心情逐漸平靜了下來。
雖然隻攝入一點血紅壤,但陸鹽卻昏睡了一天一夜,睜開眼就看見抱著他睡的赫淮。
陸鹽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他合上眼睛,再睜開,如此反覆了兩次,赫淮還穩穩睡在他旁邊。
很好,不是做夢,赫淮真跟他躺在一張床,這真他媽離譜。
陸鹽有之前的記憶,但怎麽也回想不起來,赫淮什麽時候來到無名星,還這麽明目張膽地抱著他?
熟睡的alpha眼睫顫了一下,有醒過來的預兆,陸鹽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怎麽想的,竟然閉上眼睛裝睡。
赫淮舒展了一下四肢,換了一個姿勢重新抱住陸鹽,鼻尖抵著陸鹽的側頸,似乎在輕嗅著什麽,唇有意無意地蹭過他的下頜。
陸鹽一口憋在喉嚨,渾身不自在。
感受著赫淮輕微的呼吸,陸鹽內心驚疑不定,赫淮是不是已經認出他了,不然為什麽會有這麽親昵的舉動?
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赫淮窩在陸鹽身邊不動了,像是又睡著了。
陸鹽僵在原地,一時拿不準是推開赫淮走人,還是裝睡,等著赫淮有事先走。
赫淮似乎真的睡過去了,陸鹽嘗試著動了動,對方的雙臂立刻把他攏緊,像一頭護食的野獸,不允許懷裡的獵物有一丁點反抗。
陸鹽臉色難看地躺在床上,聞著alpha濃鬱的信息素,直感覺如芒在背,也不知道腺體在他昏迷的時候,有沒有分泌信息素去安撫赫淮。
現在陸鹽一點睡意都沒有,乾瞪眼地躺著,直到赫淮被一則通訊吵醒。
赫淮陰沉著臉,面上是被人吵醒的極度不悅,這是易感期帶來的負面情緒,不過很快被他壓下了。
給赫淮打電話的是中央軍校的教授,因為在無名星意外發現蟲蠑的洞穴,小考臨時取消。
軍校讓他們將蟲蠑的屍體,以及洞內的土壤、植物標本,帶回去做研究。
在學校導師的帶領下,大家有序撤回到了星艦。
一些聽到消息的學生,看到麥克倫後,衝他擠眉弄眼,“可以啊你們,居然發現蟲蠑洞。”
麥克倫興致不高,點了點頭頭算是打招呼,之後他無精打采地坐到來時的艙位。
麥克倫身後兩個B班的同學在討論蟲蠑——
“其實我不懂,蟲蠑雖然A級蟲類,但也沒多稀奇,為什麽要帶回去研究?”
“蟲蠑是不稀奇,但它對生存環境要求很高,按理說無名星的生態不適合蟲蠑,在這裡能發現它們,估計是猜測它變異了,或者是進化,又或者是其他,誰知道呢。”
“對了,怎麽特尼還沒回來?他不是隻吸收一點血紅壤,睡一覺就好了?”
“你說特尼會不會因為這隻疑似變異的蟲蠑,基因突變,從一個beta分化成alpha吧?《瑞塔》那部電影,不就是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麥克倫聽著他們天馬行空,忍不住皺了皺眉,正擔心時,趕在星艦關上艙門之前,一個人走了進來。
麥克倫眼睛一亮,接著眼皮又耷拉了下來,神色緊繃。
他一聲不吭地屁股挪了挪,坐到了裡面的艙位,等陸鹽走來,坐到了麥克倫原來的位置。
由於陸鹽裝昏迷,赫淮掛了軍校打來的電話,就把他弄到了他的私人星艦上。
陸鹽趁著赫淮離開,才偷偷溜回來了。
見陸鹽一直盯著手腕上的智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麥克倫哼了一聲。
陸鹽沒反應,麥克倫重重地又哼了一聲,像是在吸引陸鹽的注意。
omega終於屈尊似的掃了他一眼,神色冷淡,“有事直說。”
麥克倫立刻瞪向陸鹽,他欲言又止,最後又化作一聲哼,別過頭,一副不想理陸鹽的樣子。
陸鹽並沒有把麥克倫的陰陽怪氣放在心上,視線又落回了光腦上。
大概是發現他不見了,赫淮的電話打了過來,打的是陸鹽之前給他的私人通訊號。
陸鹽猶豫了一下,戴上納米耳機,接通了電話。
赫淮躁鬱的聲音傳來,“你現在在哪兒?”
陸鹽:“在回航的路上。”
赫淮蹙了一下眉,“軍校的星艦上?”
