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赫淮這麽一提醒，陸鹽也覺得每次去看望裴流明都拿營養液太單調，去冰箱掃蕩了一圈。

　赫淮倚在廚房門口，見陸鹽快把冰箱搬空了，他笑著調侃，“你這是要去開超市？”

　陸鹽本來就不擅長這些事，赫淮還在旁邊嘴上輸出，瞪了過去，“你怎麽事這麽多？”

　赫淮無辜道：“我這是在提出合理意見。”

　陸鹽在線暴躁，“那你直接提啊，應該拿什麽？”

　陸鹽不是沒有生活常識，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將就慣了，突然要照顧這麽一個弟弟，，他很別扭也很不自在。

　赫淮太了解陸鹽了，他在試圖接受一個人時，總會用一種很別扭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關懷。

　當年陸鹽對赫淮就是如此，在垃圾星上他沒給過赫淮一個好臉色，但行動卻正好相反——他笨拙，可也盡力在照顧這個嬌氣的alpha。

　現在陸鹽也在學著照顧這個弟弟。

　說一點也不嫉妒那肯定是假的，裴流明要比他幸運太多了，起碼陸鹽沒跟裴流明沒甩過臉，也沒有說過難聽的話。

　赫淮歎了口氣，走過去幫陸鹽分揀著他胡亂拾掇那一堆東西。

　“裴流明的宿舍應該沒有冰箱，不要拿太多新鮮水果，吃不了會壞掉的。”

　赫淮將陸鹽裝的水果拿出了一半，起身打開碗櫃旁邊的壁櫥，拿出兩罐水果燕麥片，兩罐高鈣粉。

　“多拿這種能長期存放，又可以即食的東西。”赫淮又放了一罐蜂蜜跟烘培過的水果片。

　Alpha穿著銀灰色休閑服，在開放式廚房進進出出，居家的樣子跟在基地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陸鹽忍不住笑了起來。

　赫淮掀眸看向陸鹽，尾音上撩，“嗯？”

　陸鹽眼眸含著一絲笑意，“你絮絮叨叨的樣子好像我奶奶。”

　赫淮腳步一頓，“言情劇裡不是像母親嗎？怎麽到我這裡長了輩分，居然像奶奶？”

　陸鹽笑了一下，目光卻流露一種懷念，他低聲解釋，“因為我媽很忙，家裡的事她很少管，都是我奶奶操持。”

　赫淮走過去，吻了吻陸鹽的發旋，“這樣是不是更像你奶奶了？”

　陸鹽用胳膊頂開了赫淮，笑罵道：“滾開。”

　赫淮幫陸鹽給裴流明準備不少東西，這次他還是沒讓赫淮一塊去，自己拎著大包小包去了加理理工學院。

　從E77星回來後實驗室一直很忙，裴流明改良的散射實驗，證實了合成金屬放射出第四種具有穿透性的輻射線，這可是撼動物理學界的重大發現。

　知道裴流明最近很忙，陸鹽提前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陸鹽只在加理理工學院門口等了七八分鍾，穿著白色研究服的長發少年穿過那排梧桐，出現在了陸鹽視線。

　見陸鹽拎著許多東西，裴流明沉默片刻，才問，“都是給我的？”

　陸鹽：“嗯。”

　裴流明看著陸鹽，面上是實實在在的困惑，“為什麽？”

　雖然裴流明這句為什麽沒頭沒尾，但陸鹽知道他在問什麽。

　“你沒有責任照顧我，為什麽還要來？”裴流明向來是一個很直接的人，心裡是怎麽想就會怎麽說。

　這個問題在從E77星回來那天，裴流明就想問了。

　他不明白，陸鹽為什麽還要來看他，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

　陸鹽並沒有回答裴流明，反而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覺得我不應該來，還是覺得我沒有責任來？”

　少年的眼眸是懵懂迷茫的，他不太明白‘不應該來’跟‘沒有責任來’的區別，但隱約又能分別出兩者的區別。

　最後裴流明搖了搖頭，輕聲說，“媽媽覺得你沒有責任照顧我。”

　說這話時，裴流明長絨絨的睫毛輕微地扇動了一下，他垂著眸，神情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

　在裴流明貧瘠的人生中，除了物理、數學外的東西空白而模糊，包括感情。

　但他不是沒有感情，只是遲鈍，不像其他人有那麽強烈的起伏而已。

　陸鹽喉嚨難受地滾了一下，他道：“責任是道德上的約束，無形的約束著人應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每個人都在克制人類的劣性，不去觸犯底線，老實承擔自己的責任。但有一種情況，即便沒有條條框框的約束，還是會心甘情願的去做，知道為什麽嗎？”

　不等裴流明回答，陸鹽自己說，“因為感情。”

　裴流明看著陸鹽，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有聽懂。

　陸鹽沒有刻意去維系這段親情，在休假的時候，他只是單純想過看看裴流明，看見裴流明不好好吃飯時，會下意識注意到。

　這是一種自然而然流露的感情，他進來這裡，不是因為被道德約束了。

　那天陸鹽去醫院看望裴流明，他推開門那刻，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胸口猛然間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似的。