陸鹽平靜地“嗯”了一聲。
赫淮不知道在想什麽,那邊沒了聲音,陸鹽直接掛了通訊,對方也沒再打過來。
回到軍校,麥克倫也不知道生哪門子氣,狠狠瞪了一眼陸鹽率先回了宿舍。
等陸鹽回去時,麥克倫正摔摔打打,機器人跟在背後幫他收拾,麥克倫卻一點都不領情。
見到陸鹽後,他脾氣更大了,指桑罵槐跟機器人發脾氣。
麥克倫冷嗤,“有些人啊,你當他是朋友,他當你是提款機。”
智能機器人歪了歪腦袋,試圖理解麥克倫的牢騷。
“沒有物質的感情,就像一盤散沙,如果你朋友當你是提款機,那說明他很愛你。”機器人一本正經。
麥克倫鼻子都氣歪了,“放屁,他就是利用我賺錢。”
聽到這兒,陸鹽明白麥克倫知道真相了。
本來一個處在易感期的alpha,足夠讓他煩心了,現在又來一個叛逆期alpha,陸鹽不是一個脾氣很好的omega。
“我從來沒拿你當過朋友,你在眼裡就是雇主的兒子。當然,事實證明,這筆錢我沒白拿。”
被戳到痛楚的麥克倫頓時惱羞成怒,“誰讓你救我了?我告訴你……”
在麥克倫長篇大論之前,陸鹽打斷了他,“如果沒有我,死的人那就不僅是你一個了,由於你錯誤的判斷,同隊其他三個也會跟著喪命。”
麥克倫啞然,找不到反駁的話,好一會兒,他才不甘心地說,“你這是在幫我作弊!”
這次五人組隊,他們幾個只有麥克倫一個人是alpha,精神力還是s級的,自然由他擔任隊長。
麥克倫有著少爺的通病,眼高手低,他不願浪費時間跟體力在小洞穴上,因此才撞上了蟲蠑洞。
要不是陸鹽,他們幾個都得交代到裡面,也正因為如此,麥克倫才開始懷疑陸鹽。
陸鹽在學校的表現很普通,既不出眾,又不太拖後腿,麥克倫親眼看著這個平平無奇的beta,眼睛也不眨地弄死了好幾隻蟲蠑。
陸鹽:“我不會幫你作弊,你父親也沒讓幫你作弊,只是讓我保護你。”
麥克倫的眼睛立刻紅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根本不相信我,從小不管我幹什麽事,他都不相信我。”
陸鹽在麥克倫胸口插刀,“那要問問你幹了多少不靠譜的事,才讓你父親這麽不信你。”
麥克倫再一次啞口無言。
陸鹽說,“如果我真讓你傷自尊了,你跟你父親商量吧,不讓我保護就算了。”
陸鹽無形中又補了一刀,麥克倫心梗了半天,忍不住問,“你是不是alpha?”
陸鹽:“不是。”
那句‘不是’讓麥克倫徹底懷疑人生,如果陸鹽是alpha,他還可以為自己挽尊,現在看來……他就是弱。
麥克倫訥訥地看著陸鹽拿上乾淨的衣服去了衛生間。
機器人見他心情不好,給他放了一首舒緩優雅的鋼琴曲。
麥克倫心裡很難受,忍不住問機器人,“我是不是alpha裡最弱的?”
機器人寬慰他,“就算你是一個能力很差的alpha,但那又怎麽樣呢?每個人都自己的優點。”
麥克倫心情還是很低落,喃喃地問,“我有什麽優點?”
機器人想了想,“至少你的朋友把你當成提款機,這是多麽牢固的友誼,畢竟誰會拋棄自己的提款機呢?”
麥克倫:……
陸鹽洗完澡,差不多快到晚飯的時間。
麥克倫雕塑似的坐在自己的床上,他望著窗外,目光沉思,神情惆悵。
陸鹽看都沒看憂鬱的中二alpha,拿上外套去了食堂。
正吃飯時,頭頂投下一道極重的陰影,陸鹽不用抬頭都知道是誰,因為他聞到對方身上氣息。
濃烈的信息素感受到陸鹽,迫不及待地纏上他的腳踝,順勢攀上,直達後頸的腺體,引誘著陸鹽分泌信息素,安撫它。
陸鹽喝湯的動作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咽下湯杓裡的液體。
高大陰鬱的alpha拉開陸鹽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迫人的視線鎖在陸鹽身上。
赫淮雖然沒出聲催促,但食指敲打的頻率越來越快,毫不加掩飾地表露出內心的急躁。
被這麽盯著,陸鹽就算是一頭豬也吃不下去,抬頭直接問赫淮,“有事?”
赫淮嗓音沉沉,裡面含著濃濃的情-欲,“去你宿舍之後再說。”
陸鹽心裡突了一下,面上卻不顯分毫,“我有舍友。”
赫淮喉嚨意味不明的發出一個呵聲,食指敲打的速度更快了,嘴上笑著,眼眸卻極為暗沉。
陸鹽預感到了不妙,在一個易感期的alpha面前,提另一個alpha充滿了挑釁。
如果是以前是赫淮,陸鹽還能鎮得住,或者說赫淮根本不會用這種神態跟語氣和他說話。
但眼前這位魔鬼教官,跟他熟悉的小公主相差甚遠。
偏偏在這個時候,麥克倫找了過來,痛定思痛之後,他決定改變自身,所以來為之前的行為跟陸鹽道歉,同時希望陸鹽能教他一些提高作戰能力的技巧。
剛跟陸鹽吵了一架,現在麥克倫很不好意思,根本沒注意到陸鹽和赫淮之間的微妙,悶頭走了過來。
越朝陸鹽靠近,麥克倫越感覺不舒服,不過他還以為是自己第一次認錯,心裡難免會產生緊張。
心律快速跳動,呼吸也跟著不暢,麥克倫壓下不舒服,磨蹭到陸鹽旁邊,一抬頭——好家夥,好家夥!
他膝蓋一軟,要不是扶住一旁的餐椅,麥克倫已經滑跪到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