　醫生說過裴流明的壽命並不長，很有可能活不到25歲。

　如果裴流明能在25歲之前在學術界做出什麽貢獻，他去世那天或許會登上新聞熱搜，又或許只會安靜地葬在什麽地方。

　那一刻陸鹽在想，這個人明明跟他有著血緣。

　但他們之間卻像陌生人一樣，就連死訊都可能會經過好幾個人的口中，才會不經意被另一個人聽見。

　陌生人不過如此。

　想到他會在某一年，某一刻，會突然聽見裴流明去世的消息，陸鹽的心臟被一根線吊起來似的。

　那根線忽上忽下，將他的心高高拋起，又重重扔下去。

　陸鹽問自己，何必呢，何必再這麽糾結裴流明該不該出生呢？

　他已經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了，也是陸鹽在這個世界上，除赫淮以外最親近的人，為什麽不能正視這個人的存在？

　不管裴流明有沒有聽懂他的話，陸鹽沒再進一步解釋。

　他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了裴流明，“這包東西可以放著慢慢吃，上面貼著字簽，怎麽食用都在上面寫著。”

　“這包是水果，橙子我多拿了一些，你可以分給實驗室其他人吃。”

　裴流明一一接了過來，看著那包水果，數了數橙子的數量說，“要分給誰？這些不夠一人一個。”

　“橙子可以切成好幾瓣，沒必要一人一個。”陸鹽頓了一下，用一種問七八歲小孩的口吻問裴流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你給別人吃嗎？”

　裴流明點了點頭，“我知道，要善於跟小朋友分享。”

　陸鹽有些微妙，“你從哪兒知道的？”

　裴流明：“《星際寶寶》是這樣說的。”

　“……所以你真的看了《星際寶寶》？”

　裴流明常識實在欠缺，剛從荒星回來時赫淮‘好心’給裴流明推薦幼童看的《星際寶寶》。

　“看了，都看完了。”裴流明心思單純，至今沒察覺赫淮對他的調侃。

　陸鹽摁了摁眉心，“如果橙子真的不夠分，就分給跟你經常工作見面的人，善於分享說的也是要分給親近的人，懂嗎？”

　裴流明點頭‘嗯’了一聲。

　陸鹽正要走，裴流明從食品袋裡拿出一個橙子給他。

　陸鹽愣了愣，僵硬地接過那個橙子，好半天才說，“你去忙吧。記得吃飯。”

　裴流明：“嗯。”

　陸鹽回來時手裡還拿那顆橙子，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麽。

　赫淮在廚房忙活，今天是假期最後一天，趕在回基地之前他打了一些沙拉醬跟奶昔，現在正烤餅乾。

　察覺到陸鹽的異常，赫淮問，“怎麽了？”

　隔了幾秒陸鹽才回神，聞到廚房砂糖跟奶油的甜味，他忍不住走了過去。

　陸鹽回來的很巧，赫淮剛烤出一盤餅乾，光澤金光，上面特意壓出橫豎幾道印子，還撒著細沙一樣的糖粒。

　看著那盤圓滾滾的小餅乾，陸鹽嘴角上揚，戲謔道：“你以前不是會烤小熊餅乾？怎麽現在不烤了？”

　陸鹽說的以前追溯到十幾年，他住在伯爵那半個月裡，赫淮今天烤蛋糕，明天烤餅乾，每天花樣不斷。

　不僅如此，赫淮幫陸鹽畫過肖像，縫過衣服，還送過他一瓶花藝，那是赫淮自己插的。

　當時陸鹽在心裡吐槽過赫淮，覺得他小小年紀亂七八糟的花樣還挺多。

　現在想起來，那個時候赫淮不是在賣弄自己懂得多，純屬就是在撩他，更準確地說是在向他示好。

　赫淮拿著裱花袋熟練地在烤盤上擠出一個個圓，他頭也不抬地說，“需要模具才能烤出那種形狀，你想要吃的話，我訂購幾個模具。”

　陸鹽不知道那居然是模型弄出來的形狀，背著手看了一會兒赫淮做餅乾。

　其他alpha陸鹽不知道，他家這位多少有點強迫症，每塊圓的都特別標準。

　陸鹽抓了一把餅乾，咬進嘴裡才發現上面灑的根本不是砂糖，是鹽粒。

　不過鹹鹹甜甜的，口味還不錯。

　放涼的小餅乾既薄又脆，陸鹽很喜歡，又偷拿了幾個。

　“對了。”陸鹽突然想到似的，“我記得你以前烤過夾心的餅乾，這個不需要模具吧？”

　赫淮睨了一眼陸鹽，“你想吃夾心餅乾？”

　陸鹽：“嗯。”

　赫淮重新低下頭，繼續擠著他的小餅乾，故意道：“不行，太甜了。”

　陸鹽哈出一聲冷笑，小時候怎麽不這麽說？

　見赫淮不給他烤，Omega生氣地離開了廚房，赫淮抬頭看著他背影笑了笑。

　回臥室花了三分鍾，陸鹽整理好明天要帶去911銀衛基地的物品，之後躺到床上。

　陸鹽越想越氣，猛地起身——他就不信了，他想吃個夾心餅乾，赫淮還敢不給他烤！

　陸鹽邁著大步走下樓，站在廚房門口冷冷看著正在往烤箱放烤盤的alpha。

　將兩個烤盤放進去，赫淮關上烤箱門，扭頭見陸鹽滿臉陰鬱地盯著他。

　陸鹽一臉不善，赫淮正琢磨著要不要烤點時，對方走過來，始料未及地吻了赫淮。

　只是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陸鹽站直身子，低而飛快地說，“烤…烤點吧，我想吃。”

　說完癱著臉離開了廚房。

　赫淮愣了足足三四秒，才反應過來陸鹽這是打了一記直白的撒嬌球。